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野在睡夢中猛地驚醒,竟以為錯過了流星雨,其實也不過只睡了一個半鐘頭。卧室裏燈光昏暗,時野一時不知道在哪裏,只是當他看向房門方向時立刻明白了是在柳清川家。
因為在自己家,時野怕阿婆有事,從來不會把房門關上。
時野看向身旁那盞小夜燈,就看到了背靠床而坐的柳清川,他低垂着頭像是也睡着了。
陽臺的門沒關,柳清川身上也沒蓋東西,就這樣坐在地板上睡了。一時間,時野既愧疚又心疼,仿佛是自己占了柳清川的床,才害得他這樣。
時野下了床,喊了幾聲“柳清川”,想叫他到床上去睡,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
柳清川摘了眼鏡,正是半夢半醒的狀态,看向時野的眼神也有些朦胧,他輕輕說道,“幾點了?錯過了嗎?”
“沒,你去自己床上睡會兒。”時野跪在地板上,和他面對面。
但柳清川沒答應。
夜晚很安靜,夜燈照得他臉半明半暗,眼尾那顆小痣卻很明顯,時野竟看得有些入迷,然後他鬼使神差地問,“柳清川,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時野總想起那天戴濤描述表弟,說是長得挺好看,很秀氣,跟自己不是一樣類型。
見柳清川沒有回答,他有些心虛,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知道他喜歡男生這事,時野又生硬地說,“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到了深夜,房間內有些冷,柳清川找了件厚外套給時野披上,笑笑說,“也沒特定标準,看眼緣。”
“哦。”
“哪像你要求這麽高。又要高、又要瘦、又要白,還要溫柔體貼。”柳清川調侃他。
這聲玩笑讓時野整個人松了下來,他推了下眼鏡說,“你們野哥長這麽帥,自然要找個好看的。”
“是,我們阿野最帥了。”柳清川也笑了。
Advertisement
但他隐隐感覺時野知道了什麽。
此時的兩人像是站在河對岸,水面結了冰,彼此都走得小心翼翼,怕掉進冰窟窿裏,卻還是在向前走。
兩個人坐在床邊聊了會兒天,就聽見單元樓下傅豪跟汪燕燕的喊聲。
兩人意外地看着時野出現在柳清川家的陽臺上。
“野哥,你怎麽跑對面去了?”傅豪詫異。
時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說,“等流星雨呗。”
柳清川走到時野身後,手搭在他肩膀說,說,“我們下去吧。”
汪燕燕擡頭看着兩人,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深夜的石榴坊很安靜,樓頂天臺是離星空最近的位置,傅豪還按照媽媽的吩咐帶了四個小馬紮上去。
新聞裏說獅子座流星雨每年都會出現,但平均三十三年才會出現一次高峰值,流星數目可超過每小時數千顆,而今年将是一次大爆發。
可即使如此難得,對于石榴坊來說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只有時野他們四個人期待着。
大概是淩晨兩點多,四個人坐在小馬紮上仰頭看天,星空還很寂靜。傅豪像是怕冷,不知從哪兒翻出件軍大衣裹着,他吸了下鼻涕說,“你們不覺得咱們這樣挺傻的嗎?”
汪燕燕斜了他一眼,時野點頭說道,“你是挺傻的,穿得像個看門大爺。”
“傻就傻,總比凍死強。”傅豪回擊道。
四個人中确實他穿得最多,汪燕燕也被凍得打了個寒戰,傻乎乎的傅豪卻沒想到把衣服借燕燕穿。
柳清川猶豫了下,摟住時野的肩問,“冷嗎?”
“不冷。”時野轉頭看着他說,“謝謝你的外套,很暖和。”
時野下意識地朝柳清川身邊靠了靠,汪燕燕看見了,心裏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仰頭看着無盡夜空沒說話。
傅豪卻閑得無聊還在叨叨,“你們等會兒許願嗎?不知道靈不靈?”
“那你試試看。”時野說。
“那許什麽願望呢?”
時野拍了他一下腦門說,“傻子,你的願望我們都知道,不就是讓紅姐仰視你?”
“拜托,這個願望我早就實現了好不好?”傅豪用手比劃了下/身高,說,“傅紅這個矮冬瓜,早就非得仰視我了。”
汪燕燕聞言看了傅豪一眼,難得傅紅的小粉絲沒有出來維護偶像。
時野跟傅豪無聊地吵鬧了一番,又逃回到柳清川身邊。兩人頭挨在一塊,柳清川湊近他耳邊,很輕地問,“你會許願嗎?”
“你呢?”時野覺得耳朵癢癢的。
“許。”
時野嗯了一聲,想起某天在自行車上的對話,又靠近柳清川說,“你之前說我考得比你好,就讓我騎車帶你一次,這話還算不算數?”
“算數。”柳清川沒想到他還記着這事。
“那我就許這個,試試靈不靈?”
