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娟芬不知從哪兒買來一串風鈴,挂在窗棂上,此刻微風拂過,正在叮當作響,這聲音清脆銀亮,每一下都碰撞在時野心上。
少年的心事就像這串風鈴被風撥亂,撞得團團轉。
時野想,柳清川又叫自己阿野,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幹淨又悅耳。
回想起來,時野第一次對這個稱呼有所觸動,是在花好月圓的中秋夜,柳清川溫柔地看着他問,“我們阿野是哭了嗎?”
他還翻越過陽臺,給了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說是因為怕等不急。
好像有柳清川在身邊就會莫名的心安,如同搖籃中的嬰孩醒來時便會尋找媽媽的身影,見到了又閉上眼睡去。
只有最親近的人才會這樣叫自己,時野想。
媽媽抱自己在懷中輕聲哄睡時,應該也是這樣叫的,爸爸會這樣叫,阿婆也會這樣叫。
然後,他們一個又一個抛下阿野,離開了、或是将要離開。
可是,時野不想柳清川離開,他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祈求,想聽他一直叫下去,叫自己阿野,也陪在自己身邊。
時野又想到了流星雨之夜,自己求他拉小提琴時,柳清川開玩笑說,“那要看看我們阿野是怎麽求的?”
他隐約覺得這聲阿野又跟平時不一樣,就像那時柳清川的眼神,隔着萬水千山,卻又似乎可撥雲見日。
風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于是時野想,他還是應該直截了當地告訴柳清川,無論他喜歡男生還是女生,自己并不介意,這件事不會影響他們感情一絲一毫。
柳清川讓他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可他現在不想問了,不想問柳清川是不是同性戀,不想問他和戴濤表弟是怎麽回事,不想問關于那個吻。
時野不想問,他只想回答。
柳清川就這樣坐在沙發上等待時野,像是在等一場考試結果,也像是在等樓下的石榴樹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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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風停了,風鈴也歇了,時野很認真地看着柳清川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我都沒關系,我真的不介意。”
時野的語氣很堅定,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柳清川就這樣看着他,然後低頭笑了下,說,“我喜歡男生。”
“但你別怕,阿野。”他又說。
這不是疾病,不肮髒不下流,這只是我可以愛上你的特權而已。
兩個人的眼神交彙着,時野突然笑了,像往常一樣灑脫地說,“這有什麽好怕的,野哥膽子大着呢。”
“是,膽子大着呢。”柳清川心中石頭落地,輕笑着說,“大得被蟒蛇吓哭。”
“滾。”時野推他。
兩人像是都釋懷了,時野其實早就想告訴柳清川,無論是他們父輩之間的事情還是柳清川的性向,他都無所謂,因為柳清川對自己很好對阿婆也很好。
然後他開玩笑似地跨坐在柳清川身上,掐住他的脖子,說,“我就不信你不怕蟒蛇。”
“怕,怕死了。”柳清川任他掐着脖子,調笑道,“尤其是像你這麽兇的大蟒蛇。”
“那還差不多,不然咬死你。”
兩個人在沙發上吵鬧了一番,時野松開掐住脖子的手,竟鬼使神差地把柳清川的眼鏡摘了下來。他人還跨坐在柳清川大腿上,就這樣俯着看他眼尾那顆小痣,像是銀河外遺落的一顆星。
柳清川把手放在沙發靠背上,也任時野看着。
電視裏暧昧的畫面早就被時野關了,此刻卻有一種星星點點、朦胧不清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時野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柳清川的身上,或許是因為沒有疏解的生理需求,也或許是因為傅豪勁爆火辣的錄像帶,時野能夠感覺到兩人貼合的地方在變形。
柳清川并沒有碰他,時野腦海中卻突然出現電視機關閉前的畫面,似乎裏面兩人也是這樣的姿勢,撫摸着、親吻着,彼此點着火。
尾椎骨那裏像是傳來奇怪的感覺,時野從柳清川身上落荒而逃。他尴尬地仰在沙發上,頭卻正好靠在柳清川伸開的手臂上。
柳清川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收回手臂。他微微弓起身體,看着時野問道,“剛才沒看完,還要繼續看嗎?”
“不看了不看了。”時野說話時有些慌,運動褲支起了小帳篷。
時野餘光裏偷偷看了柳清川一眼,知道他也好不到哪裏去。于是,兩人尴尬地坐在沙發上,各自平複着心情。
“水要嗎?”柳清川看着茶幾上已經涼了的水,目不斜視地問。
時野愣了下,見他要加熱水趕緊搶過杯子說,“就冷的好了,冷的好。”
柳清川哦了一聲。
時野挪遠了些,和柳清川各自坐在沙發的兩頭,他又聽見風鈴響了起來,不知是吹在窗棂上還是他的心裏。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坐了會兒,等心裏的躁動平靜下去,然後時野抱着錄像帶匆忙回去了。
柳清川在窗邊站着,這個冬天真的不冷,連風都不凜冽。他用手撥動風鈴,如果風鈴會說話的,它剛才應該是想告訴他們。
其實,彼此都是對方藏在微風裏的喜歡,和偷偷藏進心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