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片場發飙
開機儀式很順利，只是算不上很熱鬧。艾嶼傳媒的總裁敏姐盛裝出席，可惜她的粉絲大多是已經成家的，不能跟十幾歲二十出頭的追星族相比，微博上點贊的不少，真正到現場的沒幾個。
最可氣的是《來戰吧》這個綜藝節目的官方微博，故意跟敏姐作對似的，選在這一天宣布請到了娛樂圈裏幾個當紅小生和花旦，節目下周開播，還配了一段特別嚣張的文字，知情人明顯能看出這是諷刺敏姐創立的艾嶼傳媒不能跟實力雄厚的新億傳媒相媲美。
《來戰吧》是新億傳媒投資的，新億傳媒的頭頭是王滔，敏姐的前夫。
開機儀式結束後，敏姐送走了為數不多的幾家媒體，滿面微笑變成了冷若冰霜。在拍攝場地的化妝間，敏姐把李千重、蘭若、吳昃和沈珩叫過來，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說真的，被人欺負到頭上的感覺很不好。但是沒辦法，艾嶼資歷淺，沒後臺，跟別家沒法比。這部戲是我所有的賭注，贏了，艾嶼就能站穩腳跟，你們幾個也是。我選中你們，是相信你們的能力，在這兒盡管認真演戲，別的事情我來搞定，不會叫你們受委屈。”
敏姐忙得腳不沾地，跟導演等工作人員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Strong哥留下來穩定軍心，順便監督劇組後勤工作。艾嶼傳媒給《公子扶蘇》的投資有限，但花在群衆演員上的錢不少，跟其他劇組相比待遇足以媲美那些大制作。而且眼下是夏季酷暑，艾嶼的藝人大多沒吃過盒飯，Strong哥生怕他們不習慣。
好在這些個年輕人比較能忍。中午開始拍攝一直到大半夜，中間沒人叫過苦。而黃導也對他們的表現非常滿意，尤其是沈珩，深得劇組工作人員贊嘆，入戲快，情緒到位。《公子扶蘇》這部以男性權謀為主的網劇裏，雙胞胎姐妹花一個飾演随波逐流的皇後，一個飾演不甘于命運的侍女，個性分明裝扮又美麗，也沒辜負Strong哥的期待。
李千重是帶着滿心的興奮回去的。和師弟師妹們的合作超出預料地順利，讓他找回了初次拍戲時的感覺。
照這樣的進度，導演兩個月之內拍完這部戲，搶在寒假開播的計劃說不定真能實現。而且，《公子扶蘇》很有可能成為網播劇裏的一匹黑馬。
因為又熱又累，晚飯大夥兒吃得很随意，各自回去休息。
李千重回到房間，邵程不在。屬于他的那張床鋪得很平整，椅子也擺在角落裏，床頭櫃上的書、本子和筆跟用尺子量過一樣放在那兒。李千重打開衣櫃尋找換洗衣服，發現邵程的衣服要麽整齊地挂着，要麽疊起來跟專賣店的展示臺一般。
來到洗手間，邵程的洗漱用品放在左手邊，前低後高，排列規整。
想到之前那孩子随手亂放東西，丢三落四的，被自己幫忙收拾了之後就變得跟軍人似的，李千重不由得暗自感嘆——會不會是自己幫忙的舉動讓小師弟誤會自己嫌棄他了？要是這麽說，小師弟還真是個內心敏感的娃娃呀！
可李千重真的沒有辦法了。
都是男生，總不能讓他放下身段低三下氣地求小師弟跟他講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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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不來的，李千重也不會強求，讓一個比自己小那麽多的孩子為難。
他洗過澡，坐在床頭刷了一會兒微博，幾乎所有的師弟師妹都發了微博，要麽是打了碼的劇照，要麽就是青春靓麗的自拍。
這畢竟是個看臉的時代。
《公子扶蘇》的官博也更新了好幾條，有場景劇透，主角劇照，也有現場花絮和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也就是時下流行的網絡直播。
直播這個事兒前幾天Strong哥就提過，排班表就貼在每間房的門後，從大後天晚上八點鐘開始，每次半個小時，一個或者多個主要角色面對廣大網友進行直播宣傳。該注意的事項大麥小米不但打印出來發到大家手裏，還當面一一考核過。
