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慕槐回頭,沒有人。再回頭,還是沒有人。可等她把頭轉回來的時候,李大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前面了。

他盯着她雙眼彤紅,鼻子裏喘着粗氣。

身後的垃圾堆後,王明走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擋住了盛慕槐,并不斷靠近她。

“你們想做什麽?” 盛慕槐心裏一驚,但是表面還不動聲色。

“是不是你搗的鬼?” 王明指着自己的臉。天知道這兩天他受了多大苦,那些小疱疹奇癢無比,可是如果抓破了只會痛一百倍,他被折磨的兩天沒有睡覺。李大紅也是一樣的情況。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盛慕槐說。

與此同時,她的眼睛一直在梭巡着四周,找逃跑路線。翻牆是行不通的,這院牆足有兩米多高,或許可以從王明旁邊跑過去,他比較瘦,留的縫隙大。實在不行——李大紅身後的角落裏堆了幾塊磚頭,只能拼了。

“少裝了,就是你幹的!別的人都不會像你一樣!” 随着王明的一聲大吼,李大紅像一座小肉山一樣朝盛慕槐撞過來。

盛慕槐一矮身躲開了,朝李大紅的身後跑去。可是她的腦袋很快一痛,頭上的馬尾辮被趕過來的王明狠狠拽住,她身不由己地退後了幾步。

靠,盛慕槐的反應很快,胳膊肘狠狠往後一頂,撞上了王明的胸膛,他叫了一聲,手松開了。可是這時候李大紅已經圍了過來,他這兩天遭的罪不比王明少,錢衛紅的話對他的打擊又很大,把盛慕槐當做了發洩口,掄起王八拳朝她擂來。

李大紅有盛慕槐兩個重,盛慕槐哪裏是他的對手?手臂、肩背挨了狠狠幾下,剛瞅準一個空隙從李大紅的身邊鑽過去,王明從後面飛起一腳,把她踹到在地上,膝蓋和腳腕立刻傳來鑽心的痛。

這兩個人是不是瘋了?盛慕槐從小到大都沒跟人真正起過争執,更沒想到這樣直接的校園暴力會有一天降臨到自己身上。

她是個遇強則強的人,再說這時候如果不拼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所以不顧腳踝的疼痛,她在地上拼命往前挪了兩步,夠到了磚頭堆。

她回過身把兩塊磚頭奮力朝兩人扔過去,其中一塊砸到王明的腳前面,摔了個粉碎,另一塊擦着李大紅的衣袖飛了過去,砸到了牆壁。

盛慕槐立刻又抓起兩塊磚頭,扶着牆站了起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兩人,頭發淩亂不堪,那眼神像一只被逼到牆角的狼,透着股子狠勁,也是這股狠勁讓王明和李大紅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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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再過來了!” 盛慕槐舉着磚頭恐吓他們,“錢衛紅已經讨厭你們了,如果今天的事被她知道,你們全部都要被學校開除!特別是你,李大紅。王明的爸是官,你爸只是個工人,說不定到時候他甩手就讓你背黑鍋!”

李大紅不由自主的看了眼王明。

“少胡說了。比起我們,錢扒皮更讨厭你!” 王明瞪了李大紅一眼,喊:“你敢弄我們,你就是找死!”

“好啊,那你們來啊,我今天跟你們拼了!” 盛慕槐說。其實她的腿已經不能動了,連跑都跑不了。但是如果讓他們看出自己的膽怯,那他們絕對會肆無忌憚。

如果,只是如果,他們真的沖上來毆打她,可能最後她也只有抱頭挨打的份兒。盛慕槐想到那情景,咬住了嘴唇。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倒下。這條小巷平常是有人來往的,她必須為自己争取一些時間,想到這,盛慕槐攥緊了磚頭。

王明上前一步,對李大紅說:“你要是不敢上就趕緊滾蛋,以後也別跟着我!”

李大紅咬了咬牙,跟了上來。

盛慕槐全身緊繃,擺出了防守的姿勢。

就在這時,胡同那頭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三人面色都一變,盛慕槐腦子裏繃緊的弦放松了些許,她的機會來了。

“這裏有人打人,快來人啊!救命啊!!” 盛慕槐一邊朝王明李大紅那邊揮舞轉頭,一邊大聲叫起來。

巷子那頭,腳步忽然變快了,聽上去就像在奔跑一樣。王明和李大紅對視一眼,兩個人忽然轉身離開。

盛慕槐松了一口氣,再一次感覺到腳踝處的疼痛,她扶着牆慢慢地滑下去。剛剛全憑一口氣支撐,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話,腿也直發抖,根本就再也站不住了。

胡同那邊的人離她越來越近,盛慕槐回過頭,看身形是個少年,再近些竟然是淩勝樓。

他大步朝這邊跑來,皺着眉唇角緊繃。在他眼裏看去,盛慕槐和一只小兔子一樣可憐,蹲在牆根眼眶發紅,單薄的身體在風中微微發抖,頭發亂七八糟地垂在肩頭,衣服、褲子全都皺巴巴的。

“怎麽回事?” 他問道。

“被兩個同學打了。” 盛慕槐回答。

“除了打你,他們沒做什麽別的吧?” 淩勝樓的表情很嚴肅,盛慕槐輕輕搖頭。

淩勝樓的表情放松了些。

他一步跨到她身前,蹲下來,把盛慕槐的褲腿卷起,捏了捏她的腳踝,盛慕槐吃痛地叫了一聲。

“腫了。” 淩勝樓簡略地說,不由分說的把盛慕槐從地上背起來,問道:“打你的人呢?”

