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我一樣

午後陽光透過書籍的縫隙落在藏書閣,光影疏離,紛紛擾擾。

蘇祀推開門,便嗅到了屋子裏那股獨特的清涼味道。

由于門的開敞,蘇祀渾身都裹在陽光裏,影子散漫地落下,影子的頭頂淺淺壓住徐宋的唇角。

像是在隔空接吻。

那人擡眸一瞬,手中書卷朝旁邊輕點,沒出言,但明顯示意蘇祀坐過來。

蘇祀鲛紗下的眼尾輕輕挑起,帶起幾分缱绻。

只可惜都被鲛紗擋住,無人得以看見。

“三長老在讀書?”

在蘇祀坐在徐宋身邊的瞬間。徐宋站起身,單手一松,書卷落在桌案前,發出清脆地一聲噠。

“嗯。”

真惜話。

蘇祀單手握起書卷,斜斜瞟上去一眼。

《健康論》。

蘇祀沒忍住又仔細看一遍。

嘴邊哼出一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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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出來,三長老住那麽冷的地界,還挺懂得養生。”

“要是住的高就活得久,趕明兒我也搬上去。”

“抄一遍。”

“這麽厚,抄一遍?”

蘇祀掂量了下這個厚度。

“剩餘四天內抄完,不然再加一遍。”

徐宋說完後,轉身走出藏書閣。

蘇祀看着手中一本厚書,攤開一頁。

“論健康,人之重中之重,心髒。頭,四肢,軀幹,渾身……”

……

“看完了估計着我也就不健康了。”

“起碼得是頭昏眼花。”

蘇祀的字不好看,從小也沒人教導他寫字,但他還是盡力一筆一劃謄寫着,很多生僻字也都不太認識,但聯系聯系上下文,也能猜出個一二三。

抄一下午下來,蘇祀倒也明白了幾個身體穴位。

晚膳安念星送來了蝦。

“不吃?”

“懶得。”

蘇祀不喜歡紅彤彤的食物。

他手裏捏着筆杆,手肘拄在桌子上,半擡眼看向安念星,又一瞬之間收回。

安念星放下膳盒。

“師弟你在寫什麽?”

“我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蘇祀身邊。

“……”

“你的字怎麽比我。還……”

蘇祀沒理他。

“《健康論》?”

“這什麽?”

“我怎麽從來都沒讀過這本。”

“聽都沒聽說過。”

安念星捏着書頁翻翻。

“三長老還額外罰你抄這個?”

“大致什麽內容呀?”

“目前是,關于心髒方面,傷及心脈相關。”

“傷及心脈,不是必死無疑嗎。”

“看來這書也沒多大用處。”

蘇祀一筆一劃抄着,過了會,他突然眼前多出一副筷子,筷子上還夾着一枚蝦子。

“我不……”

一句話還沒說完,蝦子就被塞進嘴裏。

鮮嫩可口,味道還算可以。

安念星又夾起來一枚。

“放下。”

蘇祀制止住安念星的行為。

就在他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推門聲響起。

此時,安念星的筷子還放在蘇祀嘴邊。

風送來淡淡的霜花冷香,兩人齊齊朝門口看過去。

安念星一個激靈,手上的蝦子都落在地上。

他趕緊行禮。

“三長老。”

蘇祀擡眼,依稀看到面前徐宋将手放在身後,一個影子一晃而過,快得幾乎讓人無法發覺。

“那個,初七師弟,三長老,我我先走了。”

安念星一邊說,一邊朝蘇祀擠眉弄眼,示意兄弟對不住了,我先走一步。

蘇祀沒理他,看向面前站立着的徐宋。

“三長老來了。”

徐宋走到他跟前,伸出手。

“檢查。”

蘇祀将抄了一下午的大作放在徐宋手上,本想着擡頭盯一會他,結果下一瞬就被遞過來一個新冊子。

“用這個繼續抄。”

說完以後,徐宋轉身坐到另一邊的書案前,伸手一道霜白色的散霧隔在兩個人中間,遮擋視線。

蘇祀看着徐宋此番操作,鼻尖哼出一絲無可奈何。

低頭繼續抄寫。

徐宋什麽時候離開的,蘇祀并不知情。

當他從書案上擡起頭的時候,才發覺不小心睡着了。

第一反應是緊張。

這對于殺手來說是很嚴重的錯誤,他們這種身份,比技術更重要的,是謹慎。

“怎麽回事。”

難道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才此般虛弱?

筆掉在桌下。

他向四周看去,徐宋如他所料般,早就已經不見。

抄寫完畢的那一冊已經不在書案上,估量着是徐宋沒看完拿回去看了。

蘇祀坐在書案邊醒神。

眼角一掃,才發現桌上有一個小碗。

而碗中,是已經剝好的蝦。

“安念星,還真是賢惠。”

剝好了的蝦,看上去沒那麽紅,自然也沒有不吃的道理。

蘇祀把食盒全部拿出來,一層層擺好。

除了蝦以外,近乎都是他愛吃的。

過了今晚,便是禁閉的第四天。

那本《健康論》看着多,但其實比想象中的好抄。

安念星早上來的急匆匆,說是起晚了,就快趕不上今日的新弟子招收。

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

“昨天的蝦。”

“謝謝。”

“嗯?”

“不謝。”

“主要是雨新堂做的好吃”

安念星接過蘇祀遞過來的食盒。

“诶,怎麽這麽沉。”

“你沒吃?”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蓋子看。

食物全部都吃完,就剩個湯汁底。

安念星眉眼間的疑惑消失。

“可能我沒吃早膳有點沒勁,着急給你送,沒時間吃了。”

“我先走了,師弟,中午見,不過你得多等一會,我太餓了可能會多吃點。”

“嗯。”

蘇祀看着安念星遠去的背影。

他在他那麽大年齡的時候,已經是霜雪閣正式殺手中的一員了。

眸色三分暗,他轉身走回書案前。

第四天時間過得很快。

匆匆忙忙又到了晚上。

安念星來的時候手上纏着紗布。

“你手怎麽了?”

