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指相扣

“初七小朋友對定風谷聞家,也有耳聞?”

白山雪搖着扇子,笑容淺淺。

小朋友這個稱呼,已經不是白山雪第一次對蘇祀此般說。

前世的時候,蘇祀對他印象并不深,幾面之緣,僅知道他沉迷醫藥,年齡,倒是不太清楚。

不過這麽多年未見,那人容顏的确不曾有變化,還如當年一般。

“望南國第一藥谷,很難未曾聽聞。”

蘇祀唇角微動。

“你們此次要去找的藥,就在定風谷深處。定風谷世代由聞家守護,我與聞家家主略有舊交,你們此番前去尋藥,聞家不會相阻。”

白山雪一邊說,一邊将扇子收起,輕輕在掌中拍着。

“不過,定風谷深處十分兇險,我約百年前曾去過一次,并未全身而退,所以你二人此番許會歷盡艱難,多保重。”

白山雪拿出一個藥匣,放到二人面前。

“其中有很多止血凝氣的藥丸,以及,保命一時的藥我也放進去了,希望你們不會用上。”

“多謝。”

徐宋颔首致意。

“多謝白長老。”

蘇祀同樣起身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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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念星端着手中的炖菜正好聽見幾人的話,站在門口,他眼圈有些發紅。

“師弟,你要下山了……”

他喉中哽咽。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

蘇祀聲音幾分低,帶着那股微微的禪意。

霜雪閣。

酒問站在尊座下,低着頭。

閣主手裏盤弄着兩顆血紅色的珠子。

“失敗了?”

聲音尾音上揚,令人膽寒。

酒問單膝下跪。

“屬下失職。”

“你的确失職。”

閣主聲音唰得變冷,卻愈發有些尖細。

“不過,柳一江的确是個廢物。”

酒問站在尊座下,并未繼續出言。

“你下去領罰。”

閣主帶着面具,手中所盤珠子的顏色仿若滴血般。

“是。”

酒問起身,拱手行禮。

“領罰之前,本座再給你一次機會,畢竟你和七燭香都是我的心血。”

“你敗在他手裏,着實算不上可惜。”

閣主的聲音狀似和緩,仿佛充滿着對七燭香的回憶和贊揚,但在下一瞬間唰得變冷。

“但,實在難看。”

“我如此栽培你,你卻還是不如七燭香。”

“屬下無能。”

酒問再次單膝跪下。

“的确無能。”

閣主的聲音帶着地獄九幽般的冷峻。

“他中了我的蠱,命不久矣。但白山雪活了上千年,自然是知道解蠱的辦法,所以,七燭香必然會去定風谷。”

“聯絡好我們的人。”

“最後一次機會,殺掉七燭香。”

他停頓一瞬

“不然,你也不用回來了。”

“是。”

“屬下先行領罰。此番定不負閣主所托。”

酒問起身,行禮離去。

抟搖山。

蘇祀沒有什麽行囊需要打點,徐宋也是。

兩人休整一晚,翌日便朝定風谷聞家進發。

聞家不在安流城,在平山界,望南國較為邊境的地方。

定風谷仿若一道天然的屏障,所以即便聞家世代習醫,看似邊境薄弱,也從未有外寇敢從此突破。

兩人于平山界落腳。

剛于空中之時,蘇祀隐隐看見徐宋的小臂上有蠱蟲的黑線翻滾。

此時落于地面,心中着實不忍。

“師尊。”

平山界外圍三分荒涼,莫名多出一種粗礦的美感。

天地遙遙,徐宋于界碑處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蘇祀。

“你的手臂,怎麽辦。”

“那镖毒……”

“不礙事。”

徐宋表情與以往無二。

“那日,掌門破你雙層屏障,又言說你受傷。”

蘇祀站在徐宋對面,聲音略有停頓。

“為人師尊,自然要多擔。”

“你若有心,多聽話便是。”

徐宋多聽話這三個字莫名說的有些停頓。

蘇祀一瞬間聯想到從前。

當年二人一戰後,他将徐宋強留鹧鸪天,但徐宋從未說過結束師生之誼。

可,的确從那時起,蘇祀沒再聽過他,一句話。

“先行面會聞家家主。”

徐宋轉身,側眸看向蘇祀。

“是。”

過了界碑,逐漸走入平山界內,荒涼之感漸漸褪去。

蘇祀明顯能感覺到一種和安流城不同的祥和。

也可以說,是淳樸和安逸。

不是早晚集市,所以人并不是很多,但結伴而行的人中往往面帶笑意。

他們操着一口與安流城不大相同的方言。

即便蘇祀聽不懂,但也隐隐能感受到他們言語中的趣味和喜悅。

果然,是被聞家庇護的地方。

徐宋看起來不是第一次前來平山界,他對聞府的位置了然于心。

送上拜帖,兩人被門童迎入門。

不過兩人先見到的,是一名青年。

“在下聞微明,早知仙尊與弟子今日前來,有失遠迎,着實抱歉。”

