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風起兮
福壽樓頭
蘇放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頭發全往上梳,一根不垂,只用一把象牙梳子別着。身穿暗灰綠重緞緊腰長袍,腰間用同色珠線繡着一只引頸回身的鳳凰,把她的腰身拉的很長,就越發顯得個子高挑。衣服是低領的,銀槍毛圍領中露一條細細的項鏈。那項鏈閃的耀眼,是鉑金摻了精剛打造,為了提高亮度,這樣細小的鏈子磨出無數角度的抛光面,那是孟飛送給她的禮物,着實花去了不少心思。這衣服是趙雲帆給她做的,當真是個好裁縫,聽他的話一打扮,蘇放露出她獨有的魅力,雖然不漂亮,但就是奪目!
一連下了幾日的雪,昨夜天才放晴。她興致大起,拉着雲帆到屋頂上吹風,因雲帆吟道:
明月好,
流影浸樓臺。
金界三千随望遠,
雕闌十二逐人來——
只欠酒舒懷。
蘇放道:“欠酒?那咱就去喝酒!”趙雲帆被她勾起興致,兩個就起早去第一次見面的福壽樓相對淺酢。這次輕車熟路,蘇放還是一錠銀子砸開酒樓的門。還好比上回遲些,天已經亮了,可憐的掌櫃被從熱被窩裏拖出來,見是這樣兩個俊秀的人物。說話可就輕柔了幾分。加上雲帆和氣的打招呼:“東家,瑞雪初晴,我們想占個好位置,打擾您休息,一定補償,您可否讓我們先上去小坐?”
掌櫃的:“啊,這位公子和夫人裏面請!您客氣了,以前也來過一個客人這麽早要喝酒的,他可不象公子這樣……”
蘇放笑:“開門開門,喝酒的又來了!”
掌櫃的眼睛突出:“你……”
蘇放努着嘴:“我是喝酒的,他是打架的,你忘了?我們沒酒喝就只能打架了,你拿不拿酒來?”
掌櫃的再沒二話,一手抱着一壇酒上來了。
冬日晝短,月亮還挂在天上遲遲不下去,窗外瑞雪映的天地格外幹淨,蘇放清晰的眉宇也格外爽利,趙雲帆看着她又吟:
晴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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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瓦玉鱗游。
照夜不随青女去,
羞明應為素娥留——
只欠泛溪舟。
蘇放知道是在說她,心裏高興:“欠舟?那可沒辄!現在河都凍上了,不如我把欠舟理解成欠揍……
那倒是能給你做到,包君滿意!”她笑着撲上去,兩個擰成一團。她沒用大力,趙雲帆用小擒拿手和她拆解,嘴裏叫:“哎哎哎……君子動口,小人動手……”
蘇放笑:“我是女人,也就是小人,我要動口又動手!”
這邊正熱鬧,那邊一個眉目清秀的客人‘哼’了一聲:“這位夫人,女人怎麽就得是小人呢?你要說話注意一些!”
她聲音嬌嫩,一看就知道女扮男裝。蘇放心情正好,那裏會和她計較:“好好,我注意,不是女人是小人,是我自己是小人……”她還扭着趙雲帆的手,雲帆哈她的癢癢,她作勢張嘴咬……
那女客道:“天下就是有你這樣多自甘下賤的女人,女子才會這樣給人瞧不起!”
蘇放這下不樂意了:“小姑娘,你也沒吃多少東西,怎麽就撐成這樣?”
女客生氣了:“誰是小姑娘?少爺是男人!我是‘錦、錦毛豹’木犀!”
蘇放一臉壞笑:“恩,男人?胸脯這麽高,腰這麽細,小嘴這麽紅,臉都能掐出水來,你這男人真是極品,不如陪我玩玩?”
趙雲帆挽住她:“別鬧了!對不起,我夫人喜歡開玩笑。”
木犀道:“你這夫人從哪裏找來的?這樣粗俗。到真欠管教!”
