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股無名的邪火從他胸口一直燒到下腹, 直到顧柏走到陽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間, 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原來充斥在他胸口的情緒不是憤怒, 也不是厭惡，而是……
顧柏臉色極為難看的鑽進了洗手間，他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不停的用冷水沖着自己的臉。
冰涼的水珠飛濺，顧柏趴在洗手池上, 整張臉都被他搓紅了。然而不管他怎麽努力, 一閉上眼, 腦海中都是那截緊窄的腰線……
“別親了，宿舍裏有人……”
路堯聽到了陽臺傳來的水聲，揪住林遠芝的領子，艱難的将他推開了些。
林遠芝微微喘着氣，盯着他紅潤飽滿的唇。
“應該是胖子或者阮清回來了吧，不用管他們。”
“那也不行, 你待會兒不是要跑接力嗎？趕緊休息。”
路堯抿了抿嘴，鑽進被子裏，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林遠芝看他都把被子卷走了，無奈的笑了聲，他隔着被子抱住路堯, 在他後頸上親了一下。
“好。”
四乘一百接力需要選手提前準備, 林遠芝提前設好了鬧鐘，振動剛響起來, 他就迅速睜開眼, 把鬧鐘關了。
他懷裏的男生睡得正熟, 林遠芝低下頭, 親了親路堯的眼睫，才小心翼翼的從床上下來。
路堯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大概是身邊沒有熟悉的體溫，他睡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醒了，睜開眼，是見慣的木板床墊。
他睡眼惺忪的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頓時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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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遠芝這家夥跑接力賽竟然不叫他！
雖然知道林遠芝應該是想讓他好好休息，但路堯還是十分不爽。他迅速穿好鞋下床，随便披了件外套，急匆匆的往操場跑去。
接力賽一向是運動會的熱門項目，觀看比賽的觀衆也多，操場的看臺上幾乎坐滿了人。路堯正尋找着視野比較好的空位，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同學。”
路堯微微一愣，這個聲音……他好像在哪聽過？
他擡起頭，面前的女人穿着墨綠色的連衣裙，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鏡，正微笑的看着他。
“我們是不是見過？”
這不是顧柏的二嬸嗎？
路堯爽朗一笑，“阿姨好。我之前陪着我爸去拜訪顧爺爺的時候見過您。您是來看顧柏比賽的嗎？”
邵小芸摘下墨鏡，嘴角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
“我想起來了，你是顧柏的同學，上次生日宴的時候，你也來家裏了吧？”
路堯點了點頭，又熱心道，“顧柏他今天應該在學生會幫忙。要不我帶您過去？”
邵小芸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就到處轉轉，看看風景。你忙你的去吧。”
路堯有些納悶顧柏的二嬸竟然會來看T大的運動會，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短短半個月不見，女人的臉上幾乎完全沒有愁容了，眼底也帶着光亮。
她是已經從失去孩子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嗎？還是顧家發生了什麽別的喜事……
