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時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剛熱播不久,傅紅帶給傅豪的恐懼就好比是雪姨敲門。

柳清川和時野坐在沙發上,吃驚得看着傅豪一臉驚慌失措,他匆忙把錄像帶拔出來塞進鞋盒裏,跑進卧室藏好,又跌跌撞撞地抱了幾本作業本出來。

“野哥記着啊,我們仨在做作業。”傅豪把作業本胡亂攤在茶幾上。

“傅豪你給我開門!我倒數三秒,不開有你好看的!”

敲門聲越來越響,像驚雷在傅豪耳邊炸開,間隙隔着門還能聽到汪燕燕在幫他們拖延,“紅姐你別急!興許傅豪睡着了呢?你也知道他睡起來像豬。”

時野在心裏想,這樣敲門就是死豬都給吓醒了。他是從小見識過傅紅厲害的,倒是柳清川真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注意力被轉移了,連胃疼都覺得好些了。時野伸手揉着柳清川的腹部說,“你再忍忍,等下我就帶你出去。”

“嗯。”

門被踹得晃動了幾下,傅紅的大嗓門喊着,“傅豪你聽着!三!二!一!”

這聲“一”剛落地,傅豪猛地倒吸一口氣把門鎖轉開,推開了房門。然後只看着一個不過一米六左右的短發女生帶着強大氣場進來了,傅紅把傅豪推在牆壁上,此刻人高馬大的傅豪竟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

他扭曲着臉,痛苦地說道,“姐你怎麽回來了?你早說,我到樓下接你。”

“不是跟你說過姐姐中秋放假回來嗎?真是豬腦子。”傅豪媽媽也從門縫裏擠了進來,雙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這架勢是要給傅紅做一桌滿漢全席了。

傅豪白了他媽媽一眼,心想你跟我說過個屁。我要早知道傅紅回來,哪敢在家看黃片啊,吓都要吓陽痿了。

“紅姐,還有別人在呢。給傅豪點面子。”汪燕燕機靈地拉着傅紅的胳膊說,指了指沙發的方向。

時野立馬站起來,識相地叫了聲,“紅姐好!”

傅紅沖着時野點了下頭,然後落在了柳清川身上,她用手遮着問汪燕燕,“這個就是你電話裏說的?”

汪燕燕嗯了一聲,臉微微紅了下。

“挺帥嘛!”傅紅悄悄說。

“是啊,成績也很好,這次摸底是第一名。”汪燕燕跟傅紅咬着耳朵,“希望我們以後都能跟紅姐成為校友。”

傅紅是汪燕燕從小到大的偶像,是激勵她不斷努力前進的動力。

“您好,我叫傅紅,在北大法律系就讀。”傅紅跟柳清川官方地握了個手。

“紅姐好,我叫柳清川,多多指教。”

傅紅忍不住又多看了柳清川一眼,然後她回頭看着自己不争氣的弟弟正偷偷摸摸準備往房間裏溜。

“傅豪你給我站住!”傅紅猛地吼一嗓子,又吓着傅豪了,“你剛才鎖門幹嘛?”

傅豪回過頭哭喪着一張臉,“姐真沒幹嘛,我們在複習來着。不信你會時野。”

“對紅姐,我們班第一名在給我們輔導作業呢。”時野馬上接話,說完還怼了怼柳清川問道,“是不是啊?”

柳清川點了下頭。

傅紅走上前去揪住傅豪耳朵說,“哪道題不會?姐來給你輔導。”

傅豪彎着腰任他姐揪耳朵,膽戰心驚地說,“姐我都會了,就不勞駕你了。你從首都回來挺累的,他們說沙塵暴挺大,要不你先去洗個澡?”

“你都會了?”傅紅這麽長一段話就聽見頭一句,她把傅豪揪到作業本前說,“你都會了,那就講給我聽聽。”

“姐…”

傅豪最怕傅紅給他輔導作業,這種經歷猶如夢魇一般時刻折磨着他。每個家庭都有個“別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時刻挂在嘴邊,而在傅豪家,這個孩子不是別人家的,而是自己家的。

傅紅跟傅豪的智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差着十萬八千裏。連傅豪媽媽都懷疑,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都是從自己肚子裏蹦出來的。

她思考了很多年,最終将傅豪的笨歸結于造人那天傅豪爸爸喝了酒,懷孕時自己生病吃過感冒藥,還有生孩子那天難産,傅豪是被醫生用産鉗夾出來的,夾得頭都變形了。

傅紅次次第一,傅豪次次倒一。每次傅紅給他們鐵三角輔導作業,對于傅豪來說都像是噩夢,汪燕燕成績好得壓根不用輔導,時野人也聰明一點就通,只有自己是食物鏈的最底端。

“讓你合并同類項聽到沒有?!合并!同類項!蠢蛋啊?”

“求和公式是什麽?不是讓你抄了五十遍,還要再抄五十遍嘛?”

“我說加啊,加號不會寫嗎?你寫的是減號啊傻子。”

“…”

傅豪真的是每次都要差點哭出來。而現在,他被傅紅按在茶幾上一動也不敢動,最後還是媽媽出來打圓場了。

“紅紅,你先去洗澡吧?天怪熱的,別理這個臭小子了。”圓潤的石榴姐穿着圍裙出來說,手上還拿了把菜刀。

傅紅這才放過傅豪,推着行李箱走進了自己房間。

傅豪可憐巴巴地望着媽媽說,“我姐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中秋不回來了嗎?”

“我在門口打着麻将呢,就看着你姐進來了。可能是想給我們一個驚喜吧?”

