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筝幾乎呼吸不過來了, 後腰被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鐵鉗一樣死死抵着,男人的力氣大到誇張,簡直讓他心驚肉跳, 與其說是抱, 不如說是勒、纏, 可對方仍是不滿意似的,雙臂持續收緊,好像非要将他完全絞進自己的靈魂深處不可。
只是一個擁抱, 卻感覺對方顫栗了好幾下。
這裏是酒店套間,與姑父僅有一牆之隔, 林筝本能地抓住韓霁山的襯衫前襟, 貴重的布料被他抓得淩亂。
被抱得太狠,還傻傻地說了一句:“狗狗別鬧。”
“……”
恰在這時, 裏面的房間有了異動, 姑父在咳嗽。
林筝吓得眉心一跳。
韓霁山微微松開手, 依舊是将他完全籠罩:“別怕, 門是鎖着的。”
怕?怕什麽?抱自己家大狗狗犯法嗎?
不對……為什麽要把喝醉的姑父鎖在裏面?他們又不是在偷情!
林筝滿臉驚詫地看向那道門, 兩人貼得很近,他扭臉, 微涼的耳尖立馬從對方溫熱的側臉輪廓擦過, 他自己倒沒什麽感覺, 韓霁山的呼吸卻在瞬間變重了。
“筝筝……”
聞聲, 這才注意到還拽着人家衣襟,指骨都壓到了韓霁山的喉結……
“哎呀!”他連忙松開, 又趕忙湊近, 在喉結上安撫性地摸摸。
沒注意到抵在後腰的手青筋隐現, 上方視線炙熱, 直盯着自己。
忽然,喉結滾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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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那邊傳來熟悉的沉吟:“诶……這是哪兒啊……”
林筝:“姑父醒了!”
于是,和大狗狗的獨處時間就這麽結束了……
沈總舉行的酒會也進入尾聲,臨走前,林筝跟着腳步微飄的姑父和幾個老板禮貌道別。離開酒會,朱威廉給司機打了電話,他們在車內等待期間,車窗被人輕輕敲了敲。
車窗降下。
穿着店服的姑娘将幾朵紮好的白郁金香送進來:“先生,這是您的花。”
“我沒……”他以為這人送錯了,不料話到一半,那姑娘便笑吟吟朝酒店大門那邊一指:“是送您的。”
林筝看過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室內的暖氣悶熱了,這麽冷的天,身處室外的韓霁山竟将大衣脫下挂在手臂,另一只手微擡,疑似拿着什麽煙頭碾玩,正要低頭去嗅,突然,察覺到什麽似的,手往後一藏,擡眸朝車窗內抱花的青年望去。
林筝抱緊了那幾朵郁金香,朝男人揮揮手。
再見,我的狗狗。
……
新的一年如約而至。
大年初二,姑媽一家來拜年。
在廚房給大人們打完下手,林筝和表哥坐在陽臺的搖椅上曬太陽。
冬日的陽光暖烘烘的,很舒服。
朱小城:“聽我爸說,上次酒會還有人送你花呢!”
林筝說:“白郁金香,還在我房間的花瓶裏呢,你可以去看看。”
朱小城嘁一聲:“買的花有什麽可看的?我只等我自己種的的郁金香慢慢開……”
林筝笑了聲,腳尖墊在地板上用了股力,整個人都在椅子上晃起來:“買的種的都一樣。”
朱小城嘿嘿笑了:“你這是有情況了?我跟你說,那酒會上的名單我可第一時間看了,被大人帶去的年輕人,一大半都是直男,另一小半全是纨绔子弟,你可別踹走一個韓洺,又來個韓洺二號啊!”
林筝:“不是直男,也不是纨绔子弟……”
是狗狗。
朱小城神色一駭:“不、不會是老男人吧?”
林筝神色一恍,想了想,搖頭:“也不老,就大一些。”
朱小城立馬愁死了:“大一些?一些是多少?我親愛的弟弟啊,你可別被老男人給騙了!”
林筝要繼續說,裏面已經在喊着催促他們進去吃飯了。
飯桌上,林金濤先舉杯發表了一番講話,重要是回味過去,展望新春,希望孩子們學業有成,大人們事業蒸蒸日上!
朱小城笑哈哈地玩諧音梗:“舅,你家裏都有個筝筝了,我家還沒呢!”
“沒大沒小!”林藍笑着戳了下朱小城,也起來說了些吉祥話,桌上香味誘人,大家笑容滿臉地動筷吃飯。
朱威廉下午還要開車,加上酒品不行,這次滴酒不沾了,吃到興頭上,他便以茶代酒,和林筝幹了一杯:“小筝,那天姑父連累你了!”