發令槍的聲音将路堯的思緒拉回，他意識到是接力比賽開始了，連忙将目光投向操場。
林遠芝在最後一棒，他們小組的實力不佳，接力棒傳到他手裏時，已經落後了第一名半圈。
看到林遠芝拿過接力棒開始奔跑，路堯一顆心頓時被高高提起，不自覺站起了身。
操場外的加油聲不絕于耳，路堯覺得尴尬，本來還不想開口，直到林遠芝超過一個又一個選手，開始往第一名的方向沖刺時，他也激動的張開了嘴，“林遠芝，加油！”
哨聲響起，林遠芝在最後一刻超過了第一名的選手，沖過了終點線。
路堯興奮得不行，從看臺上跑下去，穿過人群，飛快的跑到了他身邊。
“老林，你可以啊，最後一刻逆襲，簡直絕了！”
胖子正殷勤的給他遞水送毛巾，卻發現林遠芝看着他身後的方向，嘴角還帶着一絲微笑。
“不是，我送個水而已，你不用這麽感動吧？”
胖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轉頭一看，發現是路堯來了。
“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你還說呢，接力賽都要開始了也不叫我，我差點就錯過了。”
路堯搶過他手裏的毛巾，語氣硬邦邦的。
“你別動，我幫你擦汗。”
林遠芝輕嗯了聲，乖乖的彎下腰，讓路堯把他的臉頰和脖子都擦了一遍。
不遠處，邵小芸看着這一幕，似乎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麽，秀麗的眉頭微微皺起。
運動會第二天。
路堯和林遠芝上午要跑八百米，早早的就起來吃了頓豐盛的早餐。
今天依然是晴天，體感溫度比昨天還高。操場上沒有一絲風，有股說不出的悶熱。
熱身的時候，路堯無意中往看臺上瞥了一眼，又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今天的邵小芸換了一套藕粉色的連衣裙，她皮膚冷白，眉眼秀麗，有股說不出的溫婉氣質。旁邊許多男生都頻頻向她張望。
顧柏跟他的二嬸感情還挺好啊。竟然連着兩天來看他的運動會。
路堯在心裏感嘆着，餘光看到林遠芝拿着兩瓶水走了過來，連忙笑着迎了上去。
因為提前做了拉伸，跑八百米的時候路堯倒沒有覺得多難受，何況旁邊還有個林遠芝。
兩個大帥哥并肩跑步可以說極為養眼，院系裏許多女生都在給他們加油，甚至還有人撒彩帶，讓路堯恍惚有種錯覺，他跟林遠芝不是在跑八百米，而是要攜手步入婚姻的禮堂。
還剩最後一圈，路堯咬了咬牙，加快速度。林遠芝也很快跟了上來。
路堯看出來他是留了力氣的，低聲抱怨道，“你別老跟我并排跑，我們是來參加比賽的，又不是來春游的。輔導員還希望我們拿名次呢。”
“不陪着你我不放心。”
耳邊風聲呼嘯，林遠芝這句話聲音不大，卻是清晰的傳進了路堯耳裏。
路堯臉頰微紅，他深吸了口氣，步子邁得更大了些。
“好啊，看不起人是吧，那就看看誰先到達終點！”
這句話落下，他卯足力氣開始狂奔。而林遠芝也始終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兩人幾乎同時沖過終點線。
接近正午，日光變得毒辣而耀眼。路堯慢慢的停下來，心髒依然劇烈跳動着。他抹掉額上的汗，轉頭看着旁邊的林遠芝。
“誰贏了？”
“你贏了。”
“切，我才不信。”
路堯跑去評委那裏看記錄表，發現林遠芝果然落後了他零點一秒。兩人一個排第三，一個排第四。
“你是不是故意讓着我的？”
林遠芝前額的黑發都被汗打濕了，他輕輕喘着氣，無奈的笑了聲。
“堯堯，我下午還要跑五千米，我不可能用盡全力。”
路堯也想到了這茬，他擡頭看了眼毒辣的太陽，忍不住有些擔心。
“今天也太曬了，你上午剛跑完，下午還要跑五千米，受得了嗎？”
“五千米是考驗耐力的，我開頭跑慢點，應該能堅持的下來。”
路堯努了努嘴，沒有說話，他想到之前林遠芝跟他跳舞時頭暈的事，心底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腦震蕩的後遺症徹底好了沒有？
林遠芝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輕笑了聲。
