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霍在逐漸懷疑人生

霍澤在醒來的第一時間,便下意識伸手向腰後摸去,随後警惕地坐起身來。

他的槍不知所蹤,身上熱度降了些,但腦袋依然無比昏沉。

霍澤下意識掐了掐大腿,逼迫罷工的大腦趕緊清醒。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陌生房間裏,四周裝飾頗有些仿古的味道,實木床頭櫃上還有漂亮的镂空雕花。

乍一望去,霍澤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他的衣服仍然是出門前穿的那套,但卻幹淨得不可理喻……從山上滾落,掉進溪裏,一路裹挾進去的沙石全都消失不見,更沒有絲毫沾染血液的痕跡。

甚至因為太過幹淨,險些讓他有一種沒穿衣服的錯覺。

包括內褲也是這樣。

霍澤摩挲着襯衫上的嶄新彈孔,感受到身體格外輕盈的錯覺,神色不禁有點古怪。

房間門口守着兩只狗崽。

小金毛看到霍澤醒來,熱情洋溢地搖着尾巴迎上去,繞着床沿打轉。

他試探性地摸了摸它的下巴,又轉頭跟另一只肥成皮球的白色胖狗大眼瞪小眼。

沒過幾秒,門口居然還竄進來一只顯然已經變異的大公雞,血色眼眸死死盯緊霍澤打量片刻,似乎在垂涎着什麽,卻很快又莫名其妙縮着脖子溜了。

……這戶人家是什麽情況?

霍澤轉頭看向雕花木窗外的山水風景,飛速回想上輩子的經歷,硬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山谷裏,除了偷獵者以外,不應該再有其他人跡和住所。上輩子他就曾經帶隊在此躲過一陣子風頭,很是熟悉。

這地方處處都透着怪異,卻又讓霍澤感到十分平靜舒适,就好像只要多吸幾口空氣,連腹部的傷也會好得更快。

他有些擔心自己是燒出了幻覺。

多想無益,霍澤懷揣着滿心疑惑與警惕,踩上那雙同樣過于幹淨的運動鞋,尾随熱情的小金毛,一路走向前院。

這是一座三進的四合院,而霍澤被安置在後院最深處的罩房裏。

古色古香,審美優良,若非裝修很新,霍澤差點又懷疑自己穿越了。

他走得格外快,腳步無聲,即便腹部有傷也能跟上狗崽的速度,卻在踏入正房的那一刻怔愣了數秒。

葉行止正在泡茶,聽見動靜卻并未擡頭,将壺中金紅的茶湯緩緩倒出。

熱氣氤氲升騰,而他就像一個不屬于此世的修士,氣質恬淡而無害。墨發半長垂落肩後,冷白的手骨節分明,按在陶制茶具上緩緩摩挲。

霍澤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打一照面,葉行止就讓他有種寒毛倒豎的危機感,卻在下一瞬徹底消失無蹤,沒有任何異能波動,只剩下無限的平靜。

這份平靜讓他大腦清明了些許,他看着葉行止,忽而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感。

霍澤記憶力不錯,很快便想起上輩子在影院裏看見過葉行止的臉。

他似乎還跟人近距離接觸過,但具體是什麽時候,他有些記不清了。

他只知道,葉行止明明是個演電影的……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霍澤發現自己無法在這個男人面前提起警惕,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他鼻尖彌漫着淡淡的茶香,思緒完全不受控制地亂飛起來,好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呆立在門口。

偏偏葉行止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心情比霍澤更加微妙,一言不發地低頭泡茶,以至于氣氛逐漸尴尬。

最終,還是霍澤率先打破沉默。

他清清嗓子,低聲說:“是您救了我嗎?謝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連“您”字都說了出來。

葉行止捏着莫名其妙又開始發燙的掌心,想了想這個世界的風土人情,才慢吞吞開口道:“不用客氣。你還在發燒,先回去休息吧。”

“真的非常感謝,”霍澤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态度良好,甚至顯得相當拘謹,“麻煩您收留我一段時間,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聞言,葉行止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現在的霍澤只有十九歲。

他唇色依然慘白,臉頰卻因高燒而泛起異樣的紅暈。黑發服帖地垂在額前,眼睫在葉行止視線掃過的瞬間便低垂下去,将那雙暗沉沉的眸子藏匿起來,顯得格外青澀而乖巧,虛弱極了。

仿佛只是一個涉世未深又突逢大難的漂亮青年,因為占人便宜而有些害羞,很禮貌。

可關于那把失蹤的□□,霍澤倒是絕口不提。

葉行止若有所思,不自覺打量着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晌後不緊不慢道:“廚房在院子東南角,有煤氣竈,想吃什麽自己做即可。如果要殺雞,記得讓我來殺。”