起初是全員集體直播，然後沈珩第一個單獨開始，再然後是徐亦楚和邵程，吳昃，李千重和蘭若，陶幺，徐亦楚……幾乎沒有間斷。
手機來微信的提示音響起，李千重打開，信息分別來自他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
父皇：兒子！你們公司的女演員好漂亮！要不你追追看？咱家該添丁啦！
母後：沈珩和蘭若咋這麽好看？！比你好看多了！怎麽就不是我兒子呢？！你人不能回來就用他倆的簽名照代替孝心吧！
李千重訝然失笑。這樣開朗的父母，被家族中的親戚各種刁難逼迫，還有瘋狂追星的心态，也算他李千重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李千重翻了一遍師弟師妹們的微博，順手點贊。
邵程的微博沒有更新，不過他回複了一個粉絲的提問。那個大概是徐亦楚的粉絲，在邵程的上一條微博下問亦楚哥哥怎麽沒有發微博，邵程回複說徐亦楚在片場拍戲，很快就會發的。
李千重看看時間，是晚上七點多鐘。他忽然想起在片場的時候小米哭笑不得地哀嚎，說小橙子真是個實誠人，想也不想就把藝人的行程給暴露了，還說要在微信群裏發一個消息，禁止藝人随便回複粉絲的問題。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李千重打開微信，公司微信群裏消息爆炸，大麥小米抛出表情包，懇求自家藝人可以把粉絲當成朋友，但不能當成無話不談的朋友，以後回複粉絲提問盡量謹慎再謹慎，而且規定，等他們成了黃v，就不能在微博上跟網友随意互動。可以酌情轉發、點贊，但不可直接回複……吧啦吧啦說了幾十條。沒戲份的陶幺他們幾個回贈表情包表示“已閱”，慢慢地變成了鬥圖，雯姐出來說了句“本群禁止表情包”，一群人總算安靜了下來。
邵程沒有在微信群裏發言。
艾嶼這幾天正着手給旗下藝人統一認證，弄成黃V，沒準兒明天一覺醒來就成了。以往李千重還會針對熱門事件發表看法，轉發一些時政消息。想到以後在網絡上的各種限制，他不免有點兒郁悶。
畢竟他不像邵程，吃個冰淇淋都能配一堆自拍照，且嗨且樂。
當天晚上邵程很晚才回來，掐着點似的。李千重躺好準備睡覺的時候，瞥見他從背包裏翻出東西歸置好，劇本卷成圓筒，這會兒紙張皺巴巴地翹起來，能看得出上頭用粉色熒光筆劃出的條條框框，還有許多手寫的字。
倒是挺努力。
想來跟小師弟的第一場對手戲不難拍。
然而第二天秦王宮大殿的重頭戲開拍，李千重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吳昃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表演，可他腦子靈活，現學現用，倒也把胡亥的瘋狂陰狠表現出了七八分；蘭若則有些放不開，但這一場景裏他飾演的扶蘇剛剛遭受重刑，虛弱乏力，臺詞也就那麽一兩句，能夠展現扶蘇對胡亥的失望、痛恨就行。蘭若NG兩三次最終得到了導演認可。
很快輪到邵程出場，破門而入的姿勢很帥，一劍逼退胡亥的氣勢也很足，可他開口說臺詞就完全亂了套。
劇本臺詞是這樣的——
【武元：公子！阿元來救你！】
【扶蘇：傻孩子，如今我連站起來都難以做到，你如何救啊……】
【武元：救不得，阿元陪公子一起死！】
可邵程不知怎麽的，說成了“救不得，阿元，阿元陪，陪公子……”
自然是NG重來。
一共才說到第二句臺詞，邵程自己NG了六次。大熱天的，幾十號人圍在大殿裏，漸漸地都有些不耐煩。黃導停了三分鐘讓邵程跟蘭若對臺詞，再開機終于過了。然後磕磕絆絆的，後面一段對話還有打戲也通過。場景從大殿內轉移到大殿門口，這時候殿內有秦兵，殿外還有秦兵，武元攙扶着扶蘇，沒能逃走不說自己也受了傷，眼看主仆二人就要在胡亥一聲令下死于亂箭之中，李千重飾演的蒙毅從天而降，格擋開羽箭，将扶蘇撈到自己背上。
