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壓戲
“不好意思，導演。”徐洛清從小院門外走了進來，連連鞠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分心了，麻煩再來一次。”
按照劇情，她本該在刺客轉身後從院門外沖進來，可她在候戲時卻看着院子裏的表演入了神，忘了自己也是戲中的一員……
“好了好了，各部門準備再來一條。”林錫沒有過多責怪，事實上，如果不是蘇和喊了那一句，他也險些忘了喊“卡”。
“來，燈光注意，可以再稍微暗一點，營造出月黑風高的氛圍，徐洛清做好準備，別再走神，還有周凱，最開始你那個驚恐的眼神演得不錯，但你別忘了你是正氣淩然的禦史，所以在恐懼之後你要立刻回神，直視對方，有恐懼但不能軟弱，明白嗎？”
“好的導演。”周凱狀似淡定地點頭，可一轉身就苦了臉。
天知道他那不錯的眼神根本不是演的，而是下意識的真實反應，對上蘇和雙眼的那一刻，他真以為自己就要命喪于此，直到現在，他的手心還在冒着冷汗。
周凱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給他帶來這巨大壓力的蘇和，卻不期然和同樣眼神複雜看向蘇和的徐洛清撞上了視線。
徐洛清有舞蹈功底，又吃得了苦，便和公司商量立了個打戲出衆的人設，她是看不上這個傳聞中靠臉紅起來，連個花瓶都算不上，常被稱為“假冒僞劣産品”的許耀的，可沒想到拍攝一開始，這個銀面殺手就奪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這樣輕盈的身姿，行雲流水的動作，真的是一個花瓶能做得出的嗎？
歸位前，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想要确認銀色面具下是不是換了個芯子，結果看到了周凱那和她相似的眼神，兩人不禁苦笑一聲，随即又堅定了神色。
輸人不輸陣，好歹是主演，可不能讓人看扁了！
早已回到屋檐上等待開拍的蘇和看到這一幕，面具下的嘴角悄悄彎了彎。
“來，演員快速就位。”林錫舉着喇叭提醒着兩位發愣的主演，高喊道，“各部門準備，Action！”
拍攝重新開始，只是依舊不夠順利，雖然動作戲的難度都在蘇和身上，奈何對手演員容易接不住戲，随扈還好，只要順着蘇和的動作倒下就行，可男女主卻要與其對峙。
這一對峙，從前不太明顯的不足瞬間暴露無疑，要麽動作不夠流暢，要麽氣場不夠強大。于是只能一遍遍重來，但讓林錫欣慰的是，每一遍總能看到一點進步。
終于，在又一次拍攝後，林錫喊完“卡”沒再說出“再來一遍”的話，而是安靜地拉着進度條反複看剛才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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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乎是劇組開拍以來最完美的一段，無需背景音樂的渲染，從蘇和躍上牆頭的那一刻開始，氣氛就驟然變得緊張起來。
男主周凱适時做出了從驚懼到決絕赴死卻有些遺憾，最後松了口氣并露出了些許疑惑和探究的神情。女主徐洛清也在恰當時機出現，舉刀下劈動作流暢英姿飒爽。
但最驚豔的莫過于蘇和，不說那矯健的身姿，在沒有一句臺詞且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情況下将情緒的轉變表現得淋漓盡致。從一心完成任務的殺意淩然，到發現男主是曾于他有恩的故人時的驚訝，再到決定放棄刺殺的果斷，這一系列的神色變化不過須臾之間。
高束的馬尾在最後旋身閃避時好像有了靈魂，在空中揮舞出完美的弧度最後落到身前，低頭擡眼看向女主的眼神帶着淩冽的寒意。
遺憾的是對比起蘇和，周凱的情緒轉變就顯得有些生澀，而徐洛清也在對上蘇和眼神的一瞬間便弱了氣勢。
雖說瑕不掩瑜，可見過了好的表演後，總是忍不住去想要更好的。
就在林錫糾結着是否要重來一次時，他的肩被身旁的路明拍了拍：“可以了，畢竟是頂尖殺手，自然是要更強些的。”
一語雙關，強的不僅是夜枭，也是蘇和。
林錫叼着根煙，盯着屏幕上的蘇和看了許久：“這個許耀，怎麽會只是個小特約？”
“人難免有走錯路的時候，他現在找對了方向，說不定以後就一帆風順了，你還可以蹭個順風車。”
林錫睨了路明一眼：“我可不是為了那種原因選的他。”
路明一臉認真： “我是說你伯樂識馬，誇你呢。”
