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連續在京城四處放火的犯人伏法之後,已經是一個月後了,皇上龍心大悅,自然論功行賞。

秦鳳戈卻是當之有愧,他若能早日查出犯人的身分,也能讓百姓們不必再鎮日生活在恐懼當中,若不是婉兒姑娘點醒,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破案,應該得到賞賜的是她才對。

「恭喜将軍!」

梁氏靠坐在床頭,氣若游絲地笑說。

他在床沿坐下,端詳着正室泛白的病容。「皇上這回賞賜了人參以及其他珍貴藥材,希望對你的身子有所幫助。」

「請将軍代妾身多謝皇上恩典。」她自知來日無多,又不希望夫婿太過擔憂,只能強顏歡笑。

「等你身子康複,咱們一起進宮,當面感謝皇上恩典。」秦鳳戈見她比前陣子更蒼白虛弱,卻又束手無策,心情益發沉重。

梁氏笑嘆一聲。

「是,将軍。」

就在這時,奶娘抱着活潑好動的硯哥兒來到寝房,好讓梁氏瞧瞧懷胎十月所生下的親生骨肉,這也是一天當中母子倆難得相聚的時刻。

「硯哥兒……」她孱弱的小手伸向兒子。

秦鳳戈接過睜着圓滾滾大眼、發出咿咿呀呀聲響的兒子,好讓他偎在親娘懷中。「這小子比上回抱的時候又重了不少……」

「那是當然了……」梁氏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摟緊懷中的親生骨肉。「硯哥兒,娘真想看着你長大,天天陪着你……」

萬一自己真的走了,但願夫婿再娶進門的女子能真心疼愛硯哥兒,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事。

他臉色一整。「一定可以的。」

「将軍別忘了自己的承諾……就算老太君要你續弦的對象再怎麽門當戶對,若對硯哥兒不好,妾身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她知曉自己快撐不住了,要快點交代完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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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愛聽這些話!你還是好好養病為先,待會兒我就命人再去請六安堂的紀大夫來府裏看看你,順便詢問人參該如何服用,對你的身子較有益處。」雖然祖母不相信女大夫的醫術,可是秦鳳戈更不相信那些只報喜不報憂的太醫。

硯哥兒伸出小手,摸了摸親娘蒼白的臉蛋,圓嘟嘟的臉上笑得很開心,讓梁氏眼眶一紅,心中萬分不舍。

「硯哥兒……」娘真的好舍不得你。

而趴在娘親胸口上的硯哥兒,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只見他嘴角流涎,蠕動着紅嫩唇瓣,可愛的模樣令人莞爾。

梁氏親了親兒子的嫩頰,覺得倦了,便把他交給夫婿。

「你什麽都不必操心,專心調養身子。」秦鳳戈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什麽也幫不了。

「是。」她又躺了下來,閉上眼皮,意識開始昏沉沉的。

他靜靜地守在正室身邊一會兒,确定她睡了,這才抱着硯哥兒步出寝房。

「咿……呀……」硯哥兒似乎不想被他抱,不安分地掙紮着。

秦鳳戈将他抱牢,不發一語地瞪着兒子。

父子倆對峙了沒多久,勝負立見分曉。

「嗚……」在氣勢上又輸了一大截,小嘴一癟,很不甘心地哭了,而且愈哭愈是大聲,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下來。「嗚……哇……」

「贏不了就用哭的,這像什麽話?」他皺起眉頭,開口低斥。「爹的兒子可不能這麽沒出息。」

奶娘在一旁掩口偷笑。「将軍,小少爺也不過七、八個月大,還不會說話,自然只能哭了。」

「硯哥兒,你可是咱們秦家的子孫,将門虎子,長大之後要光耀門楣……」秦鳳戈憶起年幼時,父親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這個獨子身上,不斷地諄諄教誨,之後不幸罹患了肺結核,父子不得相見,以避免傳染,但還是把期待一一寫在紙上,如今輪到自己做同樣的事、說同樣的話了。

「将來更要為皇上盡忠盡力,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使遇到傷心處,還是得全往肚裏吞。」他正色地說。

