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個時辰後,婉瑛看着睡在床上的小娃兒,體驗到當媽媽真的很辛苦,光是換個尿布就手忙腳亂,唯恐自己粗手粗腳的會踫傷小娃兒細嫩的肌膚,這可比練習柔道還要累人。

「希望能快點找到你的父母,讓他們帶你回家。」她不時注意他體溫上的變化,因為嬰兒的免疫系統很脆弱,說不定會突然發起高燒。「在找到之前,阿姨都會照顧你,不要擔心。」

生得頭好壯壯的小娃兒完全不曉得自己有可能回不了親人身邊,睡得好熟,嘴角還流了不少涎,婉瑛一面笑,一面去擰了條面巾來幫他擦。

「……婉兒!」玉珠突然奔進房內。

她把食指豎在嘴巴前。「噓!」

玉珠這才想到還有個小娃兒在,不得不壓低聲音。「我只是想問你,要是最後找不到他的親人,你還是贊成把他留在大雜院裏嗎?」

「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

「當然是送官府了。」玉珠理所當然地說。

婉瑛也不意外她會這麽回答,只是淡淡地說︰「如果官府能夠找到願意收養他的夫妻,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做不到,也就沒必要送官府……」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他又不是你生的,你總不能收養他吧?這樣将來有哪個男人敢娶你,連想當妾都沒人會要。」玉珠把事情的嚴重性告訴她。

可惜對婉瑛來說,嫁不嫁從來就不是問題。「那也無所謂。」

玉珠氣得用力跺腳。「我是為你好!」

床上的小娃兒皺了皺臉蛋,差點被吵醒了。

「小聲一點!」她輕拍了幾下小娃兒的胸口,好不容易又把他哄睡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用替我擔心。」

「算了!我不管你了!」

見玉珠悻悻然地出去了,婉瑛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從小就很有主見,連選擇當一名消防員,也是在決定之後才想辦法說服父母同意,無論從事哪一種行業都有它的危險性,不必太杞人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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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輩子都沒有嫁人,她也會好好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真的找不到你的父母,那就來當阿姨的孩子,你說好不好?」婉瑛問着睡得好香的小娃兒。「該不該先幫你取個名字?可是取了之後就會有感情,萬一你的親人要帶你回去,我一定會很舍不得的……」

婉瑛心裏很猶豫,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先不要取名。

這段時間,大雜院的衆人決定将小娃兒交由婉瑛照料,婉瑛理所當然地接下了這個任務,反正這娃兒其實也很好帶,只有肚子餓和想睡覺時才會哭個幾聲,其他時間不是安靜地傾聽大人在說話,就是好奇地盯着婉瑛,好像是在認人似的。

「這個背巾要這麽綁才會穩……再繞到前面打結……」馬大嬸教導婉瑛怎麽把小娃兒背在背上,不然可沒辦法做事。

她覺得很有趣,回頭看了下正抓着自己的頭發在玩的小娃兒。「還是滿沉的,不過比抱在手上輕松多了,不然我的手臂真的快斷了……」

「那當然,帶孩子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馬大嬸握了幾下小娃兒的骨架,點了點頭,畢竟生了三個兒子,也都像他們的爹,算得上經驗豐富。

「這孩子倒是挺健壯的,我想他的親爹一定身材高大,看他長得方頭大耳、眉清目秀,不是個短命相,才會這麽幸運地被丢在咱們大雜院外,要是換成其他地方,早就沒命了。」她逗着格格笑的小娃兒說道。

「我也是這麽想。」婉瑛心有戚戚焉。

小娃兒像是在附和她們,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他聽得懂嗎?」

馬大嬸笑睨一眼。「怎麽可能聽得懂,多半是覺得被人背在後頭很好玩。」

「對了!到現在娃兒的父母還是沒消息嗎?」她有些着急地問。

「是啊,我家那口子說如果真是大戶人家丢了孩子,其中又有內情的話,不可能會到處張揚,只會私下打聽,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所以不會這麽快就有消息的,還是再等幾天看看。」

聽馬大嬸這麽說也有道理,婉瑛只好耐着性子,繼續等待了。

打從這一天開始,不管是浣衣、吃飯,或者是去串門子,她都會把娃兒背在背上到處走動,而這個小娃兒似乎也很喜歡這種方式,不背還會使起性子,大雜院裏的人見了不禁笑說簡直是把婉瑛當成親娘了。