其實他當時是有意識的,只是身體被酒精麻痹,幾乎沒有力氣獨自行走,可那些年輕人的誤會和完全可以稱之為造謠的奚落話語,他全部都聽到了。
怒不可遏,荒唐無稽!
氣得腦子都快裂了,好幾次他想要沖過去把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狠狠教訓教訓,可連站直都很困難,悲憤地只能趴在車身咬牙切齒。
那時候他就想,等酒醒後,一定要找到這群人,管什麽學生不學生,他和他侄子的名聲可不能讓這群王八蛋随便幾句話毀了……侄子性格向來溫順,遇到這種事,除了解釋,想必也只能忍氣吞聲。他要是不出面,以後都不會知道侄子還會面臨怎樣的侮辱!
因此之後的發展一度讓他以為自己是喝醉了,不然怎麽會做夢?
寒冷的風裏,那個一向乖巧的侄子竟點着煙猝不及防燙人手背,說話漫不經心,罵人毫不客氣,出口就是冷嘲熱諷,把人氣得直跳腳……哪怕誤會被出來撞見的沈駿一句話揭開,面對那群人道歉,林筝也半點兒不給面子。
那時他一邊頭裏疼得厲害,一邊心裏爽得厲害。
韓霁山他自然是認識的,不過人來時他已經醉暈過去,只當是人家順道幫了個忙,倒也沒多想。
回去便将這事說給林藍聽,說得熱血澎湃,興奮不已。
結果林藍笑他:“我侄子我不清楚?那孩子聽話乖巧,可不是因為生來乖巧!還記得他一兩歲的時候被蚊子咬了屁股,那麽小硬是一動不動,等蚊子重新飛過來,一小巴掌把蚊子打死。那時候我都驚了!你覺得他溫順,那是他太懂事了,知道爸爸媽媽辛苦,就不想讓他們再操心……他小時候有次放學後,我去店裏要接他到咱們家玩,小孩子那表情其實很明顯的不太願意,但是他又知道自己一在店裏,爸媽就得分心顧着他,所以我一說,他就擰着眉頭答應,可憐見兒的……後來我就叮囑小城在學校多照顧他,怕他性子軟被欺負,結果小城還沒找着機會照顧,就遇到一件事……”
“什麽事?”
“以前有個總在放學路上問他要保護費的大高個兒你還記得嗎?他那時候和我們鬧矛盾,在學校有事都不往家裏說……但那段時間,那個大高個兒忽然倒黴了,好好的走夜路被人蒙頭塞了滿手帶血的生豬肉和骨頭,應該被吓得很慘,之後再也沒敢要保護費了……”
“這事我記得!”
“但裏面有件事我沒告訴你。”
“不會是……”
林藍笑了:“小城開始以為是個同樣被要保護費的學生爆發後的報複,後來才發現同一天,他舅家的新鮮豬肉少了兩斤……也是那天,小筝回家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滿身肉腥味。”
“……”朱威廉目瞪口呆。
林藍嘆氣:“那孩子你看着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可有時候心思也很重,你想,特別懂事的人其實是不想家人操任何心的,可軟弱的、會被欺負的人怎麽可能不讓家人操心?這些事,你也別在他面前提,他想讓我們看到他什麽樣,我們就看什麽樣好了,總歸怎麽樣都是我侄子,都依着他吧……”
此時,電視裏還在重播春晚,飯桌上,朱威廉一口幹了杯子裏的大紅袍:“小筝,你出生的時候,除了你爸,我和你姑姑也都在醫院,那時候你姑姑和我輪流抱着你表哥看你,你表哥小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可醜了……”
“怎麽還攻擊我了?”朱小城不樂意道!
朱威廉笑着把他按下,繼續說:“你呢,剛出生就特別圓潤,不像別的小孩那麽皺巴巴的,特別有福相,我和你姑媽還開玩笑說想認你當幹兒子。你爸媽當然不幹了!說自個兒看好自個兒家的寶貝疙瘩……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孩子,才出生就那麽多人喜歡,以後還得了?”
“我也是我也是!”朱小城不甘寂寞地插嘴,“我粉絲上百萬,我是萬人迷!”
“你是你是。”朱威廉無奈地瞥他一眼,繼續說,“好了孩子們,我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們,以後遇到什麽都別怕,有困難挫折及時告訴我們,家人就是用來縱容你們的,好了,新的一年,随便撒野吧!”