“剛幫你盛湯的時候,後面有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灑了一手,有點燙傷。”

“我看看。”

安念星可憐巴巴地擠在蘇祀身邊,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又是熟悉的會面。

兩人被門聲驚動雙雙擡頭的時候,徐宋走了進來。

安念星整個人一緊張,死死拉住了蘇祀的手,唰得站起身來,彎腰行禮。

蘇祀坐着。

此般,他手就被人拉着,胳膊擡起來。

視線。

與徐宋相對。

蘇祀看向自己的手,喉結滾動。

眼神閃躲一瞬,心尖顫上一顫。

他拉着安念星的手,把他反拽回自己身邊。

蘇祀本想着只把他拉着坐下,卻沒想到安念星這孩子這麽沒出息,看見徐宋就緊張,身體僵硬,再被一拉,竟直直地撞到蘇祀身上。

更讓人無法預料的是,就這麽一個不穩,安念星的牙磕在蘇祀的下巴上。

蘇祀沒預料到這一切,且沒處于防備狀态,下巴就此般一疼。

“竟然出血了!”

“對不起,初七師弟!”

安念星的手眼見着就要按上蘇祀的下巴,就被蘇祀手疾眼快按住。

“別。”

蘇祀捏住安念星的手腕。

熟練地拆開他手上的紗布。

紅腫一片,沒起水泡,不算嚴重。

“晾着別包。”

蘇祀剛想捏着他指尖繼續看。

就聽見腳步聲傳來。

擡眼,是白長老。

淡粉色衣袍,手裏拿着藥。

“藏書閣,總是這麽熱鬧嗎。”

蘇祀聲音裏帶着調侃。

白山雪看向徐宋,然後朝安念星招手。

“跟我來。”

“是,白長老。”

臨走,白山雪放徐宋手裏一瓶藥。

藏書閣內,再次只剩下徐宋和蘇祀。

“三長老叫白長老過來的?”

蘇祀整理着今天抄好的冊子,剛準備遞過去。

“過來。”

徐宋聲音裏帶着低低的磁性。

蘇祀拿着手裏的冊子朝前面走去。

“給你,我這……”

一句話還沒說完,蘇祀就被他捏了下巴。

蘇祀呼吸重了一拍,手中的書卷被自己捏得咔噠一聲響。

空氣在此刻似乎焦灼起來,徐宋冰涼的指尖莫名給蘇祀一種灼傷的痛感。

呼吸仿若在此時都變得粘膩了。

“怎麽了?”

蘇祀的聲音慢慢的,分外慵懶。

“莫不成三長老和我一樣?”

“也喜歡男人。”

“不嫌,我瞎嗎。”

“我的眼睛,可是很瘆人的。”

蘇祀聲音,盡是低啞暧昧。

徐宋眸間深邃,唇珠邊的痣落在蘇祀眼裏。

讓他很想親。

徐宋似乎被蘇祀的話所觸動,伸手兩指覆上鲛紗。

就在他要扯下來的一瞬間,蘇祀按上他的手。

重生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觸感,依舊那般熟悉。

“別動。”

徐宋,聲音冷清。

“別碰。”

蘇祀,聲音冷靜。

幾息過後,徐宋覆在鲛紗上的手指松開,但在下巴上的手依舊沒動。

蘇祀微微側臉。

“別動。”

兩個字語氣略有加重。

徐宋高蘇祀一頭。

此時的站姿,他完全将蘇祀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徐宋單手開啓白山雪放在他手裏的瓶蓋。

倒出其中的藥棉,擦在蘇祀的下巴上。

動作很輕。

蘇祀盡力想在他眼中找尋一些動容。

卻一無所獲。

面前人的心沒有任何觸動。

只是簡單幫他上藥而已。

“感謝三長老體恤,記得我有眼疾。”

“不過我自己,可以。”

蘇祀拍開徐宋的手,拿過他手裏的藥,将自己手裏的抄寫冊子扔到徐宋手中。

“累了要睡了。”

“三長老自便。”

蘇祀回身走幾步倒在榻上。

腳步聲遠去。

蘇祀莫名心裏憋得慌。

禁閉的第五日。

徐宋沒來。

但送膳的人變成了欲舟。

欲舟看上去寡言,蘇祀雖然有話想問,但并未說出口。

“今日的抄寫,三長老說一并交予我。”

“嗯。”

禁閉的第六日,第七日,都是如此。

書抄完的那刻,禁閉第七日的夕陽也逐漸下沉。

蘇祀将最後一件抄寫冊放到欲舟手上,整理着自己這一日的東西。

安念星過來幫他整理床鋪。

蘇祀看着這幾日送出去檢查又返回來的抄寫,撚了撚指尖,揚手扔到一邊垃圾桶裏。

“師弟,你就扔了?不留着?”

“誰想留着自己的罰寫。”

“也是。”

安念星點頭。

“我們快點走,新弟子招收結束,明天訓練第一天,要早起的。”

夕陽下,兩人朝清源閣浸月亭而去。

眼尾,蘇祀感覺到身影閃過,轉過頭去,只看見藏書閣的門微微開了一個縫隙。

“在看什麽?”

“東西忘拿了?”

安念星抱着一床被子。

“嗯。”

蘇祀心裏莫名有一種預感,他快步走上前去。

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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