硯哥兒一面抽噎,一面看着爹,聽着聽着開始打起呵欠,讓他不禁好氣又好笑,跟兒子說這些,或許真的太早了。

「小少爺大概想睡了,還是交給我吧。」奶娘伸手抱過。

待奶娘抱走兒子,秦鳳戈又望了寝房的門扉一眼,想起前段時日公務繁重,如今要好好地補償妻子。

于是,他開始每天固定抽出時間前來探望正室,和她說上幾句話,梁氏自然十分歡喜,而心情一好,身子的不适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硯哥兒又去老太君那兒了?」梁氏蹙緊眉心,喝完了苦澀的湯藥,用手巾拭了下唇角。

他輕颔了下首。「祖母說一天沒看到硯哥兒就渾身不舒坦,原本還要我同意讓硯哥兒住在她那兒幾天,不過我沒答應。」

「為什麽?」因為夫婿向來孝順,所以她才會擔心将來也不得不依從長輩的意思,再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進門,而非真正地為硯哥兒着想。

秦鳳戈掰了一小塊梅餅給她。「因為你也想天天見到硯哥兒,不管怎麽說,你到底是他的親娘,我得先顧及你的感受。」

「将軍……」她兩眼湧出淚來,嗓音跟着一哽。「能夠嫁給将軍,是妾身……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他握住骨瘦如柴的小手。「既然如此,你更要保重身子。」

彷佛回光返照般,在這一刻,梁氏雙頰嫣紅,笑得好柔好美,不再埋怨上天不公,因為她得到了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想得到的東西,那便是夫婿的真心。

「是,将軍……」

而這抹幸福的笑靥,也是秦鳳戈最後一次見到。

當天半夜,梁氏在睡夢中離開人世,神情平靜,沒有一絲痛苦。

「都已經立秋了,天氣還是這麽熱……」

婉瑛挽着竹籃走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恨不得把袖子撩高,裙子剪短到膝上,好讓體溫可以降低幾度。「記得以前我沒這麽怕熱,現在換一副身體,卻有些吃不消了……」

她盡量走在陰涼處,不要曬到太陽,因為對這一帶又不太熟悉,只好一面走、一面問人,終于找到了六安堂。

「姑娘是要抓藥,還是看病?」夥計上前招呼。

「我是來抓藥的……」由于王家嫂子正在坐月子,需要吃些中藥來調養身子,所以就托婉瑛順便買回去。「就照這一張藥方子來抓。」

夥計接過藥方子,要她稍等一下,就拿到櫃臺給負責抓藥的學徒。

婉瑛乘機打量這一間看來像是中醫診所的六安堂,除了占滿兩面牆壁的藥櫃,還分出好幾個用布簾區隔的診間,光是等候的病患就有二十來位,特地來抓藥的更是不少,不時都有人進進出出。

不過最讓婉瑛驚訝的是一道通往二樓的木造階梯,利用挑高的屋脊,将空間做出躍層的設計,應該是最近幾年才增建上去的,能夠想出這個點子,不像是這個架空朝代的人。

婉瑛不自覺地往樓上走,原來二樓也有診間,甚至還有一間用木板隔間的「手術室」,看到門邊挂了一塊木頭牌子,上面寫了這三個字,不禁愣愣地瞪着那扇緊閉的門扉,有股沖動想要打開來看個究竟。

「它确實是寫『手術室』……」她揉着眼皮喃道。

話才說着,手術室的門扉被人從裏頭打開,穿着白袍的區大夫乍見到杵在門外的她,先是一怔,沒想到外面有人,不過很快便認出婉瑛就是那位死而複活的姑娘,還有就是……

他有些欲言又止。「你……」

「你……」婉瑛也同時開口。

區大夫想到那天在南官巷,她脫口叫自己一聲「醫師」,那可是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曉的稱呼,不過又不便貿然相認,只能擱在心裏。

「姑娘是來看病的?」他問。

她搖了搖螓首。「不是,我是來幫別人抓藥……呃……」

可以問嗎?就算問了,對方又會說實話嗎?

