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小偷!” 盛慕槐喊完, 池世秋還在認真聽戲,沒反應過來。
小偷卻慌了,手指快速抽出錢包塞進衣服裏, 轉身往外逃去。
他速度很快,這時候起身追肯定是來不及了。盛慕槐急中生智, 用腳尖挑起身前一張板凳,彈腿一踢, 那板凳直直地朝小偷飛去, 正正好好落在他身前, 差點把他絆了個大馬趴。
“艹!” 小偷還沒穩住身形,已經被趕上來的盛慕槐抓住了。
“好功夫!” 周圍幾個茶客暗中贊嘆。但所有人的屁股仍牢牢地黏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在這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他們可不想多管閑事。
“把錢包交出來。” 盛慕槐說。
小偷把手伸入衣兜,好像在掏什麽東西,忽然一把銀光閃閃的裁紙刀出現在他手裏,他扭過手回身一劃,刺向盛慕槐的臉。
好在她反應快, 立刻側身避開,沒被小偷得逞。
可誰知道小偷也只是虛晃一招,盛慕槐手一松,他立刻脫身要跑。
可是這時候池世秋和爺爺已經同時趕到。池世秋扭住小偷的手臂, 爺爺狠狠一擰小偷的手腕和手指,刀子落地,小偷也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他的手腕差點被擰折了。
盛慕槐上前,從他衣服裏搜出池世秋的錢包,小偷卻猶如一條滑魚,趁機一扭掙脫了三人,用百米沖刺地速度逃出了茶樓。
盛慕槐還在想要不要追出去或者報警,盛春按住了她:“這裏的小偷歷來有組織,在茶樓內外可能都有同夥,他們剛才是看我們人多才沒有上來,你要是窮追不舍,他們也不會饒了你。”
盛慕槐這才作罷。
她把錢包還給池世秋,池世秋接過,從裏面取出兩張大團結,遞給盛慕槐:“謝謝姑娘幫忙,這錢是我的一點小心意,請你收下。”
“不用不用,我就随手幫了個忙,學習雷鋒嘛。” 盛慕槐趕緊推拒。
池世秋看着盛慕槐說:“要的,這錢包裏有我的證件和長輩的照片,是很重要的東西。” 說着,他那“朗朗湖心月”的眼睛還閃着認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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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池老板年輕的時候好可愛,怪不得B站那麽多小姐姐為他尖叫。盛慕槐宣布變成池世秋的媽粉。
“年輕人,真的不用了。” 爺爺出面說,“以後在這種人多手雜的地方記得看好自己的東西。”
“您說的是。這是我舅舅的茶樓,我經常來,就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兩張錢,“我會讓我舅舅改善茶館的環境,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這少年長得就是他父母的結合體,盛春一聽,大概也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了。他露出微笑,池家教育孩子向來有一套,這孩子雖然社會經驗少了些,卻是個讨人喜歡的年輕人。
池世秋找來茶樓的負責人,對他囑咐了幾句,那人聽完,點頭哈腰,又認真地看了盛慕槐和盛春幾眼,記下了他們的外貌特征。
很快,就有服務生給爺爺和盛慕槐換了兩杯上好的烏龍茶,還送來了小吃。
“你們二位的茶錢我已經付了,以後再來這裏也都免費。” 池世秋柔和又有禮貌地說。
“您別再推辭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池世秋說完,就回過身去,繼續認真聽戲了。
盛慕槐和爺爺也沒有再和他說話,兩人将茶與點心吃完,就準備離開。池世秋這時候又站起來,将他們送到了茶樓門口,等他們不見了才轉回身。
“世家公子的教養就是不一般啊。” 盛慕槐走出茶樓後感慨。
池世秋的爺爺池江虹原來是八旗子弟,家道中落下海,成名後娶了上海灘大買辦的女兒。他們生下的幾個兒女,除了池世秋的父親繼承了池派仍舊留在國內,剩下的幾個都事業有成,在民國時就移居海外了。
池世秋的母親也出身書香世家,所以他身上比一般人多了一股書卷氣。