反正葉行止真的不會做飯,最多只能煮一鍋粥,還差點把他的狗崽毒死。這些食材給霍澤吃并不算浪費,讓人吃飽養好了才能繼續給人類的未來做貢獻。

順便也能讓他好生探究一下,霍澤身上是否藏着什麽大秘密。

至于天道所說的老婆,葉行止表示拒絕思考。

霍澤怔愣片刻,乖乖點頭,反複道謝後才緊跟着小金毛回到房間裏。

而葉行止注視着他身板筆挺的背影,忽然意味深長地勾了下唇。

這男主應該挺擅長審時度勢的。

後罩房。

床頭櫃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杯熱水。在霍澤離開之前,這裏分明空無一物。

霍澤不認為這座院落裏還有其他人存在。

他眸子微縮,回憶着剛才令自己如芒在背的淡淡目光,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拿起來喝掉大半。

胃裏彌漫起一陣舒服的暖意。

這并不是因為霍澤行事輕率,而是......在緊繃狀态下趨利避害的本能。

——盡量不要做惹惱葉行止的事情。這個人很奇怪,霍澤反複警告自己。

他無法從葉行止毫無表情的臉上分析出任何情緒,但如果葉行止想對他做些什麽,早就在他昏迷時全部做完了。

但至少目前來看,這個神秘的人似乎對自己還算友善,而且毫不在乎會被他看出任何異常。

難道葉行止也是重生的?想到這裏,霍澤神色凝重了幾分。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麽提前藏在山谷裏的做法就說得通了。喪屍一時半會還沒學會翻山越嶺,這個決定很明智。

霍澤越是思考,腦袋越是沉重,沒有辦法,只能重新躺回床上休息。

他重生在末世前一天,時間太趕,很多事情都來不及準備。立刻改變行動路線确實有些沖動,他居然在山谷裏撞上餓了幾天的偷獵者。

好不容易強撐病體解決掉那群偷獵者,居然又落到了葉行止手裏。本就虛弱的身體泡水後持續高燒不退,他手上毫無與人談判的資格。

既幸運又不幸。

霍澤成功驗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他依舊沒有徹底自由。

在葉行止面前,或許只有等到他退燒擁有異能,才能占據更多主動權吧。

如今的遭遇也讓霍澤提緊心神,他絕對不能因為重生占據先機,而在任何時刻掉以輕心……除了現在。

他阖上眼,在金毛熱情的哈氣聲中慢慢陷入沉眠。

這一覺睡得意外踏實。

高懸天際的太陽由東轉西,天色稍暗,葉行止卻沒有從座位上移開過半分。

今日他整天都在埋頭修煉,絲毫不擔心霍澤會被餓醒或者傷口惡化。

昨晚把人撿回家以後,葉行止就對虛弱的男主施展過三次潔淨術,用靈力把他腹部的子彈掏了出來,還給他塞了一粒辟谷丹。

到明天早上之前,霍澤都不會有任何食欲,傷處也絕無感染的可能。

從未伺候過病人的葉行止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但出乎葉行止預料的是,霍澤一覺睡到傍晚之後,居然還能強撐着爬起來做飯。看來辟谷丹對他很有效果。

葉行止分出一絲神識貼在霍澤身上,看着這位“拘謹”的男主将後院巡視了一遍,床頭櫃也輕輕拉開檢查過,最終成功找到後院的小側門,在金毛的陪伴下出去摘菜。

在摘下新鮮白菜之前,霍澤不動聲色地盯着靈藥田數秒,又看了看正在主動捉蟲除草的雞崽們,微微抿唇便轉身離開了。他沒有試圖上手觸碰靈草的意思,非常謹慎。

不僅如此,霍澤還把用來裝樣子的鋤頭鐵鏟都拿起來掂了掂,仿佛是在悄悄嘗試手感和揮動效率。

随後他将農具細心歸于原位,老老實實地走去廚房,洗鍋洗碗,生火做飯。切菜切得哐哐直響。

分明是個還在發燒的病人,他卻快速做出了熱乎乎的三菜一湯。

葉行止原本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偷窺行徑有點猥瑣,就猛然回想起了天道蕩漾在耳邊的吼聲。他迅速把神識抽了回來,危襟正坐。

拒絕思考。

直到霍澤很有禮貌地敲門叫他吃飯,他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悠悠然走出正房。

餐廳裏香氣濃郁,有一股讓葉行止很陌生的煙火味。

切片極薄的臘肉貼在米飯上,油滋滋冒着熱氣,碰撞出極為誘人的香味。

挂在廚房門上的那些臘肉臘腸和鹹魚,全是葉行止經紀人從老家帶回來的。他不會處理這些,霍澤卻格外擅長。

霍澤主動擺好了湯菜碗筷,指着左手邊那盤漂亮的清蒸魚,仿佛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條魚是您家的狗從小溪那邊抓回來的,在我殺之前還活蹦亂跳。它真聰明。”