不過在來之前,她已經打聽過這位會将病患開膛剖腹的神醫評價如何,人人都誇他是個仁心仁術的好大夫,應該不會有危險才對。

「區大夫是……混血兒嗎?」婉瑛試探地問。

「……沒錯。」區大夫神情不由得放松,可以肯定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因為我的阿嬷是美國人,所以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已經有好多年不曾提及這些往事,語氣中也自然多了股懷念之情。

婉瑛心情異常激動,差點就撲過去,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謝謝你願意跟我說實話,不知區大夫來這裏多久了?」

「已經十三、四年了,你又是怎麽來的呢?」他真的很好奇,因為這種「穿越時空」的機會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于是,婉瑛把經過大致說了一遍,聽得他不斷地點頭。

「那就難怪那天你會死而複活了,還以為是我診斷有誤,心裏相當地自責……」區大夫咧嘴笑了笑,不禁自我調侃一番。「這般匪夷所思的事,可比我的故事還要精彩多了。」

她泛起一絲苦笑。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想不通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就因為我救了人,所以好心有好報?還是過世的親人在天之靈保佑我?」

「想當初我是在工作上踫到了瓶頸,又跟女友分手,正好遇上超級月亮産生的效應,再加上已經過世的阿公有在保佑我平安,這些因素全兜在一塊兒,就這麽穿越過來了……」

「超級月亮?」婉瑛腦中飛快地浮現一幕電視畫面。「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也在播報這條新聞……」

區大夫一怔。「是哪一年?」

「二一二年。」

聞言,他不禁瞠目結舌。「你也是二一二年?不可能!因為我也一樣,可是卻比你早到了十幾年……」

兩人不由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主導這一切,也更加體認到他們不過是凡夫俗子,無法和上天對抗。

「無論如何,活着才是最要緊的,一定要格外珍惜這段重獲新生的經歷。」區大夫有感而發地說。

婉瑛也深表同感。「我知道。」

「既然咱們是打同一個地方來的,也算是同鄉了,有困難随時可以來找我,我會盡量幫你的。」區大夫撚着下巴的胡子,露出成熟俊美的笑容。「若我不在,也可以找我內人,這些事她全都知道。」

她喜出望外地朝區大夫鞠躬。「真是太謝謝你了,原本我還在猶豫該不該相認,想說低調一點,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可有時又會感到不安,出了事也不知該找誰商量。」

「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其實不要想太多,只要咱們盡好本分,不貪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行得正、坐得直,就沒什麽好怕的。」區大夫說出自己的經驗,讓她當作參考。

「我會的。」婉瑛猛點着頭說。

這時,有夥計上樓來。「區大夫,有位病人要請你過去看一下……」

「我這就下去。」他說。

「那我就不打擾了。」她也開口告辭,下樓去櫃臺拿了藥,付了藥錢之後,便離開六安堂。

外頭陽光正熾,可是婉瑛卻不再覺得燠熱難耐,整個人輕松不少,只盼往後的日子能過得順遂。

待她回到大雜院,先将藥拿去給住在對門的王家嫂子,才要去洗把臉,玉珠突然沖過來将她拉到一旁說話。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婉瑛問道。

玉珠既喜且憂。「秦将軍的正室過世了,就在三天前的夜裏,之前聽說她身子不好,沒想到就這麽走了……」

「怎麽會這樣?」她驚愕地喃道。

「我還聽說秦将軍因為悲傷過度,好幾天不吃不喝的,可見得他那人有多重情重義……」玉珠又開始作起白日夢。「他的正室既然已經死了,等到對年之後就會續弦,再怎麽樣也比妾的身分高……」

婉瑛沒有理會她的夢話,只想到喪偶的心境是外人無法體會的,就像母親當初天天以淚洗面,花了将近兩年的時間才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雖然男人可以把淚水往肚裏吞,故作堅強,不過還是能夠想象得出會有多哀恸。

「人生無常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誰也無法掌握自己的生死,只能珍惜活在世上的分分秒秒。

從立秋到白露,天氣逐漸轉涼。

辦完正室的喪事,秦鳳戈連着好幾天,總是在夜深人靜時獨自來到梁氏居住的寝房,回想夫妻這麽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

白晝裏無法形之于外的傷痛,只能在夜色的掩護下真情流露,直到天亮,他才收起情緒,步出房門。

而時間也在哀凄的氣氛中緩慢地流逝,又過了半個多月,除了傳統上的祭拜禮俗,已經慢慢地回歸原有的生活步調,秦鳳戈才想起這陣子交由祖母照料的硯哥兒,是該讓他回到自己身邊來了。

