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回
午後,一陣小雨過去,陽光自雲端探出頭來,翠綠滴水,繁花綻放,盡顯嬌媚色澤。
李熹坐在那看書,聽煮水的壺“噗噗”,剛想叫小厮把蓋子提開,便見人進來向他禀報:“三爺,你等的人到了。”
來了?
還以為他不敢出來見他呢。
他想想,一笑,放下書,說:“我想要留住他。”
身邊煮茶的小厮聞言擡眸,末了,明了颔首。
人先起身退了出去。
這邊廂,有人引路,左霁沿途打量這憩楓苑,覺得環境極好,一見到李熹便贊道:“你這真是個好地方啊。”
李熹淡淡一笑:“相比沁南軒,你更喜歡哪裏?”
“當然是這裏了。”
左霁被這裏的園林造景吸引,進到這茶榭轉悠了一圈,四處打量了一番之後,對李熹:“這是你二哥的府邸?”
“不是,這裏只是李家産業之一。”李熹出手邀他來坐,說:“哥哥們都已經成親了,各自有自己的府邸,他們府裏規矩多,我更願意自己一個人待着。”
說得好像自己很将就了似的。
左霁也是服他,到他對面坐下,說:“我要是能住這麽個地方,我才不稀罕什麽丞相府呢。”
聽他的語氣,李熹猜他回來後不怎麽如意,問:“左丞相責怪你了?”
“恰恰相反。”
這一點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按理說,他這麽感情用事,救走了左雅,左世成應該恨不得撕了他才對吧。
可是左世成就只是罵了他一句什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算賬啊。
左霁對李熹:“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李熹聽來眉一挑。
左霁瞧他這反應,笑:“你也覺得怪吧。”
李熹樂了,否認:“我什麽都沒說啊。”
“你是什麽都沒說,可你有想啊。”
這事一直萦繞心頭,左霁總覺得不安:“他甚至都沒有提,你不覺得怪嗎?”
可又一想,自己跟李熹說這些,不等于是坐實了仲晟身世确有問題嗎?
他有點慌,馬上對李熹:“我可沒說啥,你可別多想。”
“想什麽?”李熹故意問。
他知情識趣,左霁很滿意指指他,笑了。
這一笑,很好看。
李熹看着,覺得這整座憩楓苑的花都失色了。
李熹也随他淡淡笑開來,末了,問他:“你不問問我為什麽來京城麽?”
“對啊,你進京來做什麽?”
左霁被李熹提醒了。
他好奇得很,問李熹:“你是什麽時候到的?”
“也就早你一、兩天而已。”
兩天?
這麽說,他還在旺伯那的時候李熹就動身出發到這來了?
“是二皇子命你進京嗎?”
“我不是他的人。”李熹不以為然地一笑:“上次只是幫我哥一個小忙,帶墨佳去找你并把你贖回來而已。”
“那你這次來?”
“來救你啊。”
這話令左霁眉頭一簇。
說實話,他不信。
“你确定我一定回來啊?”
“不然呢?”李熹湊近來,看着他:“你都被抓了,還是說,你認為仲晟會丢下這裏的一切帶你亡命天涯?”
左霁嗤笑:“他想得美。”
李熹沒想到左霁會這麽說。
他一直都以為他倆的感情很深,畢竟,離經叛道的感情本來就承受許多,可如今,聽他的語氣,滿不在乎的,心裏倒是有點意外。
“你……”
“話說,你到底為什麽進京啊?”左霁又問。
因為他真不信李熹是為自己而來的。
這十三天的路程走的可不舒坦。
李熹明知道仲晟是不會傷害他的。
這沒事好端端的,怎麽可能這麽折騰自己來救他呢?
“是二皇子要你過來的吧?他是不是交代了你什麽事,你又不方便告訴我?”
李熹不想就這個問題談下去了,說:“我約你來是敘舊的,你怎麽好像來打探消息似的?”
“哪有。”
左霁雖然否認,可眼珠子心虛游移,倒是出賣了自己。
還別說,他來之前猶豫過。
仲晟和二皇子是死敵,李熹又為二皇子辦事,是敵是友很難說,他還真為自己的安危擔心過。
可一想,李熹進京必是有事。
至于是什麽事,他很好奇啊。
他還想再問,這時,忽然聞到了一股花香甜味,注意力一下被帶了去。
看到小厮,他“喲”地一下。
小厮帶領着幾個仆人,把一個個小小的壇子抱進來,見到李熹和左霁,朝他們行了個禮。
小壇子都全數放到一旁的陰涼角落。
左霁起身過去,看了一下,問李熹:“這是什麽?”
“百花湯。”
水已經煮好了。
其他仆人都陸續出去,小厮來到茶桌邊,為他們沏茶。
李熹見左霁對那堆東西很感興趣,說:“從家裏帶來的。”
聞起來好像很好喝的樣子,左霁打起了它的主意,問:“能喝嗎?”