到了第七天,終于有了眉目。

「有消息了!大家快點出來!」

才剛出門幹活的邱老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大雜院,沿路不忘大喊,驚動了還留在屋裏的人。

婉瑛手上抱着小娃兒出來。「已經打聽到了嗎?」

「你就快說!」随後出現的陶大娘催道。

「等……我先喘……口氣……」邱老爹大口大口地呼吸。

原本要出去的玉珠和幾個姑娘也全踅了回來,無非是想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孩子不見了。

「真是急死人了!」

「到底打聽到什麽了?」

衆人都一臉迫不及待地等他開口。

待邱老爹順過了氣,總算有辦法正常說話了。「你們一定猜不到是誰,我聽說秦将軍的兒子前幾天失蹤了……」

「秦将軍?!」

大家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

邱老爹用力地颔首。「這可是天大的事,要不是方才在半路上踫到經常一塊兒喝酒的酒友,說從他親戚的口中聽到這消息,恐怕我們打聽再久也不會曉得這事。」

「難怪這幾天街上有好多官兵,挨家挨戶地不知在找些什麽,想必是在找這個孩子,又不能敲鑼打鼓,免得家醜外揚……」馬大叔難得說上一大串話,不過馬上讨來了一頓罵。

馬大嬸沒好氣地數落。「你這人就是這樣,有話就只會憋在肚子裏,這種事應該早點說才對!」

「我……」馬大叔頭垂得低低的,不敢再吭聲。

剛當爹的王大哥頗為同情。「還真是難為秦将軍了,正室夫人剛過世不久,兒子又失蹤了,想必心裏很不好受。」

「我現在一看才發現,這孩子生得是濃眉大眼,真的挺像秦将軍的,不愧是将門之後。」玉珠眼楮發亮,馬上逗起小娃兒。「一定不會錯的……」

陶大娘忍不住挖苦。「你不是要把他送去官府嗎?怎麽這會兒知道有可能是秦将軍的兒子,态度就變了?」

「我、我也是為了大家着想,不是真的忍心要把他送去官府……」她有些狼狽地辯解。「既然這樣,就由我抱去将軍府,便知道是不是秦将軍的兒子了,若是真的,他還會感激咱們呢。」

大雜院裏的人都了解玉珠的心思,聽她這麽說,紛紛搖頭。

玉珠伸出雙手。「婉兒,把他交給我吧!」

「邱老爹,這事千真萬确嗎?」婉瑛還是心存疑惑,心想一個骠騎将軍的兒子,怎麽可能會這麽輕易地被外人給偷偷抱走?該不會是有內賊吧,不過目的又是什麽呢?如果是要綁架勒索,應該不會把孩子随便亂丢才對。

「這種事豈能随口胡說,我那個酒友的親戚經常送東西到将軍府,無意間聽到裏頭的奴才在談論,才會知道這件事。」他信誓旦旦地說。

「反正去将軍府問一問就知道了。」玉珠急切地想抱起小娃兒,小娃兒感到不舒服忍不住掙紮,就是不想讓她抱。

婉瑛蹙起眉心制止。「別這麽用力,你會弄痛他的。」

「我會很小心的……」她可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機會。「快點給我!」

「還是讓陶大娘來抱吧。」婉瑛不太相信玉珠的力道,也不想跟她搶功勞,只好選一個折衷的辦法。

陶大娘接過嘟起小嘴正在鬧別扭的小娃兒,一臉納悶。「婉兒,你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不親自把孩子抱過去嗎?」

「你跟玉珠抱去就好了。」誰去都一樣,只要能讓這個孩子快點回到親人身邊就好了。

玉珠笑彎了眼。「好好好,我保證會把這孩子平安送到将軍府。」

「對了!還有……」婉瑛轉身回到屋內,然後将一只竹籃,以及擺在裏頭的幾件衣物拿出來遞給玉珠,吩咐道︰「把這些東西都交給秦将軍,就說這個孩子當時躺在裏頭,說不定可以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我一定會親手交給秦将軍的。」玉珠很感謝她把機會讓給自己。

小娃兒鼓起嫩頰,朝婉瑛伸出小手,似乎要她抱抱。

「下次要小心一點,不要又被人抱走了……」婉瑛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子,有些不舍,不過還是得放手。

