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有話要說:  《小上墳》真的是一出很可愛的劇,節奏快,又只有短短27分鐘,大家快去看!

一定要看陳永玲先生踩跷演出的那版,老先生的神态真的絕了。在B站搜小上墳 (陳永玲 艾世菊)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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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上墳》是盛慕槐的白月光, 是她對辛老板的入坑之作。

辛老板身穿白衣,頭紮孝巾,素衣缟帶滿場飛舞, 真就是《小上墳》的別名“飛飛飛”一樣。

加上他聲音嬌媚,眼神含情, 手指纖細靈活,小媳婦兒不僅把自家榮歸故裏的丈夫給勾住了, 也勾住了盛慕槐的心。

從此再看別人都不是那個味兒了。

這出戲盛慕槐前世就不知道看過多少遍, 閉着眼睛光聽詞都能說出辛老板的下一個動作。

可是她一時間還不想對着視頻照練。

這出戲雖然是出小戲, 但是對跷功的要求很高,各種步法身段十分複雜,還幾乎要從頭唱跳到尾,如果功力不夠,就很容易一邊做動作一邊喘,到時候出醜的就是自己了。

盛慕槐決定要把跷功先練好。

這一年來她不上課的時候幾乎都綁着跷,加上爺爺後來又重新訓練了一遍,基本的戲踩跷都沒什麽難度了。可是她是看過許多前輩視頻的人, 知道自己的水平還遠遠不夠。

要把小上墳演好,必須得做到踩着跷比平常人走路還輕松才可以。

她到系統裏的大練功房,第一次開啓了困難模式。

果然是要花一百積分才能開一次的模式,一踩上跷, 地面就變得跟結了冰一樣滑,盛慕槐要穩住重心,在冰面上做出各種動作, 練了一夜,都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

好在系統有身體修複功能,不然第二天起床,盛慕槐整個人鼻青臉腫的,肯定會引起整個劇團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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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壽宴辦的非常成功,又得到了鄒市長的誇獎,黃老板非常得意,付給了鳳山京劇團一千元,還派面包車專門把他們送回了槐上鎮。

劇團照例放假三天。一大早,王二麻就把淩勝樓、盛慕槐和周青蓉叫到了後院的牆角。

王二麻摳了摳腦袋說:“那個,其實吧,到黃老板家的第一天,我和大師兄晚上想去找你們看螢火蟲來着,沒想到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王二麻,你怎麽偷聽別人說話呢?” 周青蓉臉變得通紅,她想起那天她說過自己對未來的打算,又羞又惱。

“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大師兄?” 王二麻趕緊問淩勝樓。

淩勝樓有什麽辦法呢,又不能說王二麻确實是故意要聽的,也只能點頭。

還是大師兄比較有威信,周青蓉瞪了王二麻一眼,不說話了。

“現在我們都知道了,笑蘭姐對侯大哥有意思,依照我的觀察,侯大哥也肯定喜歡笑蘭姐。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立紅娘小分隊,把這對小鴛鴦湊成一雙。” 王二麻兩個食指往中間一湊,做了個旦角兒的姿勢。

“你有什麽計劃嗎?” 盛慕槐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咱們就見機行事,推波助瀾呗。你們女孩兒負責笑蘭姐,我們負責在侯大哥耳旁吹風,怎麽樣?”

“好,就這麽辦。” 盛慕槐說。馬上就是爺爺要開始教戲的時間了,她和淩勝樓得趕緊過去。

正好不遠處侯成業從宿舍裏走出來,幾個人互看一眼,趕緊各自散開了。

***

盛慕槐綁上跷,和淩勝樓一起走進排練廳,爺爺已經在裏面等着他們了,同時在的還有淩勝樓的師父薛山。

爺爺手裏拿着一支笛子,見他們進來,将笛子橫在嘴邊吹了一曲。

盛慕槐聽出來了,這是貫穿《小上墳》的柳子腔,悠揚歡快,和民間小調一樣朗朗上口。

等爺爺将笛子放下,盛慕槐過去挽住爺爺的手捧場:“爺爺,你怎麽什麽都會,好厲害。”

“少來,要開始教戲啦。” 爺爺用笛子敲了敲盛慕槐的頭,她趕緊放手,和淩勝樓一起站好,準備接受爺爺的教誨。

爺爺先簡要介紹了《小上墳》的內容和腔調。《小上墳》的故事很簡單,小寡婦以為自己去京城趕考的丈夫死了,正在上墳,這時候已是八府巡按的丈夫回來了。夫妻們一番交談之後相認,一起歡快地回轉家門。

又因為《小上墳》是出移植劇,用的腔調不是京劇常用的西皮和二黃,而是柳子腔,由曲笛和海笛來伴奏。

“它的唱詞是這樣的,我已經手抄了兩份,你們拿回去背好。” 爺爺将兩張紙遞給淩勝樓和盛慕槐,上面全是他隽秀工整的字體。他将人物、唱白全部标注好,甚至連一些需要注意的特殊地方也寫了出來。

這已是慣例了,但凡爺爺教戲,都會手寫戲詞讓學生們自己回去背誦,而不是由他一句一句地口授。他認為通讀戲文有利于學生更好地把握全劇。

“先帶你們熟悉一下腔調。” 爺爺說完,又将笛子橫在了嘴邊。

一邊聽着那輕快的旋律,盛慕槐心裏有了個想法。她對辛老板的聲音在熟悉不過了,如果她能讓爺爺開口唱一句,那爺爺到底是不是辛老板,就很清楚了。

等爺爺吹完一段,她就問:“爺爺,這柳子腔聽上去到底是什麽感覺呢?您能不能唱一小段讓我們感受一下?就一小下。”

