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天教室裏的話題自然都是關于流星雨,有因為睡死了沒起來懊惱不已的,也有慶幸睡前水喝多起床尿尿正好撞上的,還有人是誠心誠意真的等了一個晚上。
報紙上形容這震撼人心的天象是星如雨下,而這場雨足足從淩晨下到了黎明。其實三個男生看了一會兒就困了,傅豪還擔驚受怕,總感覺這帶着火光的流星會把地平線上的村莊燒了。
但是汪燕燕執意要看從頭看到尾,她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卻像是要把每一顆璀璨的流星都收藏在記憶中。
直到後來時野都靠在柳清川肩上睡着了,而傅豪第二天就凍得拖着鼻涕。
第一節 語文課,儲良辰進門時教室裏還吵吵嚷嚷着,前後桌交頭接耳着,他笑笑說,“都起來看獅子座流星雨了嗎?”
說“有”的一臉興奮,說“沒”的很是沮喪。
儲良辰安慰他們,“錯過的別難過,其實每晚的星空也一樣很美。”
他又敲了敲講臺說,“那些見識過了的也別得瑟,趕緊補覺,省得在其他課上給我丢臉。這節語文課我們自習,反正我平時上課挺無聊的,你們都不愛聽是吧?”
“愛聽!”
不知誰帶頭喊了一聲,大夥兒都一齊喊了起來,間隙還有人問,“儲老師,你看流星雨了沒?”
儲良辰低頭笑了下,說,“沒看。等你們到了我這把年紀,就會發現睡覺是天大的事情。”
他在講臺前坐下,随意翻開了教案,卻沒發覺拿反了。儲良辰在孩子們面前撒謊了,他看了這場流星雨,一直看到日出之前。
但儲良辰其實很難受,因為記憶點這個可惡的東西,日後只要出現“流星雨”這三個字,他就會想起淩晨的那通電話。
他第一次愛的人在電話裏說,“小辰,我不是後悔,我只要知道你好好的就行。”
儲良辰想自己确實好好的,他有熱愛的事業,也有美滿的家庭,他愛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也如他所願證明了自己不是同性戀。
而電話另一端的那個人,當初斬釘截鐵地說他倆都不會是同性戀,卻早就離了婚,也沒有孩子,一個人過着,還小心翼翼地問他,“小辰,可以一年見一次面嗎?不過夜,不做什麽,我就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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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儲良辰一直明白,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啊,即使當時自己是這樣奮不顧身,到最後也不過是被推開了。
就像這場三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少年的你錯過了,等到中年時,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心境。
儲良辰把教案轉了個身,他在講臺上把柳清川替時野披衣服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時野趴在課桌上不管不顧地睡着了,柳清川細心地替他摘了眼鏡,又披上外套。
這樣的眼神儲良辰太熟悉了,因為當初他也是這樣看着那個人。
而此時汪燕燕也在看着柳清川,她看着他幫時野把水杯灌滿熱水,等醒來正好喝。
那一刻燕燕突然感覺自己與柳清川仿佛同病相憐,她不清楚前排兩個人是單向還是雙向的,但憑着她對時野的了解,她知道小野哥是喜歡女生的。
這樣一想,汪燕燕竟覺得有些難受,她無心看書搶了傅豪的文曲星過來,她想玩推箱子。
“密碼多少?”汪燕燕問。
傅海伸手要拿,說,“給我,我來輸。”
“什麽密碼這麽神秘?你報我。”
傅豪的臉突然紅了一下,他一把搶過文曲星,說,“我怕告訴你了,你天天搶我東西玩。”
“切,你求我玩,我還不稀罕呢。”汪燕燕看着傅豪做賊似地在輸密碼。
也許在這個地球上,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着各種故事,有錯過了的,有沒錯過的,也有幸好沒錯過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從夏天走到了冬天,樓下那棵石榴樹光禿着身子,枯黃的樹葉都随風飄落了,它就這樣寂寞地站着,像是在等待春天。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竟然是汪燕燕第一名,柳清川第二名。
汪燕燕不知道這是不是柳清川在讓自己,為了成全那個賭約。于是,他們約了放假第一天去吃自助餐。
戴濤差不多曠了大半個學期的課,期末考試卻來了,不過依舊是班級最後一名。他說是儲老師讓自己來考的,儲老師說不管考多少都行,以後畢業證總要拿到的。
時野和戴濤兩個人在衛生間碰上了,時野邊洗手邊問,“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戴濤沉默地點點頭,時野又問,“還在賣片嗎?”
