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娟芬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吃月餅的時候,心裏是對那些青紅絲的期盼和奢望,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應該有很好的運氣,但事實上結果出來都還不錯。
兩人是瞞着柳清川去做的檢查,意外地,抽第一管血之後低配結果顯示很不錯,于是可以進入第二輪高分辨率配型。
時野像是有預感一樣,對自己很有信心。
“阿姨,我覺得阿婆在保佑我們。”時野握住李娟芬的手說,“我的狗屎運一向不錯的,買彩票都會中獎。”
“小野…”
李娟芬叫了他一聲,謝謝已經說了太多太多遍了,不如一個擁抱來得實在。
高配基因有十個點,全部相符就是全相合。這個世界也很神奇,有血緣關系的人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匹配,而那些萍水相逢甚至是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卻可以救人一命。
出報告前的那幾天,時野一直很緊張,連柳清川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這幾天柳清川都在醫院陪床,他在醫院角落裏抱了下時野說,“這幾天晚上沒陪你,想我嗎?”
“要不要臉?“時野斜了他一眼。
柳清川卻不依不饒地問,“阿野,想我嗎?”
時野見這人要吻上來的模樣,擡頭看了眼監控,放棄似地說,“想想想,想得整晚睡不着覺,可以了嗎?”
“可以。”柳清川得到了答案,卻還是偷偷偏頭吻了時野一下。
兩個人躲在角落裏親昵了一會兒,時野捏了捏柳清川臉說,“你也趁這個機會跟叔叔多說說話。他已經得到法律的懲罰了,你要相信他會改正錯誤的。”
“嗯。”
“對了,柳清川你會保佑我吧?”
“保佑你什麽?”柳清川揉了下時野的耳垂。
時野沒有回答他,卻在心裏想,親愛的男朋友保佑我吧!保佑我可以為你,為你的家庭做點什麽。
配型報告結果出來那天,時野還在問傅豪,“你覺得野哥運氣怎麽樣?”
“那必然好啊!”傅豪說,“從小都大買彩票只有你能中獎。”
時野翹起嘴角笑了下,然後他放學後就看見李娟芬已經在家了。她眼睛紅腫地跪在地上,面前是阿婆的遺像,黑白照上老人和藹可親地笑着,李娟芬一直磕着頭連時野進門都沒聽到。
見到這副景象,時野把書包一丢就趕緊上前扶起她問,“阿姨,你這是怎麽了?”
“小野,謝謝你。”
李娟芬緊緊地抱住了時野,一滴淚滑下來落在他肩頭,然後時野看到了地上的報告單,顯示十個點全部匹配。
“阿姨!”時野興奮起來,拿着報告單問李娟芬,“是完全匹配的意思嗎?”
“嗯。”
“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那我還需要做什麽檢查嗎?”時野興高采烈地問,“什麽時候可以移植?是不是成功率很高很高?阿姨,我就說阿婆在保佑我們吧?”
李娟芬見時野這副模樣,忍不住又抱住時野說,“阿姨是哪裏來的運氣可以遇見你和阿婆?”
關于骨髓移植,時野也去好好打聽過,知道其實移植的是造血幹細胞,捐贈者通過貢獻自己的細胞可以幫助患者重建免疫和造血系統。
一想到可以用自己的血去幫助柳清川爸爸,甚至幫他脫胎換骨,時野就覺得興奮不已。
當然做這個也不是絕對安全的,所以脊髓庫的志願者存在着悔捐比率,有人會害怕捐髓過程中的疼痛,也有人擔心對自己身體造成永久的影響。
畢竟連只是普通獻血都會讓人虛弱一陣,更別說捐骨髓,聽起來總是大傷元氣的事情。
可時野都不怕,一想到可以報答李娟芬,可以幫助柳清川他們家。他就覺得別說是抽血,讓他捐一個腎都願意。
“那小野,我們明天去問問醫生,接下來該怎麽辦?”李娟芬擦幹自己的眼淚,柳軍的病确實很急,醫生說有很大概率會轉成嚴重的白血病。
時野替李娟芬理了下頭發說,“別等明天了,我們現在就去。”
他牽起李娟芬的手,卻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柳清川。
門口沒開燈,柳清川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之中,看起來冷冷的。李娟芬愣在原地,問道,“小川,你怎麽回來了?”