爺爺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還小呢。”
可別被一片花迷了眼。
“爺爺你在說什麽呀,我可沒那個意思。” 盛慕槐趕緊解釋。
她對池老板可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成名的時候自己還沒出生呢。至于多看了他幾眼,長得好看的小哥哥誰不喜歡看?淩勝樓還長得好呢,她不也沒把人家怎麽樣。
爺爺見她确實沒這個意思,也就沒再往下說了。
***
第二天,盛慕槐陪爺爺又逛了一些故地,早早就回賓館了。
明天有考試,不管有多大信心,都得好好休息。
一大早,盛慕槐和爺爺在街邊喝了一碗豆汁吃了兩個焦圈,就搭公交車往首都戲校趕。戲校離他們的賓館有段距離,公交車開了三十分鐘後才到目的地。
前兩年首都戲校才翻新過,新建了一棟教學樓。從圍欄外往裏看,白色夏目的瓷磚,綠色的玻璃,紅色的操場,看上去嶄新嶄新的。
操場上,還有老師監督着學生練功、喊嗓。
盛春往校內看了幾眼說:“我就不陪你進去了,在外面等你,等考完了爺爺帶你吃好吃的。”
盛慕槐知道爺爺是不想讓戲校的其他老師認出來,乖乖地點頭,和爺爺揮手後,向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考生證,獨自進入了校園。
盛春目送了孫女離開,又看了看這十分現代化的建築,喃喃自語道:“現在這條件好,真好啊。”
槐槐能在這樣的戲校裏求學,将來得個好前程,他也是十分欣慰的。
看了幾眼,他決定在附近找家能坐的小店喝碗茶,等孫女出來。
黑布鞋一轉,他朝遠處的小胡同走去,這時一輛黑色的皇冠汽車停在了校門口。
李韻笙把車窗搖下來,望着那個背影。
從遠處看,他的身形和身高和師弟很相似,可師弟從來不會穿這樣的衣服,也不會這樣微微彎着腰走路。他心目中的師弟,還是那個年輕意氣風發的人。
而且,這是首都,師弟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甚至出現在戲校的門口呢?自己一定是找他找魔怔了,才把大街上一個普通的老頭看成了他。
以師弟的脾氣,要是知道了,估計得跟他鬧脾氣了。
“老王,進去吧。” 李韻笙收回目光,把車窗搖上,對司機說。
***
因為怕遲到,盛慕槐提前三十分鐘來到了學校。
周青蓉有早課,而且平時沒有特殊情況不能出校門,兩人一直沒能見上面。不過她早就告訴盛慕槐自己的寝室號,盛慕槐考完了以後就可以去找她。
因為來的太早,盛慕槐不打算到考場外去傻等着,打算在校園裏先轉轉。
可是還沒走兩步,她突然感覺肚子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絞痛,像是有人用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腸子似的,她連站都站不大穩了。
她捂着肚子負重前行,爬了三層樓,才終于在拐角處找到了女生廁所。
為什麽肚子會這麽痛,盛慕槐手握住門把手,想到了早上的那一碗豆汁。
不會是那東西出了問題吧?也是,豆汁那麽臭,就是壞了馊了也嘗不出來,還有那個焦圈,不會是地溝油炸的吧?
早知道就該只喝一碗清粥,盛慕槐現在就是後悔,後悔極了。
可是再後悔也沒有用了,她出不去。
現在到底幾點了,我會不會要遲到了?如果遲到,不僅會給監考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說不定連考試資格都會被取消。
盛慕槐焦慮着,她想立刻就走,可是肚子還一直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要是現在離開,萬一在考場上沒忍住……盛慕槐能尴尬的當場去世。
終于,等她肚子不再疼痛,腳步虛浮、兩腳發麻地走出廁所的時候,預備鈴已經打響。
預備鈴距離正式上課有五分鐘,考試開始的時間也就是上課的時間,而考場在半個校園外的另一棟教學樓啊!
盛慕槐全身一凜,顧不上腳底一萬只螞蟻咬噬的感覺,跑下了樓梯,朝考場所在的教學樓狂奔。
跑着跑着,忽然看見空曠的操場上,一個剪了齊耳短發,穿着黃色練功服黑色練功褲的女生從另一邊往這邊跑。
兩人目光相對,那個女生猛然停下來,在遠處朝盛慕槐喊:“同學,你也是今天來考試的嗎?”