鏡子裏的戴濤搖了搖頭,卻沒說什麽。于是,時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萬一有好的兼職,我跟你說。”
戴濤看了他一眼,說,“謝謝。”
此時衛生間裏只有他們兩人,時野輕輕地問,“柳清川的事情你沒跟別人說過吧?”
“沒。”戴濤回答,“野哥,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我不會說的。”
“嗯,謝謝。”時野猶豫了下,想要問戴濤有沒有他表弟的照片,可剛要說出口,又把話吞回去了。
“野哥,你想說什麽?”戴濤見他遲疑的樣子,主動問。
“哦沒什麽,你快回家吧。”時野照着鏡子,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對戴濤表弟過于關注了,在意他的長相,在意他和柳清川牽手親吻,甚至在意他有沒有聽過柳清川拉小提琴。
他甚至不知道戴濤表弟的名字,卻像是把他當成了假想敵,時野覺得自己很奇怪。
那時候,這座城市還沒有多少高樓大廈,在一群平房之中,二十八層的華德酒店鶴立雞群,在它的頂樓是時髦的旋轉餐廳,可以邊看風景邊吃自助。
這個冬天不怎麽寒冷,冬日暖陽之下,四個人在熱鬧的馬路上騎車穿梭,依舊是傅豪帶汪燕燕,柳清川帶時野。
時野把雙手藏在柳清川羽絨服的口袋裏,隔着衣服抱着他,說,“你有沒有故意讓汪燕燕?”
“沒,燕燕本來成績就很好,這次語文難,又是她擅長的。”柳清川正經地解釋道。
時野在背後呵呵了兩聲,撓了下柳清川腰間的癢癢肉說,“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吃虧。”
“怎麽敢。”柳清川被他撓得車頭都歪了,趕緊抓住時野作惡的手。
“那你下次成全我一次呗?我這次第八,你就讓我超過你一次。”時野看着柳清川的背影說,“我讓你感覺下野哥的無敵車技。”
本來以為柳清川不會答應的,卻沒想到這次他點頭說了個“好。”
傅豪媽媽和李娟芬開服裝店的事已經籌備到尾聲了,兩人想在新年開業,最近都是忙得不可開交。時野總惦記着自己藏着的小黃片,于是小聲地問柳清川,“你家哪天沒人?”
柳清川沒聽清,放慢車速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家哪天沒人?”時野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想找你看…”
柳清川聽着他別扭的口氣,突然明白了,他輕笑了下說,“我懂了。哪天我媽不在,我來叫你好不好?”
“你說喜歡看,我就去找傅豪借來了。”時野解釋道。
柳清川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我喜歡看的,你盡管來好了。”
時野哦了一聲,把臉貼在柳清川的羽絨服上,他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傻,這樣的試探又能試出什麽。
不管柳清川是真的喜歡還是假的,他都會遷就自己說喜歡的,難道硬逼着他問是想跟女生接吻還是跟男生?
傅豪騎得快,汪燕燕回頭看了時野他們一眼,一路上都沉默着。可偏偏傅豪嘴裏說個沒停,把待會兒想吃的東西都報了一遍。
汪燕燕受不了了,捶了下他的背說,“你就不能安靜點嗎?戴濤這次回來考試,你才沒拿倒數第一,你很自豪是吧?”
傅豪乖乖地閉上了嘴。
汪燕燕又說,“紅姐馬上放假回來了,我讓她收拾你。再說,你真的好意思讓野哥花錢請你吃自助?”
“不是,你什麽意思?”傅豪愣愣地說,“你跟野哥打賭,最後想讓我買單?”