朱小城高聲歡呼。
林藍笑着攤手:“完了,咱們家的這個今年要無法無天了。”
朱小城、朱威廉、周琳妮、林金濤四人幾乎同時開口:“無法無天有什麽不好?”
随即,都哄笑起來。
之後,被五雙眼睛看着的林筝撓撓頭笑了,他将最後一口紅酒全部幹了:“嗯,謝姑父,謝謝大家,新年快樂!”
姑媽一家下午四點半才走,林筝一行人出去送。
大人們都在前邊低笑着說話,朱小城嗑着瓜子念叨最近直播遇到的奇葩,終于到了車前,趁着大人依依惜別,朱小城飛快地拍了下他肩膀:“我之前那話是随口說的,其實你想和誰談都行,趁着青春年華放縱放縱也挺好,萬一真那麽倒黴遇到欺負你的,跟哥說,保證他吃不了好果子!”突然,又壓低聲音陰笑道,“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放假之前我其實去你們R大蹭了一節公開課,就坐在韓洺後邊!”
“啊?”
林筝先是迷茫,轉瞬就想起離校前在江向磊那裏聽到的一件事:有次公開課上,失魂落魄的韓洺沒注意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大蟑螂上,還給坐碎了……
場面難看又惡心。
“……”林筝回過神,正想問表哥怎麽弄到的南方大蟑螂,又怎麽想到這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可一個字還沒問,朱小城已經火速鑽進車裏,車子往前行駛,他喊了一聲,後座表哥不回頭,擺手微微一笑後只留下一道深藏功與名的側影。
只是還沒能帥兩秒,就被林筝一句話弄得破功:
“表哥,我剛才發現你好像穿着拖鞋就下來了……”
身影一頓。
林藍氣笑了:“讓你撒野沒讓你狂野,趕緊給老娘去換鞋!”
“……”
……
新的一年,一切都很好,包括狗狗。
林筝和韓霁山始終保持着微信聯系。
其實除夕夜那天,他們就見過一次。當時零點一過,按照老家習俗,他跟着爸媽急急忙忙在擺放水果糕點的桌案前迎財神,電視裏唱着難忘今宵,不多時,手機也開始響起來。
似有預感,沒看來電提示就在一片嘈雜聲中按了接聽。
“新年快樂,筝筝。”有細微的風聲,人應該站在室外。
林筝跑回房間,他微微喘着氣,笑道:“新年快樂!狗……韓大哥。”
那邊只剩很淺的呼吸聲,很快,對方說:“我在外面。”
他早就聽出來了。
“哪裏呀?”
韓霁山輕笑:“你家外面。”
“!!!”
林筝連忙跑到後院往外看,不遠處路燈下,模模糊糊還真有個人影!
很高,熟悉的身影,遙遙望過來。
“你……”他驚喜又詫異,想問你怎麽來了,現在是跨年,不應該在家裏和家人一起嗎?
開口的瞬間,想起第一次和韓霁山在微信上對話的那些聊天記錄。
他改口:“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韓霁山:“外面冷,衣服穿厚些。”
“嗯!”
林筝裹着很厚的長款羽絨服跑出去,才沖出樓道,就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他摸着鼻子飛快後退,下一刻,胳膊連帶肩膀就被抓住了:“是我,筝筝。”
韓霁山應該也是跑着過來的,他氣息不是很平穩,說話時嘴前有着霧氣,說話間已經單手取下黑茶色的圍巾,将林筝瑩白的脖頸籠住。
很暖和。
“我不冷,”他小半個下巴都被圍巾遮住,卻不去扯,低頭笑了笑,“謝謝。”
有小孩拿着煙花棒結伴跑出來,看到林筝笑着打招呼:“林筝哥哥新年好!”
“你們也是,新年好!”林筝也跟他們揮揮手,眼睛月牙一樣,然後有點兒迷糊地跟着韓霁山往前走。
地面有一層薄薄的雪,留下兩個人的長長的腳印。
那天晚上他們并沒有在外面待很久,韓霁山從車裏拿出煙花棒,然後一根根遞給他,林筝負責舉着,對方摁着打火機一次次點燃,目光越過花火,停駐在林筝的臉上。
小簇小簇的煙花轉瞬即逝,又轉瞬亮起了新的一輪。
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瞳被閃爍的小火花灌滿了星星,擺手晃着煙花棒問他:“好看嗎?”
韓霁山:“好看。”
林筝說:“那你怎麽不放?”
