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當斷則斷
光頭被壓着按在桌上, 直盯着眼前的木筷，眼神裏充滿了懼色，但還是嘴硬地叫嚷道：“你想幹什麽？我看你敢！”
蘇和冷冷一笑：“你看我敢不敢。”說着, 手中木筷直逼光頭的眼睛。
他這不要命的瘋勁實在吓人, 光頭不敢拿自己的命來賭，連聲讨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離眼皮只有一寸時，木筷停了下來，蘇和微微一笑，俯身溫柔道：“這不就乖了。”
其實蘇和下手掌握着分寸, 絕不會真的傷了人，只是他在戲裏摸爬滾打多年，也演了不少瘋魔的人設，那種不顧一切沒有半分顧忌且唯我獨尊的氣場足以把這些只想要錢不想丢命的混子給吓住。
光頭咽了咽口水，雙眼因為緊盯着眼皮前的筷子尖都快成鬥雞眼了，他微微顫聲道：“你、你想要什麽？”
“放心，我不為難你們, 只是想要你們再給多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內，我保證他把錢還上。”
光頭剛猶豫了一下，就見蘇和歪了歪頭：“嗯？”
明明臉上帶着笑意，像是在詢問意見，可光頭卻生生感到了一陣冷意，當即點頭應了下來：“好, 我答應, 一個月，我就再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
蘇和松了手讓光頭站了起來：“那您慢走。”
手下人連忙把光頭扶住, 說：“老大，我們上！”
蘇和冷眼一掃，眼底似有血色浮現，嘴角若隐若現的笑讓光頭不寒而栗，他心有餘悸地看了蘇和一眼，伸手把手下人攔了下來，低聲告誡道：“我們是來要錢的不是來要命的！別把事情鬧大。”
他清了清嗓子，對蘇和說“我這個人說到做到，就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走！”
光頭帶着手下人離開了許志強的小店，許志強松了口氣，但旋即又擔心起來：“耀耀，你說一個月就還，是有什麽辦法了嗎……對了，你說你接了個綜藝對吧？所以到時候就有錢了對吧？”說到這，許志強眼中放出了光。
蘇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随手拿了瓶桌上擺着的礦泉水想要打開喝一口，剛想要擰開瓶蓋才發現雙手微微顫抖無法發力，而許志強還在連聲催促，他心中苦笑，把礦泉水放到了一旁。
“這錢，你自己還。”
說完，蘇和就閉上了眼，等着許志強發怒。
不出所料的，許志強頓時就叫嚷開了：“我？我怎麽還？我哪裏還有錢？哦，我知道了，你說讓他們一個月後來，是方便你逃走對不對？你打算把你爸一個人丢這對付那群讨債的！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好歹是你爸！我是你親爸！”
蘇和目光冷淡地看向許志強，直到他停了口，才淡淡地開口道：“說完了嗎？那就我說。首先，這債是你欠下的，自然得由你來還，其次，你有錢，甚至比我還有錢。”
在聽到第一句時，許志強又想要發火，但蘇和接來下的那句有錢讓他疑惑了：“……我有錢？”
蘇和擡頭看了一圈：“這房子的地理位置不錯，還包括了店面和住處，就算是緊急抛售也可以賣個好價錢，還了你的賭債後也足夠你養老了。”
“賣房？”許志強瞪大了眼睛，“不行！絕對不行！”
“那你就等着他們來找你吧，你簽了借條，就算報警，效果也有限，後果會怎樣，你心裏清楚。”
蘇和的話讓許志強立時想起了那夥人剛上門的樣子，兇神惡煞，他渾身一顫，蹲到蘇和腳邊：“耀耀，只是七萬塊錢，不至于要賣房的，你就找你的朋友借借吧，他們都是大明星，不差這點錢……”
“我不會去借。”
蘇和輕描淡寫又堅定無比地拒絕了許志強，許志強往後一癱坐在地上痛哭。
“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兒子，真是不孝啊，我這是生了個白眼狼啊……”
蘇和冷冷地望着在地上撒潑的父親，放在桌上的手死死握緊，指甲紮進肉裏也沒感覺到疼一般，僵直地坐着。
過了許久，許志強終于哭累了，也終于意識到蘇和這次是下定了決心不會幫他，只能抹着淚嘆氣。
蘇和站起身道：“想清楚了?”
