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中長跪

陰沉了好久的天終于釋放了自己, 在熟睡的夜裏送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作為催眠曲,可這催眠曲對蘇和非但無效,還讓他輾轉反側不得安眠。

折騰了一宿, 蘇和疲累地起了床, 揉着酸痛了一晚的手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走進浴室開始洗漱。

臨出門時,蘇和猛然想起了什麽,右手搭上了左手的手腕,那裏一串珍貴的沉香手串已經被體溫捂出了溫度,散發着若隐若現的藥香。

他猶豫了一下, 回了屋,把戴在手腕上的手串摘了下來放進了盒子裏,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和誰解釋一樣說了一句:“拍戲不太方便,我保證回來就戴上。”

把手串妥善保存好後,蘇和來到了劇組,剛到地方, 就有人來通知說導演找他, 要他立馬過去。

他走進房間,看到許耀正坐在屋裏和張雨劍相談甚歡,見他進來,許耀朝他露出了一個笑臉,甚至起身主動迎了過來。

“許耀,你終于來了, 我們等你好久了。”

蘇和拿出手機看了看:“我應該沒有遲到。”

許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要請你幫忙, 就心急了些,不好意思啊。”

他有些為難地看了張雨劍一眼, 張雨劍立刻會意,接過話頭道:“是這樣,今天剛好下雨,我打算拍一場雨戲,本來是該蘇老師自己上陣,但他畢竟剛養好傷,身體不太吃得消這冬雨的寒冷,這兩天又有些着涼感冒……為了不影響後續的拍攝,這場雨戲準備安排你出境替他一下。”

蘇和手指輕顫着微微蜷起,有些猶豫地垂下了眼簾。

許耀輕聲開口:“我知道,這麽冷的天拍雨戲确實有點折磨人了,其實我是更願意自己上場的……”

蘇和嘴角輕輕勾了勾,有些嘲諷地掃了許耀一眼,剛想說“那您就自己上”的時候,許耀就嘆了口氣,說:“可依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淋上這麽一場雨肯定是吃不消的,到時候耽誤了劇組的進度,那我的責任就大了,為了劇組着想,我只能腆着臉請你幫忙了,我保證,這是除動作戲外唯一一場需要你幫忙替身的文戲。”

說的可真好聽啊,但蘇和是絕對不相信他只是單純地為了劇組着想,更何況真正經過車禍剛剛休養好身體的人可不是許耀。

蘇和考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情況,決定拒絕,可剛準備開口就聽張雨劍說:“只是淋上一場雨,哪就這麽嬌弱了,當替身演員不就是做這些的嗎,如果連這點苦都吃不了,還替什麽戲!”

許耀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一下就聽出了張雨劍是在指桑罵槐,表面上說的是蘇和這個替身,實際上說的是他這個連場雨都淋不了嬌弱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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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自然也聽出了張雨劍這話是針對的誰,可他還是把話聽進了心裏,進入演藝圈二十多年,在沙漠裏曬過烈日,到雨林裏滾過泥坑,他還從未因為一場冷雨就退縮過,這次要是拒絕了,那以後呢?也找替身來拍嗎?

他猛地一握拳,擡眼看向張雨劍,淡然而堅定道:“導演,我聽您的安排。”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工作人員來回穿梭做着準備工作,蘇和換好了戲服站在屋檐下,裹挾着冷雨的風一陣陣地透過單薄的衣料紮進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

“這天還真冷,”許耀同樣穿着戲服走了過來,但不同的是,他外面披了件厚實了羽絨服,手上還抱着個暖手袋,他走到蘇和身邊站定,感嘆道,“剛養好傷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了這冷雨澆頭的,哪怕只是一時半刻,”他側頭看着蘇和,彎眼一笑,“要辛苦你了。”

蘇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倏爾一笑:“不,我很開心。”

許耀不屑地一笑,覺得他是在強撐,正想在嘲諷兩句,就聽蘇和說:娛樂圈是最沒有秘密的,雖然我現在只是個替身,但你看看周圍……”

許耀環視一圈,發現不少人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非但沒有尊敬仰慕,反而像是在懷疑,甚至是在鄙夷!而當那些目光落在蘇和身上時,隐約露出了些憐憫和同情。

為什麽?不該是這樣的!‘許耀’得到的從來只有嘲諷和輕視,他不該得到任何正視!

“現在只是這個劇組的人重新了解了我,可你猜等到這部劇拍攝結束,劇組解散,他們重新進入新的劇組,或是等到這部劇上映時,關于‘許耀’的傳言,會發生怎樣的改變?”

蘇和揚唇一笑,溫柔淺淡,卻給人感覺意外的強大:“該是我的,一個也落不了,不是我的,我一個也不要。”他側頭看向許耀,“你呢?”