見婉瑛不肯抱他,小娃兒癟起小嘴。「嗚嗚……」

「你們快走吧!」她只好把心一橫,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到正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小娃兒,才不過相處幾天就已經有了感情,再這樣下去,真的會不想還給人家。

陶大娘嘆了口氣,連忙抱着小娃兒離開。

「咱們去将軍府了!」玉珠挺了挺胸脯,挽着竹籃,面帶喜色地跟在後頭,心想這次絕對要讓秦将軍注意到自己。

雖然已經走遠,婉瑛似乎還能聽到小娃兒的嗚咽聲,心口跟着揪了下,不禁嘀咕︰「這位将軍大人在搞什麽鬼?連個孩子都會弄丢,到底是怎麽當爹的?」

下次要是有機會見到對方,絕對要好好地罵罵他。

走了好長一段路,陶大娘和玉珠總算來到目的地,才站在将軍府莊嚴高聳的朱色大門前,馬上感受到一股肅穆磅礡的氣勢,又見官兵在外看守,戒備森嚴,像她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可承受不起,早就雙腿發軟了。

「……我過去問問!」玉珠吞咽了下唾液,鼓起勇氣說。

陶大娘拍哄着哭累的小娃兒,連忙囑托。「說話可別無禮。」

「這我當然知道。」

她擠出笑臉,走向其中一名負責看守大門的官兵。

「請問這位官爺……」

官兵二話不說,立刻揮手趕人。「這兒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這位官爺,小女子有急事要求見秦将軍……」

「快走!」

最後還是得要陶大娘出馬。

「官爺,咱們真的有急事要見秦将軍,能否代為通報一聲?不然誤了大事,誰也擔待不起。」

「到底什麽事?」官兵見她抱着個孩子,态度才好些。

她恭敬地道了聲謝。「咱們住在融和坊內的一座大雜院裏,就在幾天前的早上,發現這孩子被人丢在外頭……」

才聽到這裏,官兵先是大驚,接着探頭看了一眼陶大娘懷中的小娃兒,然後朝身邊的同僚使了個眼色,要對方趕緊進去通報。

「快跟我進來!」

玉珠馬上露出喜色。「多謝官爺!」

這是她們頭一次踏進将軍府大門內,那股肅穆之氣可不是尋常大戶人家有的,只見一座又一座典雅宏敞的青磚瓦房,算不上富麗奢華,卻是處處講究,雖是皇上禦賜的私宅,卻又能享有特權,得以讓官兵進駐,定時在府內巡邏,玉珠的腦子早被私欲給蒙蔽,決定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想要的東西,不過陶大娘卻相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早知道就叫婉兒自己來了。

兩人才跨進偏廳門坎,再沒見過世面,也能察覺到氣氛不對。

不只廳外,就連廳內也有無數雙眼楮在盯着她們,像是生怕讓她們逃了。

這時,幾個伺候過梁氏的老嬷嬷、婢女在聽聞消息之後都趕了過來,馬上确認了陶大娘手上的小娃兒就是她們失蹤的小主子。

「是小少爺沒錯!」

「菩薩保佑!」

老嬷嬷小心翼翼地抱過睡着的硯哥兒,和婢女們都不禁喜極而泣。

「真的是秦将軍的兒子!」玉珠欣喜若狂地喃道。

陶大娘捂着心口。「真是太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可是都還沒見到秦将軍。」她才不甘心就這麽回去。

「你也真是的……」

方才就站在一旁觀察她們的二管事,撚着唇上的胡子,想要從兩人的表情和對話中找出疑點,直到這時才開口。

「我已經遣人去通知将軍,相信将軍會立即趕回府裏。」

玉珠這才發現他的存在,福了個身。「那就有勞了。」

「姑娘救了小少爺,可是将軍府的恩人。」二管事看似待之以禮,口氣卻挾着防備和冷淡。

「小女子也不過是湊巧,是這孩子命大才能活下來。」

聽玉珠把所有的功勞都往身上攬,讓陶大娘忍不住瞪她一眼,還真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丫頭。

二管事虛應地笑了笑。「兩位請坐吧!」

「不、不用了。」陶大娘可不敢。

「咱們可是有恩于将軍府,就別跟他們客氣了。」玉珠卻拉着她硬是坐了下來。

陶大娘又橫她一眼,搖頭嘆氣。

接着,婢女奉上了香茗,玉珠馬上端起來啜了一口,眼楮一亮,又多喝了好幾口,簡直就像是瓊漿玉露,一輩子都沒機會喝過這麽好的茶。

「你……」陶大娘嘆了口氣,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才好,瞧玉珠這副貪婪的模樣,試問秦将軍是何許人,豈會看得上眼?