這時煙花棒又燃到底了,韓霁山重新靠近過去,打火機“啪”一聲,新煙花棒燃起的同時,男人側首,很輕很輕地,在那張白皙細膩的臉頰上碰了下。
那雙毛茸茸的眼睫猛地一顫。
手機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爸媽發現他不見後打來的。
那一秒,微涼的薄唇幾乎在他肌膚上磨着:“再陪我一分鐘。”
嗓音克制,語氣卻祈求似的。
林筝好像沒了魂,接了那通電話,心不在焉地說了幾句馬上回來,放下手機後,看向韓霁山。
他眼睛擡起又垂下,煙花棒已經沒了,可星星卻還藏在眼底,閃啊閃的。
他說:“你怎麽親我臉啊?”
韓霁山盯着他。
那道目光幾乎将他灼傷。
他又說:“嘴巴不親嗎?“
養狗狗,尤其是這樣難以駕馭的大狗狗,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林筝做好了思想準備。
親嘴巴和親臉,不應該有太多太大的區別。
林筝想象的親吻就是青春片裏的蜻蜓一吻,男女主害羞地互相對視,抑或是沖動性地倉促一吻,卻也只是嘴唇挨着的摩挲,是美好溫馨……
反正絕不包括讓人窒息、近乎野獸撕咬獵物一樣的瘋啃!!!
那晚嘴巴紅腫腫地回家時,林筝還是有些後悔,進門後做賊心虛,生怕被看出來,洗漱完就趕緊溜進卧室上床了。
睡不着,滿腦子都是韓霁山死死盯着自己的漆黑眼睛。
舌頭麻了。
嘴唇真的很腫,比以前更肉嘟嘟……怎麽消腫啊?明天會消腫嗎?
那晚回去,他沒理狗狗。
狗狗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韓霁山:對不起。】
【韓霁山:我控制不住。】
【韓霁山:不,我已經很控制了。】
……
【韓霁山:晚安,筝筝。】
還有打了無數遍,最後都沒發過去的——“寶寶”。
像是一只被吓到鑽回殼裏的小烏龜,林筝好幾天都沒敢再和那只控制不住的大狗狗見面,好在韓霁山似乎也很忙,姑媽說韓氏集團高層最近鬧得厲害,恐怕過段時間要有大新聞。
林筝只在商業新聞裏吃了些瓜,大概看得出近年進入韓氏集團權力中心的韓霁山開始和父親韓延書公然對抗,以及各種明明暗暗的權力鬥争……
瓜還沒吃明白,開學的日子逼近了。
和表哥約好了一起去邵京,臨走前一天,朱小城打來電話說還要捎一個人,是他爸媽那邊的朋友兒子,不好拒絕。
林筝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可拉着行李箱走出小區,走到表哥的車前時,還是被裏面的沈駿驚到。
沈駿害羞地朝他揮手:“林筝,好巧啊。”
林筝:“……”
朱小城:“你們還真認識啊,我還以為我爸亂說呢。”
上了副駕駛,林筝神色如常,後面的沈駿正要展開話題,忽然有人步伐很快地靠近前邊車門,随即輕敲車窗。
朱小城搖下車窗,剛要詢問,看清來人神色立變,下意識就跟着他媽媽的稱呼來喊對方:“……小韓總?”
韓霁山嗯一聲,朝那邊副駕駛上的漂亮青年看了眼,道:“我也去邵京。”
朱小城擠着笑:“那還挺巧,您車呢?”
“剛在路上抛錨,讓人拉走了。”他神色認真,“可以載一段嗎?”
朱小城:“……”就算你的車真抛錨了,你也不止一輛車吧?再說了,真着急,随便攔輛車都比找他這個不太熟的人要省事多了吧?
欲要拒絕,不料,老媽口中不可一世的韓氏太子爺竟拿出一提禮盒遞進去:“聽說你母親最近喜歡喝茶。”
朱小城:“……”
送禮送得這麽光明正大不太好吧?
毫無心理負擔地收下那一提茶:“好吧,那就委屈小韓總在後面擠擠了。”
“多謝。”韓霁山轉身,打開車門屈身上了後座。
後座上極其安靜。
與他最近的沈駿:“……”
媽的,什麽情況!這不是那天搶在他前面英雄救美的韓霁山嗎?不對,那天明明是英雄舔美!
沈駿很焦灼,一面焦灼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被疑似情敵的男人搶了一半,一面更焦灼旁邊那道幽然到快冒冷氣的視線。
操,老子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