說完,他不等許耀的回答,就徑直大步走向雨中,一撩衣袍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開始了拍攝。

看着筆挺跪在雨中的蘇和,許耀心裏一顫,感覺隐約有什麽東西不受控地要離開他,心突然就慌了,就像是手中握着的一把細沙,越想要緊緊抓住,越留不住。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甚至開始夾雜着細碎的凍雨,砸在身上生疼,但跪在雨中的蘇和依舊是身板筆直,眼也不眨,任由雨水迎面砸來,順着臉龐滑落。

這一幕拍攝的是男主的同僚被冤枉造反下獄,男主在殿前長跪為其伸冤,懇求皇帝重新徹查,本來計劃是大部分用近景,但現在只能改成大部分的遠景和背影。

雖然只是跪着,可這段戲的難度絲毫不亞于有着大量高難度動作的打戲,只因為這冷雨刺骨,而蘇和的身體遠不及從前來的強健,時間久了,便開始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抱歉抱歉,說措詞了,麻煩再來一遍。”

和蘇和對戲的女演員滿臉歉意,她劇中扮演的是對男主愛而不得最後入了宮當了貴妃的女二號,在這幕戲中她要對男主冷嘲熱諷,臺詞不少,一時說錯也屬正常,只是天寒地凍,她有大氅披着油傘撐着,而蘇和卻是實實在在衣裳單薄地跪在雨裏,錯一句詞就要重來一次,她心裏難免過意不去。

蘇和仰頭笑了笑,帶着些安撫:“沒事,咱們再來。”

一場雨中戲反反複複拍攝了将近一個小時,終于把所有需要替身的鏡頭全部完成。女演員正要離開,卻見蘇和仍跪在雨中沒有動作,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了一句:“喂,許耀,已經結束了,你……沒事吧?”

“嗯?”蘇和有些茫然地擡起頭,迎頭砸下的雨水讓他輕輕眨了眨眼,眼中的迷茫随之緩緩褪去,“哦,我這就走。”

他一邊說着,一邊奮力站起了身,可剛有動作身體就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好在被一旁還未離開的女演員扶了一把,不至于在大庭廣衆下倒在雨水裏。

“你沒事吧?你助理……”話說到一半,女演員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只是個替身,哪來的什麽助理。

“沒事,只是腳有些麻了,”蘇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努力自己站穩了身體,“謝謝,我自己就可以了。”

蘇和舉步緩緩離開了片場,他感受到場邊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視着他,雖然視線模糊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個視線來自于誰,于是默默挺直了腰背,穩住步伐,不想叫那人看出他半點脆弱狼狽的模樣,直到卸了妝走進更衣間,他才松了一口氣,無力地靠着牆滑坐在了地上。

寒冷與刺痛在一瞬間翻湧而來,蘇和一把按住痙攣的右手,身子默默地蜷成了一團試圖抵抗複發的病痛,只是力有不逮,到底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狹小的更衣間裏,他裹着濕透了的戲服,無力地閉着眼,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彈,就在他意識漸漸潰散,眼看就要昏睡過去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催促聲:“裏面換好衣服了沒啊?換好了就快出來。”

蘇和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他勉力睜開眼睛,下意識用右手撐着牆想站起來,結果手剛撐上牆就傳來一陣劇痛,讓他整個人都重新摔回了地上,眼前一陣陣的泛黑,緩了好久才恢複了清明。

屋外的人還在不耐煩地催促,蘇和再次起了身,只是這次,他小心地記着沒敢再用右手。

費力地換好了衣服後,蘇和靠着牆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有力氣站直了身體走了出去。

屋外的風雨已經停了,蘇和擡起頭看了看天,只覺一陣暈眩,于是連忙低下頭閉了閉眼,沉沉喘了幾聲,随後緊了緊外衣,緩步朝住所走去。

剛走出片場沒多久,一輛黑色SUV在他前方停了下來擋住了他的去路。蘇和無奈地嘆了口氣,準備繞道而行,誰知從車上下來一人,戴着個黑色的口罩大步朝他走來,那熟悉的身影讓蘇和停下了腳步。

“周景珩……”

周景珩聽到蘇和的聲音,忍不住皺起了眉,不過兩天沒見,這人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走起路來一搖三晃,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連說話聲都虛弱得快要聽不見了。

“你怎麽了?”周景珩沉聲問道,“怎麽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聲音低沉,隐隐帶着些怒意,蘇和費力地擡了擡眼皮,看了他一眼,低聲嘟囔一句:“一見面就訓我。”

“我……”周景珩氣悶地深吸口氣,放緩了語氣有些無奈地說,“我不是訓你,告訴我,哪裏難受?”

“唔……頭疼,腿疼,還有……”蘇和動了動,右手微微擡起,“手……疼……”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剛說完手疼,就身體一晃往地上倒去,周景珩連忙往前一步把人攬進了懷裏,而後立刻感覺到了懷裏人沉重的呼吸和高得吓人的體溫。

“自找苦吃!”

周景珩低聲罵了一句,可懷裏人早已是人事不知,罵了也聽不到,更不會給反應,周景珩只能氣悶地冷哼一聲,一把将人抱起小心地放進車裏帶回入住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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