“不應該嗎?”汪燕燕甩了甩頭發,她留了一學期頭發,都可以紮起來了。
“應該嗎?”
“當然應該。”汪燕燕堅定地說,“你錢包帶了沒?”
傅豪下意識地摸着自己屁股口袋,卻被汪燕燕一把拎出了錢包,燕燕得意地說,“歸我保管了。”
從二十八樓望下去,整個城市的風景盡收眼底,透過超大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城市的變遷與發展,從破舊的老城區到整潔的開發區,每一座樓每一片土地像是都承載了幾代人的記憶。
可傅豪卻只顧着吃,他都快把每樣東西都吃了一
遍了。
汪燕燕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嫌棄地說,“傅豪,你真的是豬嗎?”
“你們也快吃啊,要吃回本的。”傅豪往嘴裏狂塞壽司。
“還想吃什麽?我幫你拿。”柳清川起身對時野說。
“我跟你一起吧。”
時野拿起盤子,餐廳的地板緩慢旋轉着,連帶着窗外的風景也在不停變幻。柳清川往他盤子裏夾了幾只蝦,又夾了片三文魚。
“這是什麽?”時野看着盤子裏橘紅色的肉問,他還沒吃過。
“叫三文魚,日本那邊傳過來的。”柳清川耐心地解釋,“是生吃的,蘸些芥末和醬油。”
說完,柳清川往盤子裏擠了一小點芥末。時野剛想調侃到底是小公子見多識廣,柳清川就夾了一塊三文魚喂到了自己嘴邊。
“你試試。”他說。
時野乖乖地張口嘴,才嚼了一下,就只覺得一股很嗆的味道沖進鼻腔裏,又辣得直沖腦門。
他“操”一聲,下意識地把頭抵在柳清川肩膀上,眉頭緊皺,眼淚都嗆了出來。時野好不容易才緩過來,捶了下柳清川的肩膀說,“你耍我啊?”
時野眼眶裏含着淚,眼尾都紅紅的。
柳清川本來想跟他拌幾句嘴,此時卻突然說不出話來了,他扶正時野的腦袋,摘下眼鏡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淚。
只覺得這樣的時野可愛得很,他很喜歡。
“對不起,放多了。”柳清川邊替時野帶回眼鏡,邊輕笑着說。
“小心我報複你。”
時野也往柳清川盤子裏擠了一大坨芥末,兩人繞着餐臺走了一圈,時野突然看着窗外說,“那兒是我們學校嗎?”
于是兩個人走到了落地玻璃邊,遠處是一個大操場,還有陳舊的教學樓,上面綠色的應該是爬山虎。
柳清川點了點頭說,“是的。”
“真神奇。”時野又四處找着,點着遠方說,“那裏應該是石榴坊的方向吧?”
“嗯。”
時野看着更遠處,不知怎麽地開口問道,“柳清川,你以前住在哪裏呢?”
柳清川愣了下,拉起時野的手走了幾步,指着遠方的別墅區說,“在那兒。”
時野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麽好的房子,別墅裏是不是有電梯,還有大花園?”
夜幕暗了下來,街邊的路燈同時亮了起來,柳清川看着時野說,“是,只是沒有這麽可愛的人。”
柳清川說話的時候眼睛很亮,時野突然覺得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地躲避開他的眼神,說,“你是指傅豪和汪燕燕嗎?他們是挺可愛的。”
柳清川說,“嗯。”
不遠處餐桌邊的汪燕燕和傅豪正在鬥着嘴,四人吃完要買單的時候,柳清川搶先一步掏出了錢包,卻被時野攔下了。
“說好我請客的,你別來。”時野說。
柳清川正猶豫時,汪燕燕突然拿出錢包說,“都別搶,第一名請你們吃飯。”
兩人說什麽也不會讓女生買單,卻見着傅豪哀傷地指了指自己,用口型說,“我的錢包。”
傅豪的錢包都被掏空了,他憂傷地回到家中,卻發現傅紅已經放假回家了。然後,讓他更沒想到的是,他在流星夜許下的一個願望,今晚就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