她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沒想到爺爺笑了笑說:“好啊。”

“只是我很久沒唱了,要唱的不好,你們也見諒。” 他說。

“盛老師怎麽會唱的不好?” 薛山鼓掌,首先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下來。

他今年雖然已經六十六,但身體頗為健壯,還能翻跟頭,耍兵器,肚子裏有一百多出戲,是鳳山京劇團的一寶。因為早年跑過許多碼頭,他身上頗有些江湖習氣,最佩服的就是有能力的人,所以他十分佩服盛春。

“見笑了。” 爺爺握拳咳嗽一聲,抿唇一笑,将手背在身後唱道:

“肖素貞我這裏把頭擡,尊一聲老爺,你打哪裏來。

墳前無有關王廟,墳後又無有接官廳。墳東無有拴馬場,墳西無有飲馬泉。

又不通南北各大道,我的爺呀,你為何來到我劉家的新墳?”

那個“肖”字一出口,盛慕槐就已經确定了,爺爺就是辛韻春。沒有人能唱出那個味道。

她眼圈驀地紅了。

爺爺的嗓音和原來一樣,沒什麽變化,只是中氣稍微不足了些,那個“來”字的轉音還是那麽嬌滴滴,勾得人心尖顫動。

爺爺就是辛韻春。辛韻春就是把她撿回來養大的人。

辛韻春真的就是爺爺。

他還唱的那樣好,可是卻再也不能登臺了。

盛慕槐拼命地克制自己,可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爺爺的手也一直背在身後,像是一個老幹部。可是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把手伸出來,朝前一指——“你為何來到我劉家的新墳?” 手指配合着眼睛轉圈,可愛極了。

可是下一秒他就走過來了,着急的模樣:“槐槐,你怎麽了?”

盛慕槐伸出手一摸,原來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我……我不知道啊。” 她倉惶地蹲下來,把臉埋在膝蓋裏。她知道這樣很蠢,但她忍不住,鼻涕眼淚都糊了一膝蓋。

“來,跟着爺爺到旁邊去,咱們爺倆聊聊。” 三個人都圍着她,爺爺看出盛慕槐的難為情了,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角落裏。

“這是怎麽了?爺爺唱的太難聽了,都把你給難聽哭了?” 盛春伸手幫盛慕槐溫柔地擦掉眼淚。

“不是,爺爺唱得很好聽,我是被感動的。” 盛慕槐胡亂扯了個理由,但是爺爺顯然不信。

近距離看爺爺,他連白發也多了起來。盛慕槐垂下了目光。她現在有些不敢看爺爺,怕控制不住情緒。

“你這孩子。” 盛春愣了一會兒,似乎知道盛慕槐為什麽要哭了。他嘆了口氣,他朝淩勝樓招手,“勝樓過來,帶你師妹出去散散心。”

淩勝樓走過來,把盛慕槐給領出去了。

不想讓別人看到,盛慕槐就和淩勝樓走進了空曠的排練舞臺。這裏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光禿禿的磚牆和水泥地面讓一切都很蕭瑟。陽光從牆頂的窗戶透進來,照亮了舞臺中心的位置。

盛慕槐一屁股坐下,看着那個舞臺。

淩勝樓也在她旁邊坐下,和她一起看舞臺。

“不是因為你父母的事情。” 淩勝樓肯定地說。

盛慕槐不吱聲。

“是因為爺爺唱的那段詞?” 淩勝樓問。

見盛慕槐還是不說話,他又說:“盛老師唱的很好。”

“就是因為唱的太好了,我很難過。” 盛慕槐終于開口了。

她指着舞臺上那一小片光:“你看那個舞臺的中心。站上去得多不容易啊,可是說毀也就毀了。本來不應該這樣的。”

她看到鑼鼓響處,有辛老板風華絕代的身影,可如今空空蕩蕩,到處都是一片光禿禿的,臺下連一個觀衆也無。

“可爺爺還有你啊。” 她感覺到腦袋被摸了一下,淩勝樓蹲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目光,“命運已經是這樣了,全中國每個人都被裹挾進了那股洪流裏,沒有人能例外。爺爺只是換了個舞臺。”

“人要往前看,才能有希望。也只有往前看,這生活才能繼續下去。你的眼淚沒有意義,只會讓你爺爺更難過,你懂嗎?” 淩勝樓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留情地說。

盛慕槐擡起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從他黝黑近無情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渺小與脆弱。

她醒悟過來,對啊,她剛才都幹了些什麽啊?當着爺爺的面那樣哭,爺爺如果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又該多難過啊?

她必須強大起來,才能把辛派藝術傳承下去,而不是在這裏悲春傷秋,讓自己的情緒淹沒別人。

連爺爺都能好好教這出戲,她有什麽資格躲在角落裏傷感?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眼淚收了回去。

“我好了,我們快回去繼續練習吧。” 盛慕槐突然從原地站起來,因為站得太快,還差點刮到了淩勝樓。

淩勝樓:……您也是好的很快了。

但這小女孩真通透,不矯情,他都有些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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