驚喜個屁,驚吓還差不多,傅豪在心裏想。

“怪不得我今天手氣這麽好,原來是你姐回來了。”石榴姐得意洋洋地說,“你看今天這些菜都是我賺來的。”

傅豪翻了個白眼,又瞪了下時野,那眼神仿佛在說,多虧老子機智,要是把黃片從頭看到尾,這會兒咱們仨就排隊站在傅紅面前撸管吧!

他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傅紅在房間裏中氣十足地喊道,“傅豪!你動過我房間裏東西沒!”

傅豪心想,我哪裏敢啊!一粒灰塵我都不敢動,就是有只死螞蟻我也給做成标本放着。

時野拉起柳清川的手,沖着廚房裏的傅豪媽媽說道,“阿姨,我倆先回去了。”

“小野,留着吃晚飯吧?”石榴姐帶着一身油煙味,匆忙從廚房跑出來。

“不了,謝謝阿姨。紅姐回來你們家難得團聚,就不打擾了。”說完,時野拉着柳清川走出了大門。

汪燕燕也想走,卻被石榴姐留下了,“燕燕你留着吃飯,你爸媽反正也不在。等會兒你陪紅紅聊聊天。”

傅豪媽媽從小看着汪燕燕長大,開始是拿她當兒媳婦,但後來燕燕越來越優秀,就像傅紅一樣。她深深地覺得讓燕燕嫁了自己兒子太糟蹋了,就拿她當幹女兒看了。

回去路上,時野搭着柳清川的肩膀,還在擔心他胃痛的事情,“你胃還痛嗎?”

柳清川搖了搖頭,大概是痛過勁兒了,這會兒真的沒什麽感覺了。

“可我怎麽總覺得能聽到肚子叫呢?”時野說道。

“明明是你肚子叫吧?”柳清川逗他,“要不你讓我聽聽?”

“聽個毛啊。”

時野撒開腿剛要跑,手腕卻被柳清川一把拽住,兩個人一個逃一個追,打打鬧鬧着就回到了單元樓下。時野喘着粗氣,拿下眼鏡抹了把汗,看着柳清川問道,“上我家吧?我給你煮粥。”

“我回家就好了。”柳清川說。

“來吧,阿婆中午要喝粥,還剩了些我熱下就行。胃不舒服還是喝點粥吧。”時野說完,沒等柳清川點頭就把他拉進了自己家門。

時野看了眼阿婆卧室開了一半的房門,回頭做了個“噓”的手勢,柳清川會意,輕輕地關上門,跟着時野進了廚房。

柳清川靠在門邊上,看着時野滿頭大汗地忙活,他熱了粥,又蒸了兩只大饅頭。

“快好了,你上外面等着去。廚房熱死了。”時野推了柳清川一把。

“我就在這兒等。”柳清川說。

我就喜歡在你身邊,看着你陪着你。

明明眼前的人做得是最日常瑣屑的事情,卻好像總能帶給自己最平凡的感動,柳清川在心裏想。

時野把熱粥盛到碗裏,用嘴輕輕吹着,他想了想說,“那我回頭找傅豪把錄像帶借來,我們一起看吧?我跟他在這個問題上合不來。”

“好,看吧。”柳清川說道,但他想自己跟時野在這個問題上才更合不來吧。

“話說你以前真的沒看過?”

柳清川瞥了他一眼,說,“你真是沒完沒了了啊?”

“我就是好奇,那你平時是怎麽解決生理問題的?”時野把涼了的粥端出去,又找了兩包榨菜。

“你呢?”

“我啊?就偶爾搞下咯,不然弄在床單上,又要洗很麻煩的。”時野說的很直白。

柳清川聞言低頭輕笑了下,喝起了粥。

“你還沒說了,你都不看片,那你是想着誰弄的?”時野不依不撓地追問。

柳清川拿筷子敲了下時野的頭說,“小孩子問這麽多。”

“切,你還叫我小孩子?咱倆明明是同年的。”

兩人當真比較了一下生日,最後發現是柳清川大了他五個月。

“叫哥。”柳清川說。

“屁!”

柳清川突然想到什麽,忍不住自己笑了下,說,“不對,你連爸爸都叫過了。現在叫哥輩分亂了。”

“滾啊。”時野啃着大饅頭罵道。

兩個人就這樣在餐桌邊拌着嘴,笑着鬧着,最普通平淡的周末下午卻印刻上最特別的記憶。兩人說着說着就聊到了傅豪。

“傅豪家裏挺搞笑的吧?”時野說,“我們家豪仔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讓傅紅仰視他。”

“他這麽高,現在就夠紅姐仰視了。”柳清川随口說。

時野忍不住笑道,“不過具體什麽事情,他想了這麽多年也沒想到。可能是搶銀行吧?能上報紙頭條那種。”

柳清川也笑了下,收拾碗筷準備去廚房洗。

“你放着吧,等下我來。”時野起身攔住他,突然很認真地說,“不過我跟燕燕從小就挺羨慕他的,傅豪看着最慘,其實是我們三個裏最幸福的。他爸爸跟他相處起來就像兩兄弟,石榴姐更不用說,煮菜做飯把他養得這麽壯。你別看紅姐這麽兇,打小就沒人敢欺負傅豪,都知道他姐是個母夜叉。”

時野說話的時候,眼神下意識地瞥向相框裏的那張合照,這個憂傷的眼神讓柳清川有些心疼,他想緊緊地把時野抱進懷裏。

那些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可能不富裕卻總是最開心的,至親總是以各種方式在默默地守護着我們。也許,最簡單的家庭合睦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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