柳清川看着他笑了,搭着時野的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說,“別浪費心願了。許這個願望,還不如直接來求我。”
遠處大街上傳來幾聲犬吠,因為這個“求”字,時野突然想到幾小時前,提到小提琴,柳清川開玩笑要看看阿野是怎麽求的。
時野想起那個場景總是沒來由的心悸,他不知道是因為柳清川複雜的眼神,還是因為他叫自己阿野。
他從來沒注意到過,柳清川口中這聲“阿野”顯得這樣親密,而自己其實很喜歡。
汪燕燕看着兩人的背影,突然低下頭去,直到傅豪見鬼似地尖叫“來了!”
只見漆黑的夜空中,第一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在盡頭處明亮地閃了一下。傅豪趕緊叫道,“你們快許願!”
他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直到睜開時才發現根本沒必要。因為突然之間漫天星輝傾瀉而下,無窮無盡的流星掉落,仿佛伸手便可掬。
四個人不禁站起來看着眼前震撼的景象,贊嘆着,眼眸像星星一樣明亮。
傅豪情不自禁地罵了聲娘,流星到最後像發了瘋似地在天空中亂竄,後來新聞裏說峰值時有3300顆流星劃過。
流星多得他們都沒那麽多願望需要實現。
傅豪後來都看怕了,他問時野,“這他媽也太驚悚了,我們會被砸死嗎?簡直是流星暴雨。”
時野看着他這慫樣,“還不快再許幾個願。”
“想不出了。”傅豪怕冷哆嗦着說,“我都已經許到保佑我兒子不打光棍了。”
汪燕燕一直仰頭看着這壯麗的景象,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怕錯過一顆,這一場流星雨都快把一輩子的流星都看完了。
也不知道在這個地球上,此時此刻,有多少人一起仰望着星空。
她突然轉過頭,看着身邊三個大男生說,“我們一起許個願好不好?我數三二一,大家一起閉眼睛。”
漫天的流星像是帶着火光,點亮了夜空,他們仨默許了汪燕燕浪漫的提議,随着倒計時三秒,四個人同時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沒人知道等到三十三年後再一次大爆發,四個人會在哪裏,就像也沒人知道此刻他們各自許了一個什麽心願。
汪燕燕很快許完願,她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柳清川很深情地看着閉眼的時野,那樣的眼神竟比漫天流星還美。
柳清川和汪燕燕對視了一下,就在那一刻,燕燕像是明白了什麽,明白了一件時野都還不知道的事情。
她很難形容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只是看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流星,又重新閉上眼睛許了個願。
“大班長,你到底許了幾個願?這麽久?”傅豪推了推還緊閉眼睛的汪燕燕。
燕燕白了他一眼,時野也打趣道,“班長要許的可多了,要保佑高一到高三所有考試都超過我們第一名。”
說完,時野自然地勾住柳清川的脖子說,“第一名你就不能憐香惜玉,讓讓我們燕燕?”
柳清川看着時野笑了笑。
汪燕燕眼眶裏有一滴淚,她仰頭看着璀璨的夜空,讓那滴淚像流星一樣滑落。然後她笑着推了下時野說,“我才不用讓呢,期末考試我肯定拿第一名,你賭不賭?”
“賭什麽?”
“一頓自助餐,幹不幹?”燕燕自信滿滿地說。
“賭就賭。”
兩個人在這個流星夜開心地拌着嘴,柳清川看着時野,而傅豪看着汪燕燕,其實他口袋裏揣了一根圍巾,直到這場流星雨結束都沒敢給他喜歡的女生戴上。
而在這個城市的另一角落,儲良辰家中卻是安靜的,兩個可愛的雙胞胎女兒在小床上熟睡,妻子也安穩地睡着。他睡到淩晨兩三點,突然莫名地醒了,枕邊的手機屏幕也同時亮了一下。
是一個陌生號碼,但儲良辰知道是誰。
他拿起手機穿過卧室來到了陽臺上,夜空中都是流星劃過的盛景,很美很美。
電話那頭是個低沉的男聲,他說,“對不起,本來以為你不會接的。”
儲良辰趴在陽臺欄杆上,說,“正好醒來。”
“那,小辰你在看流星雨嗎?”那個人問。
有一顆很亮的星劃過,尾巴都比別的長,儲良辰笑笑說,“也不年輕了,不愛看這些了。”
“也是。”
那人隔着電話笑了,儲良辰聽得見他的呼吸聲,好像連對方天空裏流星劃過的嘶嘶聲都能聽見。
但最後,他只是淡淡地說,“不看也沒什麽關系。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一輩子都錯過了。”
他這話像是說給對方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隔了很久很久“嗯”了一聲。兩個人再沒有話說,卻沒有挂斷電話,只是一起看着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
這場流星雨太美了,讓人想起來總覺得那晚是一場夢,雖然時光一去不複返,許下的願也不知能實現幾個,但回憶已經被永遠銘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