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特寫
當蘇和來到片場再次見到許耀, 他的心情依舊複雜。和之前的感覺不同的是，他現在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嘲笑，而這個笑落在許耀眼裏, 自然就成另一種意思。
“他都已經這樣了, 憑什麽來笑話我？”許耀咬牙切齒地說。
蘇雅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雖然生氣卻也不忘端着一副和善的模樣，滿意地收回了眼神：“行了，別抱怨，讓人聽到可就不好了，走吧, 先去上妝。”
或許是發現了精致的造型反而帶來了違和感，許耀今天的妝容顯然淡了許多，只是輕薄地打了個底描了描眉毛，甚至連粉底都換了更黑的一個色號，更重要的是，換上盔甲的許耀終于不再戴着那虛假的笑臉，多了些冷肅的味道, 以至于當他和蘇和站在一起時, 令人更加難以分辨，于是，蘇雅晴就成了重要的判斷依據。
在蘇雅晴的“幫助”下，好歹沒再出現叫錯人的情況，順順利利地就開始了拍攝。
接下來要拍的這一幕戲是男主在戰場上厮殺，斬殺敵首砍下敵方帥旗的鏡頭。
将軍上戰場, 一開始必定是騎着戰馬沖鋒在前, 但随即馬腿就被一刀砍中，男主踏着馬背, 在馬倒下前翻身落到地上，一刀砍殺了舉刀沖來的敵方士兵。
鮮血飛濺，落在了他的臉頰頸側和铠甲之上，銀甲泛着冷光襯着鮮紅的血色讓他看起來就像地獄裏浴血而來的修羅。
畫面定格。
這一幕戲中、騎馬、飛身落地、舉刀砍殺的動作是蘇和做的，但特寫鏡頭用的都是許耀的，尤其是最後男主在落地砍殺敵軍後的一個擡眸。
許耀自信滿滿就上了場，為了找回昨天丢的顏面，他可是難得地練了一個晚上，一直練到蘇雅晴點頭滿意為止，而這樣的努力當然也換來了一個預期中的結果——一條就過了。
在衆人的吹捧喝彩中，許耀強壓着得意，一邊不驕不躁地朝周圍的工作人員點頭致意，一邊走下了場，只是在走到場邊時，還是忍不住瞟了一眼一旁候場的蘇和，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些或吃驚或慌亂的神色。
然而，蘇和卻是機械地整理着衣袖，明顯是在神游天外。
許耀一口氣堵在心頭，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蘇和身上，蘇雅晴見狀拿着水杯連忙迎了上去。
“累了吧？來，喝點水吧。”蘇雅晴遞上水杯，湊近了低聲道，“別愣着，快走。”
許耀回過神來，不着痕跡地收回了視線，走到場邊的小躺椅上悠閑地坐下，他倒要看看，蘇和還有什麽好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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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導演的大喇叭聲中，蘇和也回了神，他緊了緊袖口，走到了場中。
“來，各部門準備，action！”
一聲令下，蘇和手中缰繩一抖，駿馬便朝着敵軍陣營飛馳而去，臨到陣前，他手腕一轉，背在身後的長槍便換了個方向，槍頭的紅纓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度，直朝敵軍首級而去。
馬上厮殺的鏡頭很快就完成，工作人員紛紛上場開始給蘇和戴上威亞，做好跳馬鏡頭的準備。
随着馴馬師的指揮，特技馬前腿一跪，緊接着整個身子倒了下去，坐在馬上的蘇和在馬倒下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威亞傳來的拉力，他順着力道繃緊了身子，離開了馬背，随後足尖在馬背上輕輕一蹬，做了個借力的動作，旋身落到了地上，在落地的瞬間有敵軍舉刀朝他撲來，他舉刀斜劈而下，敵軍的刀還高高舉在空中，人緩緩地倒了下去，蘇和冷冷一擡眸，盡顯煞氣和殺意。
坐在監視器後的張雨劍正想喊卡，一擡頭就對上了這個目光，頓時渾身一僵汗毛直立。他咽了咽口水，緩過神來，舉起喇叭喊了“卡”，然後低頭想要調出蘇和剛剛的那個眼神看看，卻發現由于這場是替身戲，根本沒安排近景機位。
張雨劍思索了一下，又調出許耀拍攝的那幕特寫查看，結果越看越想皺眉，剛剛覺得完美通過的鏡頭此時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對，處處都是瑕疵。
他反複回放着這一幕，腦海中卻始終有着蘇和那一眼的影子，掙紮到最後，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小心地瞟了一旁休息的許耀一眼，然後擡手招來了負責近景拍攝的攝像。
兩人談話的聲音很輕，周圍人并不能聽到，只是聊着聊着，攝像的目光就定在了蘇和身上，眼神有些驚訝，兩人似乎商定了什麽，最後攝像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張雨劍拿起喇叭喊：“剛剛有幾個動作需要拍一下近景，我們再來一條，從落地那裏接一下啊，辛苦大家，各部門準備！”
片場所有人立刻行動起來，把打亂的場景進行了恢複。
“許耀，剛剛你的情緒很好，這一條保持住哈。”張雨劍特意叮囑了一句，然後盯着監視器喊道，“action！”
看着蘇和再次開始拍攝，許耀握着杯子的手忍不住越來越用力，連指尖都泛起了白色，他側頭看了看蘇雅晴，輕聲說：“我怎麽不知道，替身也需要情緒了？”