林錫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逗樂，舉起喇叭喊道：“這段過了，大家準備一下開始下一場拍攝。”
有了第一場戲的磨合，下一場就輕松多了，拍攝結束後，蘇和又補了幾個特寫鏡頭便準備收工。
剛換好衣服出來，就撞見路明叼着根煙靠在一旁，像是在等他。
“路導。”蘇和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嗯，路明站直了身體：“今天幹的不錯。”
蘇和笑了笑：“路導過獎了。”等了一會兒，沒見路明有什麽回應，他便開口道了別：“路導，那我先走了。”
剛轉身，就聽到路明問：“你是故意的吧？”
蘇和回過身，看到路明表情淡淡地對他說：“你在壓戲。”
所謂壓戲，是指經驗豐富的演員在拍攝時用自己強大的氣場和卓越的演技碾壓對手演員，看起來是凸顯演員演技好，實際對拍攝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一來被碾壓的對手演員可能因此心理壓力過大導致忘詞或是發揮不出正常水平，二來一幕戲裏兩名演員演技差距太多也會導致觀衆出戲，影響觀看體驗。
所以，路明說他“壓戲”，可不一定是在誇他。
“我只是認真對待我的每一場戲。”蘇和答道。
路明沉默着看了蘇和一會兒，然後笑了：“做得好。”他拍了拍蘇和的肩，“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可還有的忙呢。”
說完，便離開了。
望着路明離開的背影，蘇和的嘴角抿出了一個笑容，看來林導和路導看出了他的用意，來說這一句也不是警告，只是提醒他注意分寸的。
他緊了緊衣服，把自己埋進圍巾裏，然後給王猛發了條信息：“王哥，我收工了，吃飯去？”
“行啊，上哪兒吃？”
蘇和選了一家火鍋店，給王猛發了地址。
冬日裏吃火鍋是最受歡迎的，因此店裏的人也不少，排隊等了一會兒才等到一個靠街玻璃牆邊的座位。
蘇和看了眼那位置，有些猶豫地把頭往圍巾裏埋了埋。
“要不咱們換一家？”王猛提議道。
“不用，”蘇和長舒了口氣，“總不能因為這張臉，我就不出門不見人了。”
兩人進店坐下，暖氣立刻将他們包裹，蘇和也順勢脫了外套摘了一直擋着半張臉的圍巾，這一摘，果然引來了不少目光。
“來來來，許耀，你要吃啥？”王猛故意提高了本就不小的嗓門，這一聲，立馬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收回了心思。
蘇和抱歉地抿了抿唇：“給你添麻煩了。”
“嗐，你這說的哪裏話。”見蘇和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王猛拿起菜單在上面勾選起來，“這不剛好給我借口多點幾盤肉嘛！”
蘇和輕笑出聲：“多點些，今天咱們放開了吃。”
王猛沒有和蘇和客氣，點了許多菜，又點了個番茄和牛油湯底，顧着蘇和第二天還要拍攝，沒點酒，點了兩瓶飲料。
湯底很快被端了上來，再等湯開的過程中，食材也陸續上齊了，沸騰的湯底散發出撲鼻香味，蘇和忍不住嗅了嗅，頓時胃口大開，招呼着王猛往鍋裏下菜。
正要開動，身旁玻璃傳來“咚咚”的扣響聲，側頭一看，一個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絲毫看不見長相的大高個正杵在他們的面前。
“這誰啊？”王猛被吓得往後縮了縮，鎮定下來後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玻璃牆外那男人似乎看的是他對面，王猛驚疑道，“他該不會是蘇和的粉絲，把你認作蘇和了吧？”
“不是，”蘇和放下筷子，對王猛說，“你先吃，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诶？”王猛來不及多問，就見蘇和起身走出了店門。
蘇和來到屋外，看着面前這個把自己遮了個嚴實的男人，問道：“你怎麽在這？”
“路過。”
這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分明是周景珩！
“前輩呢？”周景珩問道，“來吃飯？”
“嗯，”蘇和點點頭，“約了個朋友。”
朋友？
周景珩想起中午在車上蘇和手機裏傳來的那個男人的聲音，墨鏡下的眼神轉了個方向，掃了一眼玻璃牆內好奇打量着他們的王猛。
原來這就是那個讓蘇和心甘情願甚至樂意至極地請吃飯的男人。
看着長得一般，氣質也挺一般啊。
屋內，王猛突然感到了一陣寒意，連忙用手摸了摸牆邊的暖氣片——沒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