許志強白了他一眼：“兒子都不幫忙，我一個老頭子還能有什麽辦法，可憐我到老無所依啊。”
“你放心，我會給你找個靠譜的中介，賣了房子你就回老家，剩下的錢足夠你生活的，我每個月會給你打三千塊作為給你的養老費，算是報答你生我的恩情，如果有一天你無法照顧自己了，我會給你找個好的養老院，盡我贍養的義務，但除此之外，我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蘇和看着許志強，冷聲警告道，“記住，別再沾那些髒東西，否則你一分錢都別想從我這拿到！”
警告完許志強，蘇和立刻想法子找中介，只是想找個靠譜的中介不容易，時間有限，蘇和只好找了周景珩幫忙，以他的人脈，這件事做起來就容易多了。
把事情都處理好後已是晚飯時間，許志強沒留蘇和吃飯，蘇和也不想留下，當即找了出租車連夜回了橫城。
剛到家，周景珩就打來了電話。
“事情處理好了？”
“嗯，”蘇和長舒口氣，笑了笑，“我和他的關系也終于處理好了。”
隔着電話，周景珩還是聽出了蘇和低落的情緒，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輕聲說了一句：“別傷心。”
“沒什麽好傷心的，當斷則斷，或許我就是個沒有父母親緣的命。”蘇和反過來寬慰周景珩道，“我沒事，你別擔心，早點休息吧，明天你還有一天的戲呢。”
話說的輕松，可挂了電話的蘇和還是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在黑夜中盯着天花板看了許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裏卻盡是許志強的怒罵，許耀的嘲笑，和蘇雅晴的冷眼旁觀。
起床的鬧鈴将蘇和從夢魇中驚醒，他喘息着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酸澀的眼角沁出一滴淚珠無聲地滑落，過了一會兒，他翻身起了床，進了衛生間接了捧冷水潑在了臉上，冰冷刺骨的水讓他頓時清醒了不少。
飛快地收拾好自己後，蘇和起身出發去了片場，今天要拍的是他的殺青戲，也是屬于黎秋陽的夢魇……
一聲“action”，蘇和抱着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地抱着錄取通知書跑進了小巷，他想要盡快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可是一推開門，卻見到狹小的屋子裏擠滿了彪形大漢，而他的父親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眼前的景象與記憶中的場景重合，各種情緒頓時湧了上來讓蘇和的身子忍不住輕輕一顫，監視器後的鄭琦皺起眉，正想要喊“卡”，卻注意到了蘇和眼中藏在驚慌與不安下的悲傷，于是放下了喇叭繼續關注着場上的拍攝。
只見黎秋陽跑過去扶起父親，一連串地問道：“爸，你怎麽了？你為什麽跪着啊？這些人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們家？”
“陽陽，是爸爸沒用，爸爸欠了他們一大筆錢，他們是讨債來了。”父親抱着黎秋陽老淚縱橫。
黎秋陽抿了抿唇，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着擋在父親身前，他怯怯地擡眼看向為首的那個大漢，說：“你們……你們能不能寬限一些日子，我、我一定會努力還你們錢的，我剛考上了大學，等我學有所成，一定努力工作還錢給你們！還有、還有寒暑假，我也會去打工的！”
大漢擡手輕輕揮了揮，身後便有人走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了他，他取出通知書一看，笑了：“喲，還是個高材生啊，不錯，不錯啊！”
黎秋陽緊盯着大漢手中的錄取通知書，就像在盯着唯一的希望。
大漢走上前，對着黎秋陽一陣打量，而後一把拉過了黎秋陽的父親。
“爸！”黎秋陽想要上前，卻被大漢的手下牢牢攔住。
“別擔心，”大漢安撫道，“我就是和你爸商量商量，這錢怎麽還。”說着，他攬住黎父的肩膀哥倆好似的走到了旁邊，輕聲說着什麽。
黎秋陽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看到他們邊說便朝自己看，父親還激動地要下跪，卻被大漢笑吟吟地一把拉了起來。
兩人說了很久，最後黎父流着淚狠狠點了頭。
看着父親一步步朝他走來，黎秋陽不安地往後退了半步，擔心地問：“爸，怎麽樣了？您沒事吧？”
“陽陽，”黎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爸爸對不起你！”
“什麽……唔！”黎秋陽不明所以，剛要開問卻被兩人一把按住，另外有一人拿着根針劑朝他走來，利落地紮進了他的手臂。
很快，眼前的景物便開始變得模糊，整個世界猶如天旋地轉一般，黎秋陽渾身無力地癱軟在了地面。
“爸……”他幾不可聞地喊出了最後一聲‘爸’，随後便頭一歪，人事不知地昏迷了過去。
看着鏡頭前蘇和的特寫，鄭琦拿起喇叭準備喊停，卻見昏迷之中，“黎秋陽”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淚珠，淚水順着眼角滑過鼻梁，“嗒”的一聲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好！”鄭琦舉起喇叭，欣喜地喊道，“恭喜許耀殺青！”
這一聲喇叭，結束了蘇和在《黎明之前》的全部戲份，全場響起了祝賀的掌聲。
在掌聲中，蘇和卻依舊安靜地躺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坐了起來，雙手捂着臉，肩膀輕輕抽動着。
劇組的人只以為這是進入了角色一時無法抽離，在感嘆‘許耀’演技卓絕的同時也都安靜地給出了讓他平複的時間，可蘇和不但沒能平複下來，反而低着頭站起身走到片場外的一個偏僻角落裏抱膝痛哭起來。
壓抑的哭聲讓片場的人都忍不住擔憂且心疼地看了過去。
“他這入戲太深也不行啊，太耗情緒了，老是這樣精神上吃不消的。”鄭琦擔憂地說，“畢竟是經驗不夠，景珩啊，你去幫幫忙。”
周景珩搖了搖頭：“他有經驗，只是這回不一樣，黎秋陽這段經歷和他太像了。”
“什麽？”鄭琦驚訝地看向周景珩，在得到肯定的點頭後心疼地嘆了口氣，“難怪，真是難為他了。”
看着角落裏抱膝埋頭的蘇和，周景珩到底放心不下，擡腳走了過去，剛走近，就見蘇和抹了把臉擡起了頭。
“我沒事。”蘇和仰頭笑了笑，只是發紅的眼角和鼻尖讓他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絲毫沒有說服力。
周景珩拿出一張紙巾遞了過去：“我知道，你會沒事的，你只是需要時間。”
蘇和用紙巾遮住了眼，呢喃地重複了周景珩的話：“我只是需要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