盛慕槐不敢停下腳步,一邊跑一邊喊:“是!”
“你知道考場在哪裏嗎?俺一個人轉了好久,一直沒找到。” 那個女生的聲音聽上去像是要哭了。她第一次來首都,又不太敢問別人,在學校裏轉了好久,怎麽也沒找到地方。
現在是實在沒有辦法了,看盛慕槐是個好說話的樣子,才開口詢問的。
“你跑錯方向了,跟着我!” 盛慕槐已經跑過了她的身邊,朝她一招手,這姑娘就跟在她的後面跑了起來。
兩人爆發出最快的速度,好不容易跑到了考場門前的那條走廊。
眼見曙光在望,一個剪着板寸頭的中年男人卻站了起來,在她們離門還不到十米距離的時候把考場的門關上了。
“老師,等等我們!我們也是考生!” 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他面前。
板寸頭老師不茍言笑,他看了一眼手表說:“按規定遲到五分鐘不得入內,你們已經遲到五分鐘了。”
“老師,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們只晚了幾秒鐘。” 盛慕槐求老師。
“對啊,老師,俺們不是故意的。” 另一個女生也求情。
“我不管你們有什麽理由,遲到了一秒鐘也是遲到。明明知道是重要的考試,為什麽不提前到場?這樣不端正的态度,怎麽學好戲?” 寸頭老師絲毫不容情。
盛慕槐說:“老師,我提早三十分鐘就到學校了,是因為肚子痛耽誤了時間。這位同學也是迷路了才晚到的。我們是做錯了,但絕對不是主觀故意的,您就給我們個機會吧。”
“不行!要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這樣,那還有沒有規矩了?”
短發女生看老師态度這麽堅決,眼淚都淌出來了:“老師,求求您了。俺爹娘湊了好久的錢才讓我來首都,俺不能試都不試就回去啊!”
見寸頭老師還是沒有動彈,她急得想要下跪,被寸頭老師直接扶起來了:“新社會了,別來這套。”
盛慕槐扶住那個急得幾乎崩潰的短發女生,心想實在不行只能去校長室找李韻笙了。當年他願意給自己一個特殊的推薦,現在求他,或許能得到一個通融。
“孫老師,這是怎麽了?” 就在這麽想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李韻笙的聲音。
孫修回頭,就見李韻笙穿着白襯衫,從走廊那頭向這邊走來。
李韻笙在戲曲界鼎鼎大名,學校每個老師都很尊敬他。孫修立刻跟他打招呼,然後解釋了一邊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兩個學生考試遲到了,在關門前的最後一秒趕到現場,兩個人是各有各的理由,但按規矩确實是不能放進去。
李韻笙知道孫修這個人最講規矩,但同時又是個心軟的人。自己不好破壞規矩,就講給他來聽,想讓他把規則放寬些。
其實也無可厚非,聽孫修的話,這兩個女孩不是故意遲到的,而且也只遲到了不到一分鐘時間。
于是他說:“你們大老遠來首都,也不容易。看在這次不是主觀因素的份上,就讓你們進考場。但是你們的考試順序要被調到最後兩名,在所有正常入場的考生之後,這樣才公平。你們能接受嗎?”
盛慕槐和短發女生都說接受。李韻笙又說:“學藝先學德,以後可千萬不能遲到了。”
兩個人也趕緊答應。
孫修于是問兩人的姓名,要給她們調換順序。
李韻笙聽見了盛慕槐的名字,把她的臉和兩年前見到的那個小女孩對上了。
他笑道:“原來你就是省城那個小姑娘啊。沒要我的推薦信,自己來報考了,有志氣。我一會兒會坐在評委席旁聽,你好好考,我要看你這兩年有沒有進步。”
孫修見李韻笙竟然認識盛慕槐,似乎還挺欣賞她的樣子,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孩子剛才被他拒絕的時候,可一點沒表露出來自己還和李校長有這層關系。
他把門重新打開,第一個考核的學生已經站在臺上了,孫修指着一個小門讓兩個女孩進去候場,沒叫到名字不準出來,自己則跟在李校長身後,走向了觀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