他的臉上依舊淺笑，旁人聽不到他說了什麽，只看他那樣子，還以為是在贊賞蘇和的表演。
蘇雅晴也頗為不滿：“我會給導演提個醒……”
“不用，這樣只會增加導演對我的不滿。”許耀想了想，說，“安排一下，晚上給全組人定個宵夜。”
蘇雅晴有些意外地看了許耀一眼，而後愉悅地勾起了唇角：“放心，一定給你安排妥當。”
《長風萬裏》劇組大部分人都住在了劇組定的酒店裏，結束了一天的拍攝後，大家各自回房間休息，張雨劍在自己的房裏對着電腦直愣愣地出神。
“老張？”制片老趙敲了敲門，他和張雨劍是多年的好友和搭檔，彼此熟悉得很，于是不等裏面回應自己就開了門，探進去一個腦袋，“看什麽呢，這麽出神？蘇老師定了宵夜，大夥都在樓下宴會廳裏吃東西呢，你不過去啊？”
“等會兒的，老趙，你先過來看看這個。”張雨劍招了招手，把人叫了過來。然後放了兩段視頻，鄭重地問，“你覺得哪個鏡頭比較好？”
“當然是第二……”老趙當即就要脫口而出，又覺得張雨劍不至于連這也看不出來，應該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讓猶豫，于是反口道，“等下，我在再看一眼。”他t認認真真地又看了一遍，卻什麽問題都看不出來，最後只能感嘆，“确實是第二個啊，你看那動作那眼神，幹淨利落有殺氣，真不愧是蘇老師啊！這……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演員就是最大的問題！張雨劍不知該怎麽解釋，只能憂愁地點了根煙，暗自神傷。
他本以為“蘇和”的表現已經是出色，這才一條就讓過了，沒想到從未正經演過戲的“許耀”反而給了他個大驚喜，雖然現在來說也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吓，總之，他現在看“蘇和”的表演是怎麽看怎麽不滿意，可這幕戲已經結束了，難道要重拍一次？如果要重拍，該找什麽樣的借口才能讓“蘇和”那邊接受，而且，“蘇和”真的能拍出他想要的感覺嗎……
就在他愁得直揪頭發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敲響。
“張導，我看您一直沒下去，猜到您還在工作，就把夜宵給您送上來了。”許耀舉了舉手中的夜宵，走了進來。
張雨劍立馬把手放在了電腦上，剛準備蓋上，不知怎麽的心裏竟然猶豫了一下，就這麽一下，許耀就走到了他的身邊。
許耀把宵夜放在了桌上，恰好看到了還未來的及合上的電腦屏幕，只一眼，他就認出屏幕上的人是蘇和。
可蘇和只是個替身，怎麽會有個正臉特寫鏡頭？
許耀心下急轉，立馬有了猜測，他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說：“這麽晚了，張導還在審片啊？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您記得吃夜宵。”
說完，就走出了屋子。
張雨劍的手放在來不及合上的電腦上，直愣愣地發起了呆。
“蘇和”這是……沒看出視頻裏的不是他？如果連正主都看不出來，是不是說明直接用了這個鏡頭也沒有關系？
離開張雨劍房間的許耀一路思索着走回了自己房間，等在屋裏的蘇雅晴見了，問道：“怎麽了？送個夜宵怎麽像是被奪了魂一樣。”
許耀反身關上了門，然後才說：“我看到張雨劍拍了蘇和的臉部特寫。”
蘇雅晴眉頭一皺：“嗯？”
許耀勾唇冷笑道：“我看，他是打算用蘇和的那幕特寫頂替掉我的。”
“什麽？”蘇雅晴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問道，“你沒有和他起争執吧？”
“沒有，”許耀冷冷地回了一句，走到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飲而盡，然後輕笑了一聲，“或許這個決定，還是我幫他下的。”
“到底怎麽回事？”蘇雅晴有些不耐煩了，“把事情說清楚。”
許耀深吸口氣，緩緩講出了他去給張雨劍送夜宵看到的那一幕。
在得知許耀不但沒有發怒反而暗示誘導張雨劍可以使用蘇和的鏡頭，蘇雅晴難掩驚訝：“你為什麽這麽做？”
許耀一臉平靜地說：“我畢竟是第一次正式拍攝電視劇，難免經驗少了點，為了‘蘇和’這個招牌好，我也只能委屈一下選擇他的畫面了，當然，等我積累一些拍攝的經驗後，一定能比他做的更好！”
忽略掉一些聽膩了的大話，蘇雅晴覺得許耀還是有救的，至少在這件事上，他長了腦子，只是……
“如果這件事被傳揚出去了怎麽辦？到時候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那有什麽關系，”許耀說的輕松惬意，“選鏡頭的是導演，又不是我。”
蘇雅晴抿唇一笑，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
“只是，”許耀眼神一沉，低聲道，“蘇和不能再留着了。”
蘇雅晴沉默了一會兒，問：“你打算怎麽做？”
許耀沉吟片刻，一邊想一邊開口：“天氣預報說這兩天會有雨，張導把一場重要的雨戲安排在了下雨的時候，還特意囑咐我這兩天注意身體做好準備，随時候命。”他唇角一揚，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大病初愈的人，怎麽能受得了冬天的冷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