這日,晌午過後,秦鳳戈便親自上秦府接兒子,才想去跟祖母請安,已經有人先喚住他了。

「大堂兄!」出聲的是位年約十七、相貌秀氣的少年。

秦鳳戈見二叔的次子朝他走來,便停下腳步,審視一眼對方柔弱的身形,生在男子身上,不禁令人搖頭。「疆弟有事?」

「我……」秦鳳疆在一雙虎目的凝視下,有些怯懦地垂下眼皮。「只是想說人死不能複生,希望大堂兄節哀順變,切莫傷了身子。」

他微颔首。「我會的,倒是難得見你沒待在廚房做糕餅。」

「是娘……把我趕出廚房……」說着,秀氣的臉蛋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總希望我跟過世的祖父一樣,成為一名威風凜凜的武将,光耀門楣,偏偏我……是我沒用,讓爹娘失望了……」

「自從你大哥病故之後,二叔和二嬸對你期望更高,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瞅着淚眼汪汪的堂弟,他不禁又嘆了口氣。「若你當真不愛習武,不如勤奮讀書,将來好求個功名。」

秦鳳疆用袖口拭着眼角。「可是我……」他對讀書同樣也沒興趣,只愛做糕餅點心,偏偏雙親無法接受。

「你得先改掉這動不動就哭的毛病,免得二嬸見了又生氣。」秦鳳戈伸手拍了下堂弟的肩頭,力道不敢太大,就怕會打傷他。「多到外頭走動走動,要不然就上我那兒,咱們兄弟倆坐下來喝個幾杯,說說話也好。」

他一面哭一面說︰「多謝大堂兄。」

見堂弟又掉下眼淚,只怕這毛病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秦鳳戈也愛莫能助,安慰了幾句後便轉往祖母居住的院落。

「……你平日公務纏身,如今硯哥兒的娘又走了,就讓他待在我身邊吧,府裏還有那麽多人會陪他玩,也不會寂寞。」老太君心疼曾孫子這麽小就沒了親娘,更要加倍疼愛,當然不肯放人了。

「可是……」

老太君有些不太高興。「我都這把歲數了,又能疼硯哥兒多久?就讓我這個老人家開心一下。」

「孫兒明白了。」秦鳳戈只好應允。

她又瞟了下孫子,語氣暗示地開口。「硯哥兒的娘才剛走不久,我也不便多說,等過了對年再談續弦的事。」

秦鳳戈淡淡地啓唇。「這事以後再說吧。」

「只能這樣了。」老太君把話又咽了回去。

雖然無法把硯哥兒接回身邊,秦鳳戈還是到房裏看望兒子,兒子似乎也很想念他這個爹,沒有鬧別扭,很乖巧地伏在自己胸口上,不禁又是一陣傷感。

「你娘生前最牽挂的人就是你了,你可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別讓她擔心……」他小心地抱着兒子軟乎乎的身子,口中喃道。

像是聽懂了意思,硯哥兒咿咿呀呀地回答。

「俗話說父子連心,你一定明白爹的意思。」秦鳳戈嘆道。

硯哥兒馬上回報可愛的純真笑臉,更将流下的涎全往他身上抹,逗得當爹的人終于笑開了,父子倆從此要一塊兒面對往後的人生。

只是誰也沒想到,不過五日的光景,居然出了大事——

因為皇上一早宣他進宮,待秦鳳戈回到熸火軍署,已是申時,正要召集部屬商讨研議相關的缺失,秦府卻派人來通知說硯哥兒失蹤了。

他速速趕往秦府,只見一片愁雲慘霧,女眷們的啜泣和責難聲此起彼落,卻無人能拿出個主意。

「怎麽不見的?」秦鳳戈怒目質問父親生前所納的小妾。「趙姨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見跪在老太君面前的趙姨娘,早已哭得是呼天搶地。

「我也是一番好意,想說帶硯哥兒去觀音廟裏求個平安……就讓奶娘抱着他,結果今天香客太多,不小心走散了……本以為她會自己回來,可是……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到處都找不到人……」

老太君一口氣也快喘不上來了。「早知道就不該相信你……要是我的硯哥兒有個什麽萬一,看你怎麽辦……」

「姨娘也是經過老太君親口同意,才會帶硯哥兒一塊兒出門,這會兒出了事,豈能全怪在她頭上?」由趙姨娘所出的秦鳳恕忍不住替生母發出不平之鳴。「她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這裏有你說話的分嗎?沒瞧見老太君都快急暈了,你還淨是袒護趙姨娘,就不擔心硯哥兒嗎?他還那麽小……」江氏端起三嬸的架子斥責幾句,硯哥兒是過世的佷媳婦、也是她的親外甥女所生的,在血緣上比其他人更要親上幾分。

