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着,天氣轉涼,每個人都穿上了秋裝外套,校園裏落滿了金黃色的樹葉。時野咬着筆看着戴濤空空的座位,最近戴濤消停了不少,大概是因為經常請假的緣故。
一年一度的藝術節将近,儲老師正在班裏商量出個什麽節目,“有沒有人自告奮勇奉獻個單人節目?”
底下一片沉寂,儲老師失望地說,“你們連胸口碎大石都不會嗎?”
教室裏一陣哄笑,大夥兒叽叽喳喳地讨論了起來,有說要不去表演舞獅,反正藏在頭套裏誰也認不出誰。
時野餘光裏看着他的同桌,他知道柳清川是會演奏小提琴的。因為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晚柳清川在陽臺将拉未拉的模樣。
他承認那時沒聽到小提琴聲,自己還是很失望的。
“在想什麽?讓我們投票。”柳清川碰了碰他的胳膊。
“投啥票?”時野沒注意聽,有些懵。
柳清川耐心地跟他解釋,“儲老師讓我們詩朗誦和大合唱,二選一。”
“這麽無聊的節目。”時野随口抱怨了一聲,正巧被儲良辰聽到,他把時野叫起來,笑眯眯地問道,“時野同學有什麽好建議?要不給我們上個單人的?”
時野撓了下腦袋,說,“我啊?那我只能表演翻跟鬥了。”
教室裏又是一陣笑聲,傅豪站起來一把将時野按回到了座位上,他最近對柳清川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或許是不經意間對方幫過自己好幾次。
每次傅豪被叫起來回答問題,時野和汪燕燕只知道偷笑,不肯幫自己,只有柳清川會偷偷告訴自己。
他作業上有不清楚的地方,柳清川也會耐心地解答,不像汪燕燕只會說他笨。
也因此,傅豪試着真正接納柳清川進入他們的小團體。而且他發現或許柳清川對汪燕燕沒有意思,因為他總是在将機會讓給傅豪。
而我們的傅豪總是這樣慫,又這樣猶豫,就像此刻。
放學時間校園裏人來人往,汪燕燕走在他們三人前面,她今天大概來例假,校褲後面尴尬地映出一塊血漬,但汪燕燕自己還不知道。
柳清川拍了下傅豪的肩膀,說,“外套脫下來,替燕燕遮下。”
傅豪愣了下,手放在拉鏈上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拉下去,他說,“川哥還是你去吧,你去燕燕應該會比較開心。”
柳清川看着傅豪,真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但對于傅豪而言,好像總是這樣嘴不從心,他可以輕輕松松地跟汪燕燕吵鬧,但卻總是在猶豫表達自己的關心和愛。
“你倆說什麽呢?”慢了半步的時野一把勾住柳清川的脖子。
柳清川指了指前面的汪燕燕,時野了然,然後傅豪看着時野毫無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小跑了幾步,替汪燕燕把外套系在腰上。
好吧,即使只是像朋友一樣的關心,傅豪都做不好。
也許是因為中秋節的五仁月餅,柳清川和李娟芬之間的交流漸漸多起來了一點,他替下班回來的媽媽倒了杯水,說,“媽媽工作忙嗎?”
“還行,能适應。”李娟芬喝着溫溫的水。
柳清川這才發現自己連媽媽具體找了份什麽工作,在哪裏上班都不知道,于是他猶豫了下問道,“上班遠嗎?”
李娟芬像是意外兒子的主動開口,愣了下說,“還好,我坐公交。”
“是什麽單位?私企嗎?”柳清川隐約記得好像說起過是一份會計的工作。
但談到這個李娟芬卻遲疑了,她把杯子裏的水一口喝完,含糊地嗯了一聲。
“對了媽媽,可以幫一個忙嗎?”柳清川突然問道。
李娟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柳清川指了指門口說,“隔壁阿婆背上長了風疹塊,大概是過敏,可以請媽媽幫忙去抹一下藥嗎?”
柳清川和時野兩個大男生做這個總是不太合适,李娟芬點了點頭很快就答應了,于是母子兩個人第一次同時走進了時野家。
這也是時野第一次跟李娟芬說話,他禮貌地叫了一聲,“阿姨好!”