這時候，侍衛武元和蒙毅将軍有一段對話。大意是武元怕拖累扶蘇，叫蒙毅帶扶蘇逃走。
【蒙毅：你此番前來，不就是想親自将公子救走嗎！】
【武元：蒙将軍已然到此，何愁公子不能平安離去？将軍，阿元一介草民，死何足惜！公子乃天命所歸，民心所向，萬望将軍護他離開鹹陽，而後重整旗鼓，讨伐暴君佞臣，登禦座而為明君！】
這段話之後武元要提劍拼殺，大有與秦兵玉石俱焚之意。
然而邵程這段臺詞又NG了六次……
如果僅僅是李千重陪着他念臺詞還好說，可裏裏外外上百個群衆演員拿着沉重的道具不能動呢！明晃晃的日頭曬着，都快烤成鹹肉幹了！群衆演員擦汗的擦汗，晃腿腳的晃腿腳，執行導演不得不再三叮囑他們注意表情，然後來到邵程跟前，想罵又不忍心，只得說不要急不要慌。
李千重其實心裏頭是想發火的。
就沖邵程這結結巴巴念臺詞的模樣，他認為之前邵程所謂的讀熟了劇本完全就是謊話！
就算是小學生，這麽幾段話看兩天也該記熟了吧！導演已經盡量避開多避開正面鏡頭，不計較他的演技，臺詞總該要通順啊！
蘭若還在李千重的背上。他臉上的血漿顏料混着汗水滴下來，噼啪噼啪好幾滴，李千重手臂上都是汗水，滑膩膩的，一只胳膊有些托不穩蘭若。這時候不知道哪個群衆演員驚呼，說蘭若好像中暑了。
李千重顧不得對面漲紅着臉吭哧吭哧說臺詞的邵程，趕緊把蘭若背到大殿裏去。嘩啦啦的，工作人員，群衆演員，紛紛湧回大殿乘涼擦汗。
好在蘭若沒暈過去，喝了點水擦擦臉好了許多。那邊黃導在話機裏問情況，執行導演說沒什麽大礙，建議休息十分鐘。
李千重确認蘭若情況尚可，問工作人員要了兩張濕紙巾，一邊擦臉一邊往大殿外走。方才他看過了，邵程并沒有跟着進屋，想必是連累大家覺得難為情，而工作人員誰也沒有留意到他還在外頭。
李千重出了大殿門，一眼就看見邵程站在大日頭下發呆，頂着滿頭滿臉熱汗，臉頰曬得通紅，嘴唇卻是發白的。他沒有聽到李千重的喊聲，直到被李千重拽了一把才醒過神。
“大師兄……”邵程讷讷地低喊，“我……對不起……”
“你怎麽回事兒啊？之前不是說都記熟了？難道睡一覺就能忘？”李千重發火道，“你知不知道大家最讨厭的就是這種大熱天的場景戲NG！還有蘭若，他要是真曬中暑了，回頭粉絲怎麽說你？！”
邵程張了張嘴，汗水好像眼淚一樣從眼角滾下來，怪可憐見的。
幾個群衆演員聽到外頭的動靜，趴在門口看熱鬧。
李千重忍下怒氣，壓低聲音，又說：“你先跟我對一遍。”
邵程卻垂着眼簾不說話。他一動不動跟木頭樁子似的，李千重等了整整一分鐘他都沒開口，李千重強忍着，把武元的那段臺詞重複一遍，示意邵程再背。可邵程還是沒什麽反應。又一分鐘過去了，李千重的怒火終于迸發出來，比之前的還要旺盛。他可以理解邵程作為一個新人演員會緊張怯場，可他不能接受邵程這樣不配合！
這要是放在有過演藝經歷的人身上，那就是妥妥的不敬業！
“你到底要怎樣？十分鐘，十分鐘馬上就要過去了！這麽多人午飯都吃不上，就因為這場戲完不成！你記不住，好，我給你提示，幫你記，你總該有點兒反應吧！邵程，這是工作，你做得不好沒關系，至少你要有個認真的态度！”
李千重也知道自己的語氣有點兒太兇。可是他也怕若是邵程還不配合，等會兒仍舊演不好，導演親自來罵那就嚴重了。黃尚是個脾氣很好的導演，可他對演戲要求也很苛刻，劇組的演員如果真的達不到他的底線，他會毫不客氣地趕人，不管那人是誰塞進來的。這只是武元的第一場戲，要換人，并非來不及。
邵程總算肯擡頭了，他注視着李千重的臉，紅着眼睛嗫嚅了一句“對不起”。
大約是嗓音裏帶着點兒哭腔，剛剛走過來的黃導看着也有些不忍心。他拍了拍邵程的肩膀，呵呵呵地笑起來：“沒事兒，第一次演戲都這樣，緊張！你還算好的，有的小年輕連看鏡頭都不會！來來來，去屋裏歇會兒，喝口水！”
邵程到底沒進去。他在大殿門檻上坐了幾分鐘。水是蘭若拿過來的，蘭若不會安慰人，扯了扯李千重的衣袖，示意他去說幾句。李千重摸摸鼻子，沒好意思過去——剛才他好像把人給罵哭了……哎，都怪自己把事情說得太嚴重，那孩子說不定心裏多慚愧難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