“我來拿東西。”
柳清川說着徑直上前奪走了李娟芬手上的配型報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媽媽問,“什麽時候帶他去做的檢查?為什麽瞞着我?不是說實在不行用我的嗎,把時野拖進來幹嗎?”
李娟芬被這一連串的問句問得蒙住了,其實她跟時野都覺得柳清川不會同意的,所以剛開始不約而同地選擇隐瞞。
見到李娟芬眼眶又紅了起來,時野看着柳清川質問的模樣,一下子火了,他一把搶過男朋友手上的報告說,“柳清川,你怎麽跟你媽媽說話的?”
這像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争吵,從認識到現在,無論遇上什麽事情,彼此都能寬恕和包容。
兩個男孩子面對面站着,柳清川冷冷地瞥了眼時野說,“你成年了嗎?你去問問看未成年人讓不讓捐贈?”
時野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又聽見柳清川對媽媽說,“媽媽,阿婆走的時候,你不是一口答應要照顧好時野的,就是這樣照顧的嗎?用時野去救柳軍,你是在利用他,萬一中間出了意外誰負責任?”
“小川,不是的…”
李娟芬哽咽了下,眼淚又唰唰地掉下來,剛才跟時野擁抱時的喜悅突然一掃而空,她想解釋卻無從說起。
她知道骨髓捐獻有意外,因此也才有人會做逃兵。
柳清川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而且李娟芬能感覺到,在兒子心裏還是沒有原諒柳軍,他覺得這麽壞的爸爸不值得用這麽好的時野去換。
李娟芬想,甚至連自己在柳清川心裏都是壞的。
“媽媽,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柳清川的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了她的心裏。
只是李娟芬還沒來得及回應,時野已經一拳揮上了柳清川的臉,打得他眼鏡都歪了,氣呼呼地說道,“柳清川,你他媽才沒良心!”
說完,時野拽起柳清川的胳膊一言不發地把他拉到樓底的石榴樹下,樹枝上又冒出了紅豔豔的小花苞。
時野說,“我們打一架,你把眼鏡摘了,打壞沒錢賠你。”
他知道柳清川是擔心自己,不想自己面對任何的風險和意外。
在柳清川的世界裏,時野不能有萬一。但另一頭是他的親生父親啊,讓時野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怎麽做得到?
即便柳軍是犯了法,但十年牢獄之災已經是懲罰了。
而且明明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地說話,柳清川偏要這樣去說阿姨,這讓時野實在氣不過。
于是野哥卷起袖子,說,“打一架吧?打贏了你別攔着我。”
時野的眼神很堅決,仿佛一定會贏這一架,石榴花被風吹得在枝頭晃啊晃。柳清川看着石榴樹下的時野,突然伸手摘下他的眼鏡,笑了下說,“野哥要打架怎麽不把眼鏡摘了?”
“我自己來。”時野攔了他一下,倔強地說。
柳清川看着時野眼角的小疤說,“那你就打我一頓吧,我不想你付出這麽多,柳軍不值得。”
“你就這麽恨叔叔?”時野憤恨地看着柳清川,說,“在你眼中犯過錯的人都不配改嗎?”
說完時野當真拽起柳清川的衣領揮動着拳頭,有風拂過,柳清川閉上了眼睛。
只是這個拳頭最終只落在了柳清川的眼角,變成一個手指摸了摸那顆痣。
“柳清川,你說過我們是一家人的。”時野突然抱住他,“你說過你媽媽就是我媽媽,那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再有一個爸爸嗎?”
“可我不想欠你。“柳清川說道。
時野突然笑了幾聲,跟柳清川額頭碰着額頭說,“柳清川,你早欠着我了。你讓我再也離不開你,讓我不知足地想要一個媽媽,還想要一個爸爸。讓我對家有這麽大的渴望,這筆帳怎麽算?”
“我本來可以很潇灑地一個人過的。”時野看着柳清川的眼睛,“有多少家庭日夜祈禱着可以找到成功的配型,每天求神拜佛。可能是老天注定要讓我們成為一個家,你為什麽要放棄這個機會呢?”
時野想道,就讓我的血液流淌在你父親的身體裏,那些你不屑的不認同的,都由我來換走。
“給我個機會吧?讓我們真正成為一家人。”時野親了下柳清川,卻被他抱得更緊了,緊得好像永遠不會松開手。
李娟芬站在陽臺上看着兩個擁抱在一起的少年,看着那棵開得很好的石榴,想也許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可以讓原本毫不相幹的人有這麽多的羁絆和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