李娟芬也對着他點了點頭。
此時阿婆正在房間裏,難受地在背上撓來撓去,李娟芬接到柳清川遞給她的藥瓶,走進了房間。阿婆看見她突然很高興,“小姑娘”“小姑娘”地喊她。
阿婆反手抓背卻又抓不着,有點委屈地說,“小姑娘,我癢死了。”
“我給你撓撓,就不癢了。”李娟芬笑了下,先隔着衣服替阿婆抓了幾下,然後拿起爐甘石的藥瓶晃了幾下,用小刷子蘸了點藥水,掀起阿婆的衣服塗抹了起來。
爐甘石是收斂止癢的,抹在皮膚上涼涼的,很舒服,阿婆果然不叫嚷了。
李娟芬做得很認真,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幫媽媽拔白頭發的時光,一根根她拔得很仔細。李娟芬是三個兒女裏最懂事最聽話的,卻也是得到關注最少的。
盡管她結婚後經常寄錢補貼娘家,家裏買電器蓋新房,甚至弟弟娶媳婦的錢都是她出的。但即使這樣,他們依舊看不起她,說她在城裏做小三。
也因此柳軍入獄後,李娟芬就和家裏人斷絕了聯系,她說自己帶着柳清川出國生活了。
“小姑娘,外面的是你兒子?”阿婆趴在床上回頭問李娟芬。
李娟芬嗯了一聲,等藥水收幹才把衣服放下。
“你們一家子還真是好人,長得好看心又善。”阿婆笑眯眯地說。
李娟芬有些不好意思,她又讓阿婆趴着別動,幫她揉了揉腿、捏了捏肩,說,“明天上班前我再幫您塗一下,應該就好了。”
伺候好阿婆,李娟芬看了一眼正在陽臺上聊天的時野和柳清川,自己一個人先回去了。
好像誰也沒注意到,樓下那棵石榴樹竟然已經結果了,通紅的果子挂在枝頭,并不是滾圓滾圓的,而是微微帶着些棱角。時野拍了下柳清川的肩說,“等我下,我去摘一個。”
柳清川趴在陽臺上,看着時野吹着口哨飛快地奔到樓下,跳起來摘了個最大最圓的石榴,又飛奔回來像是一陣輕快的風。
“阿婆說這棵樹上的石榴最甜,你第一年吃,給你嘗嘗。”說完,時野要掰開這個大石榴。
卻見着柳清川攔了他一下,從廚房裏拿來一把小刀。他沿着石榴底部劃了四刀,抓起皇冠一樣的小揪揪把底部的皮拔下來,又沿着石榴白膜處劃刀,掰開就是一朵完整的石榴花。
柳清川拿刀柄處敲了敲,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果子就掉落在碗裏。
“還有這種操作?”時野饒有興致地盯着柳清川。
柳清川沒幾下就剝了一碗石榴,他抓了幾粒喂給時野說,“學到了嗎?又快又省力。”
晶瑩的果實甜津津、水靈靈的,時野邊吃邊說,“我以前怎麽不知道?”
“畢竟我是你爸爸那輩了,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柳清川開着玩笑。
時野抓了把石榴去堵他的嘴,“這茬你是過不去了是吧?”
“那叫哥。”柳清川嘴裏是清甜的石榴汁水,果然很甜。
“哥…屋恩,滾!”時野跟他吵鬧着,兩人你一把我一把,吃完了一碗石榴,時野看着空空的碗突然說,“你會拉小提琴是不是?”
柳清川看着他沒說話。
“我那天在陽臺上看到你了。”時野說,“你為什麽後來沒拉?我等着聽呢。”
柳清川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他說,“琴壞了,拉不了。”
時野哦了一聲,看着樓下那棵碩果累累的石榴樹,說道,“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就像石榴,又沉又重,把自己關得緊緊的。但我想打開的話,應該是晶瑩剔透的。”
說完,時野搭住了柳清川的肩膀,撞了下他的頭說,“叫你聲哥,你拉琴給我聽好不好?”
柳清川最終沒有答應,他幫兩只小烏龜換好水就回家了。
回到家裏之後,李娟芬坐在沙發上等他,她猶豫着問兒子,“隔壁那個男孩子,他不是吧?”
李娟芬問得小心翼翼,腦海中卻浮現出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時的震驚。
柳清川看着李娟芬,說道,“他不是,媽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