聞言,秦鳳恕正想回嘴,被另一位白姨娘所生、和自己同樣都是庶出的秦鳳鳴用眼神攔阻下來了。

「老太君就打死我吧……」趙姨娘真怕會被趕出秦府。

此時的秦鳳戈心急如焚,早已召來秦府管事以及當時在旁伺候的丫鬟婢女,将前後經過問個仔細。

「鳳哥兒,是我這個祖母對不起你……」老太君不禁老淚縱橫,幾欲暈厥。「千不該萬不該讓硯哥兒離開視線半步,萬一他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鳳戈用力抽緊下颚,握住雙拳,才有辦法保持冷靜,沒有亂了陣腳。

「先別往壞處想,說不定待會兒奶娘便會抱着硯哥兒回來了,孫兒先去召集一些人手,到觀音廟附近找一找,你們在府裏等候消息。」他先安撫女眷們的情緒,穩住局面。

「我跟大堂兄一塊兒去找,硯哥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秦鳳疆聽說堂佷兒失蹤,袍上還沾了一些面粉,便匆匆地趕來了。

秦鳳戈拍了拍堂弟的肩,感激地颔了下首。

二房媳婦兒林氏見這個兒子難得這般積極,心裏相當歡喜。

「疆兒,你爹這會兒不在府裏,全都得靠你了。」一定要讓老太君瞧瞧她生的兒子可不是真的軟弱沒用。

「娘,我會的。」秦鳳疆只想找回堂佷兒,對母親的心思一無所知。

「咱們也去幫忙!」雖說是庶出,不過和秦鳳戈到底還是親兄弟,秦鳳鳴和秦鳳恕更不能落人後。

于是,女眷們留在府裏,而男人全都出門了。

硯哥兒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把兒子找回來!秦鳳戈在心裏不斷祈求天上衆神明的保佑。

夜晚過去了。

大雜院裏的人通常都起得很早,婉瑛也早就習慣這裏的生活作息,天才蒙蒙亮便起床,可有一堆衣服等着她來洗呢。

當她跨出門坎,覺得有點涼意,于是趁着四下無人,做了幾個暖身操,直到身體開始發熱,才走到天井前打水。

「昨晚是誰沒闩好門……」自從有過被人縱火的經驗,大家有志一同,入夜之後便把出入的小門關上,以免外人進來。

婉瑛信步走了過去,才要把小門重新關好,卻見外頭的地上擱了一只竹籃,竹籃內還擺了幾件衣服,于是很自然地蹲下來,想要先确認是誰忘了把要洗的髒衣服拿進去。

她伸手翻動衣服,一掀開來看,愣了好一會兒,抓在手上的衣服跟着滑落,然後起身,接着後退幾步,最後揉了揉眼皮,這些動作一氣呵成。

「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這句雖然是網絡用語,不過放在這裏似乎也滿恰當的。

她愈想愈可疑……

好!再看一次!

于是,婉瑛又蹲下來,把那些衣服掀開,直直地瞪着睡在竹籃裏的小娃兒,應該是個男生。

「真的有個嬰兒……」

她親眼看過有人把小貓小狗放進紙箱,然後丢在路旁,而一些愛護動物的民衆便會撿回家養,不過嬰兒還是頭一遭,電視上的新聞真實的出現在眼前,她還是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睡得正香的小娃兒被吵醒,癟起小嘴。「嗚嗚……」

「我還愣在這兒幹什麽?」

她連忙回神,把嘤嘤抽泣的嬰兒抱起來,一面察看身上有沒有受傷,一面怒火中燒地咒罵。

「到底是誰這麽冷血?居然把這麽小的孩子扔在外面,就不怕他會冷死嗎?而且還用衣服蓋住他的臉,萬一窒息了怎麽辦?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一定抓他去坐牢!」