“堯堯，這麽擔心我的話，不如下午陪我一起跑？”
路堯冷哼了聲，“誰擔心你了，我才不陪你跑五千米呢，我下午要睡覺，你一個人跑去吧。”
話是這麽說，到了兩點半，路堯還是準時出現在了檢錄的地方。
他戴了頂鴨舌帽還是覺得曬，在看臺上坐了沒十分鐘便汗流浃背，也不知道林遠芝要怎麽堅持下來。
發令聲響起，選手們都幹勁十足地跑了起來，不過沒幾圈就放慢了速度，想把體力留在後面。
林遠芝在一個中間的位置，速度不快也不慢，路堯看他臉色還算正常，稍微放下了心，跑去了輔導員那兒。
“王老師，葡萄糖還有嗎？”
“有啊，我都備着呢。礦泉水和運動飲料也都有，毛巾在後面的箱子裏。”
路堯點點頭，拿了一袋葡萄糖揣進兜裏，又拿了兩瓶冰水。
“給林遠芝準備的吧？”
輔導員早就知道他跟林遠芝在談戀愛的事，八卦的看了他一眼。
“你們小情侶感情可真好。”
路堯被她調侃得臉頰一紅，不自在道，“誰說我給他準備的，我要自己喝。”
路堯抱着水去了看臺。
跑道上的選手已經拉開了差距，有幾個體力不支的在後面稀稀拉拉的跑着，俨然一副随時都要放棄的狀态。二而遠芝依然穩穩的跑在中間的位置。
路堯站在紅線外面，想等林遠芝跑過去時跟他擊一下掌，然而當那人跑到了近前，他才發現對方的臉色不太對勁。
別人都是跑得臉頰通紅，大汗淋漓，而林遠芝一張臉竟煞白煞白的，看不出半點血色。
路堯擔心地跟了上去，“林遠芝，你還能跑嗎？我怎麽覺得你臉色不對啊。”
“我沒事，還剩三圈，我可以堅持。”
“要不你先喝點葡萄糖。休息一下再跑？”
路堯氣喘籲籲地跟着他。
林遠芝抹掉眼角的汗水，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前方的塑膠跑道。
“你不用擔心，我會把剩下三圈跑完。”
中途放棄從來不是他的風格。何況這麽多眼睛注視着他，路堯還在身邊陪着他。就算身體再難受，他也能忍。
路堯拎着兩瓶水，很快就跟不上他了。他急得在原地跺了幾腳，在下一圈林遠芝跑過來時，果斷把水一放，抱着葡萄糖跟了上去。
陽光像火焰一樣炙烤着大地。
被暴曬的塑膠跑道有股略顯刺鼻的氣味，不過路堯已經顧不上皺眉了，他緊緊跟着林遠芝，心驚膽戰的看着他搖搖晃晃的身影。
五千米也太折磨人了，他恨不得把林遠芝擡下去自己來跑。
最後半圈，所有人都卯足了力氣，開始加速。林遠芝也不例外。
路堯眼睛都急紅了，狠狠瞪着他，“你加速幹什麽？你走到終點都行，不準加速！”
林遠芝勾了勾嘴角，他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了，又疼又酸，像綁了鐵塊一樣沉重。
這些都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唯一折磨他的是頭部越來越強烈的眩暈感，他麻木地擺動着雙臂，幾乎是靠肌肉記憶邁動着雙腿。
還差一百米，很快就到了。堯堯會在終點等他。
林遠芝用力咬了下嘴唇，刺痛感沖淡了他腦部的眩暈，在肺部的氧氣即将耗盡的那一刻，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沖過了終點線。
“林遠芝！”
看着那個修長的身影不穩的晃了一下，路堯慌忙接住他。
然而林遠芝跑過來的沖力太大，路堯竟然沒接穩，被他撞得也倒在了草地上。
路堯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他顧不上後腦的疼痛，捧住林遠芝的臉，卻發現對方緊閉着眼睛靠在他肩頭，臉色蒼白，一動不動。
路堯急得聲音都變了，“林遠芝，你醒醒！”
其他的觀衆和選手意識到不對，全都圍了上來。
“趕緊叫導員，有人暈倒了！”
“還叫什麽導員，直接叫救護車。”
這種大型的比賽一般都會有學校的醫療車在旁邊待命。這邊一出事，那邊就有醫生和護士擡着擔架過來了。
路堯看着林遠芝蒼白的臉，心疼的要命。他把林遠芝上半身扶起來，想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只是因為太急，怎麽也使不上力，這時，一節纖細的手臂伸過來，扶住了林遠芝的肩膀。
路堯看到蹲在他眼前的人，神情有些詫異。
“阿姨，您怎麽……”