“你想試試?”
“可以嗎?”
李熹見左霁興致勃勃,低頭淺笑,末了,看向小厮,小厮颔首表示明了,起身往那邊走了去。
小厮把事先就偷偷戳洞洩味的那一壇挑出來。
他把上面的封口都撕開才端到他們面前來,拿空的茶碗為他們斟上。
左霁端起輕嘗了一口。
這味道很是清香滲心,他頗為驚豔:“很好喝啊。”
“為什麽之前在沁南軒沒見過這個?”
“現在開來喝正是時候。”李熹對他:“後勁很大哦。”
“又逗我。”左霁樂了。
他又不是一滴酒都沒沾過的人。
這東西喝起來一點酒味都沒有,根本就不是酒,怎麽可能有什麽後勁。
李熹淡笑,并沒有勸他。
果不其然的,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小嘗了一茶碗的左霁就醉倒在他的面前,如同一灘爛泥了。
“做得好。”
李熹淡淡。
小厮颔首低眉,接受誇獎。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百花湯。
也确實不是酒。
裏頭放了些特別的東西。
左霁這一醉便是天昏地暗。
待醒來時,看李熹坐守在床前,再看窗外天色,是傍晚,頓是有點懵。
“……我睡了多久?”
李熹看他醒了便招人去準備供他梳洗的東西。
“不是……你那是什麽東西啊?”
左霁坐起身來,感覺渾身都軟綿綿的,晃晃腦袋,抱怨:“怎麽就喝了一點點就睡了一下午啊。”
“一下午?”李熹也看看窗外天色,知道他是睡懵了沒時間概念,對他:“你已經睡了三天了。”
“什麽?!”
左霁吓得差點從床上掉下來。
“你剛才說什麽?!”
“我就說這百花湯後勁大,你還喝這麽多。”
“不是……”
左霁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天都在外過夜,頭都大了。
仲晟要是發現的話還不把他給撕了?
“上天保佑他千萬別來過啊……”
左霁連撲帶滾下床來,攬過衣服,拿起鞋子就往外奔。
端水進來的仆人被他撞了一大踉跄,連熱水都潑了,剛想留人,就聽李熹:“罷了。”
李熹嘴角輕提,發話:“就讓他去吧。”
狼狽收拾自己,左霁冒冒失失往憩楓苑外跑,來到門前,一看這大街,猛是一醒。
糟了!
他不認識回去的路啊。
他睡了這麽多天,送自己來的車夫如今都不知道在哪了。
剛打算回頭叫李熹派人送他,忽然聽到一聲:“阿霁!”
腳步一剎,回過頭,那個叫他的人他并不認識。
那人坐在馬車裏,看樣子不知道是來找李熹的,還是正巧路過。
誰?
他思疑,對方笑容可掬,透過馬車小窗,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我一個朋友家。”
左霁并不知道他是誰,但看他好像跟自己很熟似的,走近來一點,想問:“你……”
“我正打算到你府上見你父親,你是不是正好要回去?是的話就一起吧。”
“這樣嗎?”左霁一聽,正好啊。
“好!”他心急回家,不疑有他,上了對方的馬車。
進到裏面坐下,看對方一臉親切笑意看着自己,他感激道:“謝謝了。”
“你我客氣什麽。”
聽着語氣,感覺他倆很熟啊。
可左霁打量,是真的從來沒見過他。
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衣,謙謙君子,臉上的笑讓人覺得暖暖的。
他往深處一想,沒見過不正常麽?
他霸占的是別人的軀殼,又不是記憶,不認得前身的朋友很正常啊。
他想問對方怎麽稱呼。
可一想,可能要對對方解釋很多,便改了口,說:“你剛才說要去找我父親?”
“我聽說你中了毒,毒解了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
他覺得奇怪,回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畢竟他才回來,誰也沒見過,就只跟家裏的兩老說過啊。
“是殿下跟我說的,他現在正為此事發愁不是嗎?”
一聽是仲晟在到處說自己的事,左霁頓時沒了好氣。
“你別管他。”
對方見他這樣,不由得一笑。
“他跟我說其實是想讓我想想辦法,因為我懂藥理。”
“懂什麽都沒有用,除非你能起死回生,不然你幫不了他。”
“不試一下怎麽知道呢。”
“我……”左霁剛一接話,就見他欺上來了。
心裏莫名,挺驚詫的,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左霁想躲,卻被他用兩手固定住了腦袋。
他很認真且極近距離地觀察左霁的眼睛。
濃密的長睫毛下,眼睛裏帶着專注,與左霁對視着。
左霁眼睛瞪得老大,盯着他,大氣都不敢出。
忽然地,左霁的眼皮如灌了鉛一般。
頭一低,沒了知覺。
他嘗試放手,而後退了開去。
末了,眼神忽變,猙獰自眼角漫延開來,這人的嘴角邪魅地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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