就在各懷心思之間,廳外傳來了一陣騷動,剛得知找到硯哥兒的消息,秦鳳戈便立刻趕回府中,從老嬷嬷手上接過他的嫡長子。

這失而複得的個中滋味,讓一個鐵铮铮的大男人都不禁眼眶泛紅,身邊的奴仆更是高興得掉下眼淚。

「硯哥兒!」秦鳳戈摟緊小小軟軟的身子,因為太過用力,都把孩子給吵醒了。「硯哥兒,是爹……爹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小娃兒不識愁滋味,認出眼前的人是誰,馬上露出可愛的笑臉,揮動小手,似乎很高興看到他。

秦鳳戈喉頭發緊,不禁把臉孔湊低,往兒子的嫩頰磨蹭幾下,這幾天下來,他身心備受煎熬,無心打理門面,臉上已經蓄了胡渣,會刺會癢,讓硯哥兒噘起小嘴發出咿呀的抗議聲。

「是誰把他送回來的?」他換上嚴厲的面容問道。

二管事聽到外頭的騷動,立即跨出偏廳,恰巧聽到主子的詢問。

「回将軍,送小少爺回來的是一名婦人和一名姑娘,據她們說她們是住在融和坊的一座大雜院內……」很快地,二管事将大致狀況道來。

聽完,秦鳳戈将硯哥兒交給老嬷嬷,大步地跨進偏廳。

「見過将軍!」玉珠馬上起身見禮。

陶大娘也略帶緊張地福了個身。

「你們……似乎在哪兒見過?」秦鳳戈覺得有些眼熟。

「就在幾個月前,咱們大雜院裏遭人放火,之後将軍還去過好幾次,所以曾經見過。」陶大娘點醒他。

「我想起來了!」他記起這座大雜院就是那位婉兒姑娘居住的地方,竟有這麽巧的事。

不甘被冷落的玉珠見機不可失,馬上開口。「咱們也沒想到會有人把将軍的孩子丢在咱們大雜院外,幸虧我們好心收留,這娃兒才得以沒事,否則……」

說着,她不忘用手巾拭了下眼角,讓陶大娘忍不住汗顏。

秦鳳戈在主位上落坐,自然不會聽信表面上所說的話,還是要盤問清楚細節。「你們是如何得知孩子是誰的,特地尋了過來?」

「咱們一心一意想要幫這孩子找到親人,這幾天都在外頭四處打探消息,好在大雜院裏的邱老爹人面挺廣的,從認識的人口中聽說将軍的孩子不見的事,所以才來問問看。」玉珠細聲細氣地娓娓道來。

他目光凜凜地望着她們。「是誰第一個發現硯哥兒的?」

「是、是小女子。」

「可否把當時的情況詳細地說一遍。」秦鳳戈希望能找到硯哥兒失蹤的背後真相。

玉珠愣了一下。「呃……」

「怎麽?應該不至于忘了吧?」他沉下臉問。

「當、當然不是。」玉珠有些慌亂,因為忘了跟婉兒問個仔細,以為把孩子還回來就大功告成。

秦鳳戈不禁皺攏眉心。「那就快說!」

「那個竹籃。」陶大娘終究還是不忍心,于是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再用眼神暗示擱在地上的竹籃。

「将軍,就是這個!」她連忙将竹籃呈給秦鳳戈。「我開門的時候發現地上擺了只竹籃,還有小娃兒的哭聲,就趕緊上前察看,見到孩子就躺在裏頭,身上還蓋了幾件衣物……」

「那時是什麽時辰?」

她吞吞吐吐地回答。「天、天還沒亮……」

「可有注意到陌生人在附近?」秦鳳戈一個問題又接一個,讓玉珠應接不暇,發現謊撒得愈多,就愈難去圓。「還有,半夜裏是否有聽到奇怪的聲響?除了你,其他人當時都還在睡嗎?」

