第2章
毓秀區王家灣是A市最混亂貧困的城中村,被數輛人力三輪堵得轎車進退維谷的曹清想不明白柳崇為什麽每個星期一都會抽空往這裏跑一趟。
快兩年了,每周如此,曹清跟了柳崇将近三年,卻對他來這裏的原因一無所知,他不禁為自己的不稱職感到無奈。
曹清看一眼後視鏡,對方正面無表情的看着窗外出神。
車裏輕音樂流淌,氣氛舒緩,車外狀況卻比較緊張,周圍停了不少電瓶車,稍有不慎就會發成刮擦事件,曹清不再分神,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的駕駛着車輛挪行,正專注間,下一刻注意力便被柳崇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吸引。
柳崇看一眼手機來電,是本市一個陌生號碼,他随手接了。
“喂。”
“喂,是柳崇嗎,我是趙霄。”
柳崇嘴角難得微勾,“老同學,怎麽突然想起聯絡我了。”
“當然是有事找你,有空嗎,來一趟?”
柳崇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将人行道變成菜市場的小販及過往行人,沒來由的身心俱疲,不想應付任何人,遂歉意道:“手裏一堆事還沒處理完,改天吧。”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後,對方遺憾且略帶鄙夷地道:“行吧,既然你沒空,那程央交代的事我只能另外囑托人了。”
“等等!”柳崇渾身如過電般瞬間坐直,心髒不受控制的鼓動起來,原本散漫的狀态早已消失無影,他擰眉沉聲道:“地址給我。”
前面一直暗中觀察柳崇的曹清一愣,對方這般嚴肅緊繃的狀态很少見,一旦出現必有大事發生,且這種狀态下柳崇一般會突然雷厲風行地說……
“延安路49號。”柳崇英俊眉峰緊擰,顯得十分急切,“十……”
“崇哥,十分鐘到不了,前後都堵死了。”曹清戰戰兢兢地截過話茬,每次對方遇上急事都只給他十分鐘,平常不堵車就算了,眼下這路況他可不敢托大,柳崇最厭惡說話不算數辦事不牢靠的人,他寧願現在被瞪兩眼,也不想被對方冠上辦事不牢靠的臭名。
柳崇聞言瞟一眼前方,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及多想,當機立斷推開車門疾步走進車流中消失了。
曹清傻眼,什麽事那麽急,要知道往日再急他也沒下過車。
從王家灣到延安路有十多公裏的距離,此時正逢下班高峰期,哪裏都堵,柳崇第一次為了趕時間,破天荒上了幾年不曾坐過的摩的,在摩的極其能鑽的本領下,歷時二十三分鐘到達地方。
柳崇邊走邊擡手捋順被風吹亂的額發,毫不遲疑的擡腳進了49號頤康診所。
診所裏充斥着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柳崇目不斜視,疾步穿過病人雲集的大廳上到二樓,在護士的指引下進了趙霄所在的會診室。
正查看病歷的趙霄聽到聲音擡頭來看,見是柳崇,遂放下病歷起身,以似笑非笑的怪異态度道:“好久不見,這麽快就到了,我還以為得等幾個小時呢。”
柳崇心不在焉地應聲,目光急切地掃過會診室,不大的會診室一眼望穿,隔斷簾遮了一半露出一截檢查床,這間會診室裏除了他們兩似乎并無他人,柳崇眼裏失望漸起,一次次的希望變成失望令他難以控制心中焦慮,口氣難免陰沉道:“程央呢。”
“我可沒說他來了。”趙宵一臉無奈地聳肩,“他雖然沒來,不過他兒子倒是來了,程央托我把孩子交給你,說是請你以後幫忙照顧,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領養,那我只能把孩子送去孤兒院了。”趙宵說完轉身走過去拉隔簾。
“兒子?!”柳崇一臉的不可置信,聲音也徒然拔高,随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後又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瀕臨狂躁的情緒,疑惑的低吼道:“他什麽時候有兒子了!”