“沿着那邊跑了。” 盛慕槐在他背上指出方向。

淩勝樓轉身就朝那邊跑。他跑得快極了,兩只托住盛慕槐的手臂也穩極了,盛慕槐感到了久違的安心。

淩勝樓身上有一種榆錢的淡香,肩背的肌肉微微用力。這讓她不自覺聯想到那天的月光下這個少年矯健的身影,水滴順着他的喉嚨流下來,然後汗浸透了的練功服被甩到了地上。

盛慕槐有點不自在起來。這是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被一個異性背在背上,雖然對方只是個小孩,那感覺還是有點怪。

王明和李大紅還沒跑出胡同口,就被淩勝樓逮到了。他把盛慕槐靠牆放下,從背後揪住兩人的衣領,往地上一掼,兩人就像兩個破麻布袋一樣重重摔倒在地。

他們爬起來還沒來得及跑,淩勝樓的鞭腿已經到了,兩人又一次狠狠地摔在地上,這一次手和膝蓋都磨破了皮。

還沒等回過神來,淩勝樓已經一手抓起一個,重重一拳擊打在他們的胃部,他們臉上立刻顯出痛苦的神色,站都站不穩,趴在地上大聲嘔吐起來。

全程兩人毫無還手之力。

“以後再讓我知道你們騷擾盛慕槐,見一次打一次。”

淩勝樓做完這一切,看都不看兩人一眼,回來背上盛慕槐繞過他們離開胡同。

“他們不會出事吧?” 盛慕槐聽着兩個人吐得翻江倒海的聲勢,倒有些擔心了。

“不會。” 淩勝樓說,他下手有數。

“哦。” 得到淩勝樓肯定的回答後,盛慕槐就放心多了,又問他:“你出來幹什麽?”

“買雞蛋。” 師娘做飯前發現家裏雞蛋不夠了,把他打發出來跑腿。

這人是不是有什麽說話不能超過三個字的強迫症?盛慕槐心裏想。

淩勝樓用最快的速度采購完雞蛋,又買了一個香噴噴的燒餅遞給盛慕槐。

“給我的嗎?” 盛慕槐接過來,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那可是油汪汪,香氣四溢的熱燒餅啊!腳上的傷都不那麽痛了。

“嗯。” 淩勝樓的喉嚨裏傳來很低的一聲,過了幾秒後才說:“你太瘦了。”

是太瘦了,背在背上好像沒有重量似的,那兩個小畜生也下得去手,如果自己沒來,她是不是要被打死。

盛慕槐躺在那裏的樣子和他記憶裏的某個片段重疊了,可那時候他是那麽的瘦小孱弱,沒有能力保護任何人。等他終于長大一點了,需要他保護的人全部都不在了……

淩勝樓微阖上眼睛。他怎麽能不恨?

盛慕槐小小咬了一口燒餅,還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感覺方才抱着自己跑步都很穩健的雙手竟然有些顫抖,低頭一看,淩勝樓的表情卻沒有變。

難道是這燒餅太好聞了,淩勝樓忍得都顫抖了?嗯,鳳山京劇團肯定不會給學徒多少零用錢,這燒餅可能是用他攢了很久的零用錢換的。

手上的燒餅它突然就不香了。

“喂。” 淩勝樓的眼前突然出現半個燒餅,一只雪白的小手抓着燒餅邊緣,身後傳來盛慕槐的聲音:“你也吃吧。”

“很好吃的哦。” 見淩勝樓不動,盛慕槐的手在他鼻子前晃了晃。

這味道實在很香,香的盛慕槐都有點後悔撕那麽大一塊兒了。他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拿回來了。就在盛慕槐馬上要反悔的時候,淩勝樓低下頭,就着盛慕槐的手一口一口将油餅吃完了。

“要你爺爺幫你把傷處理好,不然很久都不會好的。” 背了盛慕槐一路,眼見大院兒就在眼前,淩勝樓才說。

“別,千萬別告訴我爺爺。” 盛慕槐立刻條件反射地說。

怕淩勝樓不理解,她解釋道:“我不想爺爺擔心,他操心的東西夠多了。”

淩勝樓點頭,背着盛慕槐繞過倉庫大門,往後山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淩勝樓:人狠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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