「嗯……呃……」玉珠急得直冒冷汗。

秦鳳戈虎目一瞪,右掌重重地拍下座椅扶手。「還不實話實說!」

她兩腿一軟,跌坐在地。「我……」

沒那個命,就不要硬搶,陶大娘在心裏這麽嘆道。

「求将軍原諒玉珠,她不是故意要撒謊的……」都到這個節骨眼,也只能實話實說了。「其實第一個發現孩子的人是婉兒,還有這六、七天也都是她在照料的,原本想說萬一找不到孩子的親人,就要把他留在身邊。」

他怔了一怔。「婉兒姑娘為何不自己把孩子送來?」

「婉兒每天除了得照顧這個孩子,還要幫人浣衣,真的很辛苦,所以今天就待在家幹活,讓咱們把孩子抱來跟将軍相認。」陶大娘總不能直說功勞讓別人搶走了,婉兒不便出面吧。

「原來如此!」秦鳳戈神色稍霁。「她還有說些什麽嗎?」

陶大娘指了下擺在幾上的竹籃。「婉兒說或許可以從這些東西上頭找到一些線索,查出是誰把孩子抱走的。」

「确實有這個可能。」很像她會說的話。

見将軍不再發火,陶大娘頓時籲了口氣。「将軍若還有其他問題,不如就讓婉兒自己過來說清楚吧。」

「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大雜院,也順便看看發現硯哥兒的地方。」秦鳳戈從座椅上起身,說走就走,宛如旋風般地跨出偏廳。

只來得及把嘴巴閉上的陶大娘,也急着想要快點離開這座将軍府,卻聽到玉珠發出低低的哭聲。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別老是癡心妄想……」她一面說,一面把低頭啜泣的玉珠拉了起來。「走吧!」

婉瑛把洗好的一堆尿布披在竹竿上,這些全都是跟王家嫂子借來的,洗幹淨之後要還給人家,雖然環保,不過還真是麻煩。

「都過了一個時辰,應該已經見到人了……」她槌了槌兩條酸痛的手臂,真切地體認到免洗尿布的優點。

洗完尿布,還有一堆衣服等着,她正要蹲下來,就聽到大雜院外頭傳來一聲馬嘶,接着有腳步聲朝這兒過來。

「咦?」見到一道很難令人錯認的高大身影映入眼簾,婉瑛瞠大眸子,還在納悶他怎麽跑來了,難道不是他的兒子?還是雙方恰好錯過了?

秦鳳戈來到她面前,口氣不由得放柔了些。「婉兒姑娘。」

「将軍沒見到陶大娘嗎?」她本能地反問。

他輕哂一下。「見到了,還有,謝謝你救了硯哥兒。」

「硯哥兒?」

「我的嫡長子,名光硯。」

「原來他真的是将軍的兒子,不過好端端地,怎麽會被人丢在外頭呢?要是沒人發現他,可是會沒命的,你這個爹太失職了。」婉瑛顧不得他可是一品武官的身分,忍不住教訓幾句。

「确實是我疏忽了。」秦鳳戈不怒反笑,因為明白她全是出于關心,才會出言冒犯,自然不會怪罪。

婉瑛瞋他一眼。「将軍還笑得出來?」

「那是因為高興,幸好硯哥兒遇到婉兒姑娘,才能平安無事。」他有些困窘。「另外還有件事想請問婉兒姑娘,你是在何處發現硯哥兒的?」

婉瑛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沒有多為難,馬上帶着秦鳳戈到出入大雜院的小門外頭,然後将那天發現娃兒的經過,巨細靡遺地說了一遍。

「……我也到處找過、問過了,可惜都沒人見到前一晚有陌生人在附近走動,多半是天色太黑,才沒人發現,唯一的線索就只有那只竹籃,還有裏頭的衣物。」婉瑛道出自己的看法。

他沉吟一下。「當天抱着硯哥兒出門的奶娘到現在還不見蹤影,如果她是蓄意帶走硯哥兒,用意何在?若是無辜的,此刻又身在何處?」

「這些我就幫不上忙了。」她對推理沒轍。

秦鳳戈低笑一聲。「婉兒姑娘已經幫得夠多了,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将軍若真想要報答,我倒是有一個請求……」