小娃兒像要博取同情,哭得好大聲、好可憐。「哇……嗚……」

「不哭不哭……」婉瑛先摸他的額頭,還有臉頰、脖子,似乎沒有發燒的症狀,體溫也大致正常,不禁松了一大口氣。「小孩子可以這樣随地亂丢的嗎?如果不想養,就不要生……」

婉瑛抱着小娃兒在附近尋找,也沒見到半個人影,看來是把孩子一丢人就跑了,完全不顧他的死活。

小手不斷地往她胸口摸去。「嗚……」

「是尿布濕了?還是肚子餓?」她沒帶過小孩,完全抓不到方向。「對了!應該有現成的母奶……」

婉瑛匆匆忙忙地抱着小娃兒沖進王家,王家嫂子剛生産完沒多久,找她準沒錯。「王大嫂!王大嫂!你的母奶能不能分一點給這個孩子?」

「你是從哪兒抱來這娃兒的?」王家嫂子也正在喂兒子,見她抱個沒見過的小娃兒沖進來,訝異地問。

「剛剛在外頭發現的,不知道被誰丢在那裏……」

「怎麽有這種事!」聞言,王家嫂子馬上将自己的兒子先交給她,然後接過這個不幸遭人遺棄的小娃兒,讓他先喝奶水。「真是可憐的孩子…」

小娃兒早就餓壞了,用力地吸吮,眼角還挂着淚珠,更是惹人憐惜。

沒過一會兒,大雜院裏衆人聽說撿到了個小娃兒的事,一下子全都擠進王家,不過又因為王家嫂子正在喂奶,只有女人和小孩能進屋,男人自然被趕了出去,聚在屋外議論紛紛。

「娘,他會笑……」小柱子用手指戳了戳小娃兒的嫩頰。

馬大嬸拍掉兒子的手。「輕一點!」

「婉兒,這娃兒真的被丢在咱們大雜院外頭嗎?」陶大娘不敢置信地問。「這該不該說是緣分?當年你也是這樣,這世上就是有這麽狠心的爹娘,竟然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唉,當爹娘的就算再窮再苦,也該咬緊牙根,把孩子帶大……」

對于陶大娘的這番感嘆,讓婉瑛很想吐槽,這種緣分還是不要有比較好,要是再晚一點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現在該怎麽辦?總不能要咱們來養吧?」玉珠不太甘願地問。

婉瑛看着吃飽喝足打了個嗝的小娃兒,便把王家嫂子的兒子還給她,再接過這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還是再等一等好了,說不定他的爹娘後悔,馬上就跑回來找孩子了。」她動作生澀地抱緊軟綿綿的小娃兒,很怕會摔着。

「你說對不對?」

彷佛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小娃兒露出幾顆小缸牙,格格地笑着,還伸出小手摸了摸婉瑛的鼻子和嘴巴。

婉瑛不禁失笑。「一點都不怕生,很容易被壞人抱走的。」

「我看還是交給官府吧……」彩雲提出了個建議。

剛當娘的王家嫂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要是連官府都找不到他的爹娘,那該怎麽辦?他才不過幾個月大……」

玉珠可不贊成把小娃兒留在大雜院。「那也不關咱們的事……」

「你這話也說得太無情了。」陶大娘不滿地數落。

玉珠吶吶地解釋。「咱們日子已經不好過了,往後又要多養個孩子,不是給大家添麻煩嗎……」

「不過他穿的衣服布料用得很好,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小孩。」婉瑛沒有加入她們的對話,注意力已經被錦緞制的嬰兒服給吸引了。

「對耶,你們看!連內衫都用棉布,不是麻的……」

聞言,大家都湊了過去,紛紛地觸摸布料,确實是上等材質。

婉瑛直覺地問︰「大戶人家的孩子怎麽會被人遺棄?」

這個疑問也是在場的人都想知道答案的。

「還是趕緊報官吧!」彩雲就怕會惹上什麽麻煩。

馬大嬸連忙制止。

「慢着!先別急着報官,你們也聽說過,那些大戶人家裏頭多的是妻妾相争、兄弟阋牆的事,萬一懷疑咱們是受人唆使的……」

「對啊,那該怎麽辦才好?」玉珠面露驚慌地問。

小娃兒吃飽就想睡覺,發出哭聲。「嗚嗚……」

「好乖,不哭了……」婉瑛一面輕拍他的背,一面哄道。「那不如先去外面打聽,看有哪個大戶人家丢了孩子再作打算。」

「只好這樣了。」陶大娘也不想惹禍上身。

于是,大雜院裏的幾個男人被指派了這份任務,出去幹活時,也順便四處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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