徐宋微颔首。

“少家主言重。”

他話音剛落,一位鬓角略染霜的男人走了過來,即便滄桑,但還帶着一股寬和儒雅。

徐宋微禮。

“聞家家主。”

“徐長老,老夫近來身體抱恙,迎遲了。”

“但為長老及弟子的接風宴早已備下。”

他一邊說一邊還禮徐宋,然後看向站在旁邊的蘇祀。

“恭喜徐長老收得弟子,不過老夫看他鲛紗覆臉,可是有眼疾?老夫在此處有所長,若長老弟子願意,老夫可以相助。”

“多謝家主,此番已然麻煩過多,無顏繼續叨擾。”

徐宋連客套話都說得幾分冰冷。

蘇祀站在他身後,看着面前人為自己應酬交談。

徐宋從不擅長此道。

許是這些話,已然到達極限。

無論後來聞家家主再說些什麽,他也最多是颔首致謝。

“微明,長老奔波辛苦,先帶二位去住處休整一番。”

聞家家主看向自己兒子聞微明。

“是,父親。”

聞微明略比蘇祀高一些,五官算不上出彩,但組合在一起,足以稱得上一句清俊。

“請兩位這邊請。”

聞府處處充滿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裝飾不算華美,但也充滿典雅巧思。

聞微明帶着兩人到住處。

“二位尊客先行休息,過一會仆人會來叫二位用膳,膳上我們再談明日啓程之事,如何?”

“多謝少家主。”

蘇祀先徐宋一步。

徐宋半眸看他一眼,沒再開口,眸中似有一息松弛,繼而拱手微禮。

二人各自在房內修整後,在仆人的帶領下入席用膳,席間聞微明與徐宋二人說明今後幾日的行程,并表示自己會送二人入定風谷外圍,至于剩下的路,還是要靠他們自己。

宴食中多滋補藥膳。

蘇祀給徐宋盛了一碗湯。

和過去習慣一樣。

翌日。

清晨。

徐宋二人拜別聞家家主,在聞微明的帶領下步行入定風谷外圍。

山路幾分崎岖,多露水苔藓,極為難走。

兩個時辰過去,日頭越來越毒,幾人勉強算是入了谷。

“二位,恕在下不能久送。”

“谷內極為兇險,在下略有聽聞二位所尋之物為半生花,我自小于這谷邊長大,半生花的傳聞聽過很多,但只是傳聞,并未有人真正将半生花采出過。”

聞微明聲音停頓幾分。

“言盡于此,性命為先。”

“在下與家父在谷外,等二位歸來。”

“多謝。”

徐宋颔首。

前路漫漫,蘇祀與徐宋并肩。

自從中蠱以後,蘇祀的體力一日不如一日,內力所剩無幾,此時行走了将近兩個半時辰都不曾停歇,他有些受不住,卻并未出言說難以堅持。

他早已習慣忍耐。

谷中無路,苔藓濕滑。

蘇祀終于是一腳踩了個空。

整個人直直後滑過去。

他心頭驚上一瞬,單手朝旁邊掃過,意圖抓住旁邊樹幹上的枝葉。

用力遠遠比不上從前,枝葉在蘇祀手中戲耍一般地滑過,生生抓了個空。

就在他馬上要滑到地上的一瞬,徐宋似乎有所發覺,他轉身,動作極為利落,單手直接攬住蘇祀腰藥,然後整個人腳下一轉。

在這一瞬的旋轉之中,蘇祀發絲飛散,甚至有些墨發與徐宋發尾相纏,他手抓上面前人的肩,穩穩落在他懷中。

一股撲鼻而來的冷霜淡香。

二人停下的那一剎那,蘇祀呼吸落于面前人耳邊,直直鑽進徐宋的耳朵裏。

蘇祀眸鲛紗下的眸睜大一瞬,在剛才的那一刻,他清晰感受到徐宋在他腰際的手,幾分用力地抓了一下。

肌膚,有些發麻。

下一息,徐宋別開頭,将手從蘇祀腰間拿開。

離開得極為迅捷。

“小心。”

腰間發癢。

蘇祀盯着徐宋那一雙手。

猶豫半息。

然後,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與面前人的手,十指緊扣。

“你……”

徐宋轉頭,目光明顯有一瞬的錯愕,但快到讓人幾乎抓不住。

蘇祀仰起頭,唇角帶起一個淺笑,鲛紗下的眸透出狡黠。

指尖摩挲,他開口。

“師尊,我走不動了。”

“得牽着,才能有力氣。”

“不然,可能會影響我們的腳程。”

停頓一瞬。

他緊緊拉住徐宋的手。

“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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