邵小芸臉上的擔憂和焦急并沒有比他少多少。她勉強朝路堯一笑，掏出包裏的手機撥了個電話。
“阿坪，你快過來，小寶他暈倒了。”
林遠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病房裏，這房間裏的裝潢處處都很精致，不像是在校醫院。
他撇了眼手上的針管，聽到陽臺上傳來說話聲。
他正要凝神細聽，通往陽臺的門啪嗒一聲開了，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見到那兩道身影，林遠芝瞳孔微縮，只是轉瞬，目光又歸于平靜。
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和茫然，“請問你們是？”
顧坪仔仔細細的看着他的臉，感嘆于他跟自己年輕時的相似。聽到林遠芝的話，他神色閃過一絲猶豫，剛要向妻子投去征詢的目光，卻見邵小芸淡淡道，“我們是你的親生父母。”
顧坪格外震驚的看了邵小芸一眼。
小寶還在生病呢，她就這麽直白的把真相說出來了？
然而更令他震驚的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林遠芝臉上并沒有多大的波動，反而反問他們，“怎麽證明？”
邵小芸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抽出一張文件，遞給他。
那是一份DNA檢測報告。報告結果顯示，林遠芝的DNA跟他們十五年前走失的兒子的DNA一模一樣。
“抱歉，這麽突然的告訴你這件事。前幾天我就在猶豫，直到你在跑道上暈倒，我就知道再也不能等了……”
沒有人知道邵小芸那一刻有多麽害怕，她怕好不容易找到了兒子，對方又再次離他而去，這樣的痛苦她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
林遠芝看完那份報告，濃密的長睫垂下，四處看了一眼，“路堯呢？”
“你說你那個同學吧，他接住你的時候後腦勺磕了一下，我讓周醫生帶他去檢查了。”
見林遠芝臉上露出擔憂，邵小芸笑了笑，補充道，“你放心，他沒什麽事，檢查也很快。”
“麻煩你們了。”
林遠芝語調客氣，把手裏的報告還給她，“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可以嗎？”
邵小芸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她的小寶長得太大了，這麽多年的錯過，讓她完全無法揣摩他心裏在想什麽。
“好，我跟你爸爸先出去。”
夫妻倆去了走廊。
顧坪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小芸，我覺得小寶的反應是不是太平淡了……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樣。”
邵小芸輕嘆了口氣，“他應該早就知道他不是養父母親生的。小寶他太聰明了，他看到你的臉的時候，或許就猜到了一切。”
路堯從CT室出來，還有些暈乎乎的。
他怎麽都沒想到，陪着林遠芝上救護車後，他也在裏面暈倒了。一醒來就在陌生的病房裏，醫生說他是中暑，沒什麽大問題，讓他在病床上多休息。
路堯當然不會乖乖躺着，問了林遠芝在哪間病房後，連忙偷溜了出去。
這估計是某家高端的私立醫院，走廊裏沒什麽人，靜悄悄的。路堯轉了個拐角，剛要往林遠芝的病房走，忽然聽到兩道說話聲。
“我們要不要告訴他，顧柏是他的弟弟，他是顧家的長孫？”
“再等等吧，我怕他今天接受的消息太多，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路堯心頭一驚，重重剎住了腳步。然而一切都遲了，那兩人聽到聲響，同時轉過頭看向他。
看到那個穿着藕粉色連衣裙的身影，路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顧柏的二嬸麽？她怎麽站在林遠芝的病房外？
還有他們剛才說顧柏是他的弟弟，那個“他”，又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