「請說!」

她一臉興致勃勃。「讓我加入熸火軍。」

「這……」秦鳳戈一時語塞,雖然早就知曉她有這麽一個宏大心願,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熸火軍是從皇上的禁軍中挑選出來的上上之選,即便不是禁軍,也是從軍營中征調,一般百姓無法參與,何況婉兒姑娘還是一介女兒身,更是不可能。」

「還是不行嗎?」婉瑛一臉失望,要是有機會見到皇上,她要當面跟他建言,要不然就是自己來組個義消。

「婉兒姑娘的志向實在與衆不同。」他失笑道。

婉瑛真是恨不得一吐為快,說出自己其實不是大家以為的那個「婉兒」,而是來自另一個時空,準備參加消防特考,立志當個消防員的女人。

「聽說硯哥兒這些天來都是婉兒姑娘在照顧,實在辛苦你了。」秦鳳戈眸底透露着壓抑的感情,語調極力保持平穩。「願意對一個不是親生,又以為是遭人遺棄的孩子付出心力,着實難能可貴。」

試問還有誰比這位婉兒姑娘更适合當硯哥兒的娘?他相信梁氏在天之靈,也應該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給她。

秦鳳戈心中更加肯定,此人選非她莫屬了。

聽他這麽誇贊,婉瑛可不敢居功。「其實這沒什麽,換作別人也會這麽做,将軍就不必客氣了,另外……夫人的事也請節哀,只要是人,總有一天得面對生離死別,可就因為你們是夫妻,原本應該白頭到老,相守一生,卻這麽早就失去對方,傷心難過也是在所難免,沒人有資格要将軍停止那些悲恸的情緒,不過等到覺得夠了,就應該重新振作起來,不要讓身邊的親人為你擔憂。」

這番話是秦鳳戈這輩子聽過最中聽、也最令他動容的,一字一句都說進自己的心坎裏,眼圈不禁泛濕。

「呃……就算我說錯了,将軍也用不着哭。」婉瑛不禁尴尬地說。

秦鳳戈再也按捺不住,更無法壓抑在胸腔內翻騰的感情,一把将她擁進懷中,這麽一位知他、懂他的姑娘,教人如何不愛?

「将、将軍……」她身子一僵,整張臉蛋也燒了起來,以為他是太傷心才會如此失态,所以沒有推開,或是給他來個過肩摔。

他勒緊兩條鐵臂,将懷中的嬌軀圈得好緊、好用力,實在不想放開。「不,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婉瑛慢慢地舉起垂在身側的右手,往他背上輕拍兩下,也算是安慰。「那就請将軍多多保重。」

「……婉兒姑娘沒有抗拒,若讓人瞧見了,你是非跟了我不可。」秦鳳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松開雙臂,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試探她的心意。

她微微一哂。「如此就要将軍負責,未免太不公平。」

「若我心甘情願呢?」他粗啞地問。

「将軍……」

秦鳳戈深深地凝睇着她。「你既不做妾,那麽可願當我的續弦?」

「續弦?」婉瑛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個提議。

他俊臉一整。「硯哥兒的娘才走不久,現在談這件事還太早了點,不過我真的希望接下來的幾個月,你能認真地考慮考慮。」

這個問題讓婉瑛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就先告辭了。」不想逼她馬上決定,只好再忍耐一段時日。

直到秦鳳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婉瑛才回過神來,更确定對方是認真的,不是随便說說,讓她不由得心慌意亂。

婉瑛問着自己。「我應該怎麽答複?」

是拒絕?還是接受呢?

之前她堅決不做妾,那麽續弦總可以吧?

但若答應了,自己又能夠勝任後母的角色嗎?

她不禁茫然了。

過了片刻,陶大娘總算帶着玉珠回到大雜院,而玉珠什麽話也沒說,一臉失魂落魄地進了屋子。

頭一回見玉珠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婉瑛有些驚訝。「她是怎麽了?」

「別提了。」陶大娘兩條腿已經走到快要斷了。「希望這次的教訓可以讓玉珠想通,也可以認命,快點找個人嫁了。」

「什麽事這麽嚴重?」

陶大娘很想坐下來休息,一面說,一面往自己屋子走。「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總之這事全看她自己了。」

「到底怎麽回事?」她聽得一頭霧水。

至此事情雖然算不上圓滿,其中還有不少疑點,但總算是解決了,只是婉瑛又有了新的煩惱,究竟要不要嫁給那位将軍大人當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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