這三進的院子很大,霍澤懷疑自己哪怕在廚房大喊一聲,葉行止可能都聽不太清楚。

葉行止:……你不用解釋,我全都用神識盯着呢。

也不知道自家狗崽怎麽對霍澤如此殷勤。

想是這麽想,葉行止倒沒有多說廢話,他只是饒有興趣地觀看着這位“龍傲天”男主的別樣面孔。

如此宜室宜家的禮貌青年,絕不可能是霍澤的本來面貌。指不定霍澤現在手上已經沾了數條人命,但是迫于形勢,才不得不裝出這副好欺負的樣子。

但葉行止今天下午已經成功突破至築基中期,就算霍澤的雙重異能盡數被激發,他也能用一根手指把人按死。

當自身擁有絕對的實力,無論霍澤如何行事,葉行止都不會費心多加揣測。

畢竟,他還沒有徹底從失敗的蔔卦中回過神來,心裏亂得很。每每看到霍澤那張俊秀又“腼腆”的臉蛋,他總忍不住要懷疑自己學藝不精,懷疑自己被域外天魔欺騙,懷疑兩個世界的天道聯合針對自己進行坑蒙拐騙。

倒不如以靜制動,什麽也不幹,暫且欣賞一番......對方小心翼翼的表演。

葉行止在餐桌前坐下,看了眼拘謹不動彈的霍澤,施施然拿起筷子夾了魚肉。

……很不錯。

他立刻又夾了一筷子。

葉行止自小無父無母,被帶至宗門修煉千年,本就沒有品嘗過幾次凡界的五谷雜糧。霍澤的廚藝之好令他出乎意料,充沛靈氣滋潤更是讓魚鮮肉香,白米飯飽滿而粒粒分明。

雖然不曾感到腹中饑餓,但葉行止的筷子就沒停下過,看起來不緊不慢,其實夾得又快又準。

經歷過一次末世的霍澤更不可能浪費半點食物,他的手速比葉行止還快上幾分,連青菜湯也喝得幹幹淨淨。

這頓飯吃得像在打仗,沒有人開口說話,兩雙筷子險些在半空中打架。安靜的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微妙的尴尬感。

可霍澤知道,自己的身體急需大量蛋白質和碳水,所以目前只能腆着臉白吃白喝。吃撐了也要吃。

他是知恩圖報的,在養傷的這段時間,霍澤決定盡可能多幹點活,或許還能進山打幾只野豬野兔回來。因為葉行止沒有發燒,看上去并不像是擁有異能。

哪怕這人讓他本能感到極其危險,或許還有操控異獸的特殊手段……

霍澤眼眸微垂,擦好桌子,主動抱着空蕩蕩的盤子去洗刷,忽然被葉行止吩咐不能用冷水。

他聽話地答應了,從水池邊拿起幾乎一塵不染的洗碗巾,感覺自己腹部的槍傷正在飛速愈合。

雖然劇烈痛感猶在,卻沒有一絲滲血,不影響日常行動。

他實在有些好奇,葉行止究竟對他做過什麽。

默默洗碗并陷入思考的霍澤,相比之前刻意表現出的那副樣子,似乎更多了幾分穩重內斂。他低着頭,側臉線條顯得頗為淩厲,直至水龍頭裏緩緩升起的熱霧将一切塗抹模糊。

天色漸深,大公雞趕着滿山亂竄的雞鴨們回到圍欄後,兩只狗崽也已經把自己喂飽,懶洋洋地回窩睡覺。

葉行止将霍澤帶到正房,燒水泡茶。

這頓飯讓他對男主的觀感上升不少,于是決定快刀斬亂麻,換一種方式處理問題。

他拿出閑置在芥子空間裏的低級靈茶,口感與老普洱差不多,但對現在虛弱的霍澤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大補品。

霍澤很敏感地察覺到了茶水的異常,似乎不太想喝,但葉行止不會給他拒絕的餘地。他也很聰明,安靜地捧起茶杯抿了抿,沒有多說過一句廢話。

這般識趣,讓葉行止心情莫名愉快幾分,不打算繼續和霍澤繞彎打機鋒。

于是他的問題十分開門見山:“我們談談。你為什麽會從山上掉下來?”

霍澤喝茶的動作一頓,雙手慢慢放回茶臺之上,随即不動聲色低聲道:“我遇到了偷獵者。”

“原來如此,他們都死了?”葉行止給他續上第二杯茶,語氣平淡。

霍澤怔了怔,擡眼對上葉行止的視線。

葉行止不偏不倚地與他對視,幽深如淵的黑眸中不含審視或嫌惡,卻也沒有更多情緒供人閱讀。

屋裏很安靜,霍澤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看得透徹,所有秘密都無所遁形。

他身體緊繃得厲害,盡可能冷靜地重新捧起茶杯,輕輕回答:“都死了。”

随後不等葉行止開口,他很快又試探般說道: “您應該已經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我也是沒辦法。”

看着青年再次低垂的眼眸,葉行止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給他續上熱茶。

等到肚子很飽很飽的霍澤默默将茶喝完,葉行止才勉強感到滿意,再次開口。

“都死了就好,”他指腹緩慢摩挲着靠椅扶手,理所當然地吩咐霍澤,“若是再有人掉進我的山谷裏,幫我盡數捆了,扔去喂雞。”

霍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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