“喊什麽,別吓到他,這年頭有兒子很奇怪嗎,我兒子都會打醬油了。”趙宵不滿的撇一眼柳崇,對他咋呼的态度有些不悅,他拉開隔簾看向檢查床上,一個明顯剛睡醒,懷裏緊緊抱着一只橄榄球大卻有些破舊的毛絨公仔的小男孩坐在床上怕生的看着兩人。
小孩偏瘦卻長得很可愛,跟顆小豆芽似的,白白嫩嫩,眼睛明亮且大,面部略微尖削,不似一般小孩子圓圓胖胖的,他臉頰帶了些肉,看上去軟乎乎的,柔順的短發遮住了眉毛,左右兩邊各有一小截鬓角,模樣十分招人疼愛。
柳崇盯着程央所謂的‘兒子’一陣恍惚,眉頭也越皺越緊,幾乎能夾死一個蒼蠅。
他從心底裏不願意相信程央有兒子,可看着這個看哪兒都不像程央,卻讓他看第一眼就莫名覺得熟悉的家夥,他的抵觸微不足道,甚至是有些可笑,趙宵說得對,程央為什麽不能有孩子。
柳崇嗤笑一聲,心裏除了憤怒及無限憋屈外,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他煩躁的在原地沉吟許久,突然隐隐的抓住了這股怪異的感覺,只得隐忍着不耐急切問道:“他要請我做什麽讓他自己來說,他人呢,你們見過是不是,告訴我他在哪。”
趙宵從容的直視柳崇,眼裏帶有一抹查無痕跡的蔑視之意,依舊以一種溫和得令人輕易信服的态度道:“我沒見過他,孩子是別人送來的,他只留了一句口頭傳話,就是讓我聯系上你把孩子交給你而已,要是沒問題,現在就領走吧。”
“你在放屁。”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徹底激怒了郁積三年無處發洩的憤慨,柳崇兩步沖上去揪住對方衣領狠戾的俯視着他,咬牙低吼道:“程央在乎的東西從不假手于人,除非是他沒能力再繼續保護,你他媽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炸了你這塊破地方。”
趙宵面色一沉,卻不是因為柳崇的态度,而是對方的話提醒了他,趙宵原本從容的表情倏地變得凝重,喃喃道:“我怎麽忘記這事了……”說着不忘反手扣住柳崇的手想把自己衣領從他手裏解放出來,無奈對方勁實在太大,幾次無果後,只得放棄了。
柳崇見狀心髒驀地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猛然升起,他不耐的低吼:“什麽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道他在哪對不對!”
“我知道他在哪……不對,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他可能現在已經不在家了,我,我不知道他會去哪兒。”趙宵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倉惶的看向柳崇。
柳崇一把扯過隔簾遮住小孩,徹底暴怒,狂躁吼道:“你他媽說清楚點!”
趙宵被吼得心髒驟然一頓,下意識豎着耳朵去聽隔間裏小孩哭沒哭,沒聽見哭聲,才皺着眉忐忑敘述:“中午的時候他帶着孩子來找我,說是要去辦點事,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還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我,讓我打電話叫你來接孩子,然後他就走了……”
這種托孤的語氣令柳崇遍體生寒,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沒了?!其他什麽都沒交代?!”
“真沒了!這也是我跟他兩年後第一次見面!就說了這麽兩句!”趙宵被對方焦急不安的狀态感染,心中頓時後怕不已,吼出這句話後眼眶幾乎是立馬紅了。
柳崇聽完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根本不知道對方會去哪裏,可能出什麽事,他一時間沒了主意,胸口因為不安而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困獸般憤怒又無助的低吼,在原地抓瞎片刻後,他突然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只響一聲便接通了。
“帶幾個人來延安路49號,十分鐘內必須到……堵車就自己想辦法!”
柳崇說玩,憤憤的挂了電話,随後捏着手機暴躁的在原地走動。
趙宵看着狂躁的柳崇皺眉,忍不住想去看看隔間內不哭不鬧安靜得不正常的小孩。
不等他做出任何動作,隔間內突然響起一聲幼貓般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