蘇放道:“木姑娘,你偷跑出來的吧?怎麽不學你兩個姐姐吟吟詩、繡繡花,等着嫁你姐夫那樣的好男人?要是你一定想行走江湖過過瘾,就不如擺明身份,那大家都會買你爹面子,你這樣刁蠻又愛管閑事,很容易死的!”
木犀臉通紅:“你是誰?怎麽知道我……”
蘇放道:“你是海鯊幫木光壽木幫主的小女兒,木家三朵花--木棉木槿木樨,你是最小的‘錦鱗魚’木樨!你到真是欠管教呢。”
這話引的大家一起注意,連趙雲帆都多看木樨幾眼,木家三朵花,江湖上早有豔名。蘇放笑着擋他的眼睛:“你不許看!”
木樨很生氣:“那等你管教一下我了……”
蘇放站起來,掌櫃的叫聲苦:這家夥又要打架!木樨架勢拉開了。
雲帆攔住蘇放:“那麽認真幹什麽?小孩子”
蘇放點點頭,坐下來。木樨上前一步:“哼!嘴上功夫就厲害……”
蘇放突然拈起顆花生豆向她彈過去,聲音呼嘯。雲帆要攔已經來不及。屋子角落也飛出一個花生米來,後發先到眼看就撞上蘇放發的那個,先前那個被後面的一碰卻沒有掉落,而是一彈把後面那個撞回來一起落進蘇放的碟子。
蘇放笑起來:“我就覺得屋子裏一定有個高手,果然現行了。”
那人無奈站起來:“夫人好高明的手段!”他也是長條身子,面皮黝黑。
蘇放搖頭:“那裏那裏,你救人心切未出全力,我才占了個小便宜。”
木樨已經驚呼:“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大師兄’道:“師傅不放心,讓我暗中跟着你!樨兒你越惹禍越大,現在得罪了蘇家大小姐,你大師兄可照不住你了!”
趙雲帆道:“噢,你是海鯊幫‘入雲龍’雲飛揚,雲兄長年在海上,認識你的人就少了。卻是好眼力!今日我們見到真面目。真是幸事!”
雲飛揚道:“趙兄太過謙,你夫妻大名才如雷貫耳!”
蘇放笑:“你們就互相吹捧,共同提高吧!”
雲飛揚道:“這時才相信你是蘇姑娘。傳言你很難看……啊、不、是不很漂亮。”
蘇放怪叫:“好小子,那就是你看我挺好看?有眼力!”
雲飛揚和她很和脾氣,笑:“蘇姑娘,有機會,真想和你切磋一下!”
蘇放好長時間沒打架,手直癢癢:“那你先安頓小師妹,明兒我送信給你,我們喂喂招如何?”
雲飛揚很高興:“樨兒,我們先回去!”木樨不依,雲飛揚故做嚴肅的道:“樨兒,大師兄有一件很為難的事想找你商量,今天可算遇上你了,來,可要幫我這個忙啊……”撮着木樨去了,手在背後同蘇放做了個手勢。蘇放笑:“雲飛揚!也是個妙人啊。”
趙雲帆同她開玩笑,也擋着她眼睛:“也不許你看!”
二人相視而笑,心裏都有暖流流過。蘇放對雲帆懶懶的說:“雲帆,你說你想做裁縫,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嗎?”
雲帆詢問的眼神看着她,蘇放道:“我就只想當個少奶奶,啥也不用做……你剛才說的憶江南的詞牌子?我聽過一個極好的曲兒,唱給你聽啊。”
歌起處,
斜日半江紅。
柔綠篙添梅子雨,
淡黃衫奈藕絲風。
家在江湖中。
雲帆皺眉:“這是王世貞的憶江南吧?最後一句是‘家在五湖東’!”
蘇放道:“記錯了,我總說江湖江湖的。管他在哪呢,我喜歡他那柔媚的聲……”
一個算命的擡起頭來:“姑娘,這可不一樣!你說想啥也不做,可後一句唱詞透着刀斧氣,這種不經意的事最透着天意!加上姑娘眉角帶煞,怕是馬上就有大變故,身不由己啊……”
蘇放聽的不順耳,正想反駁,善姐噔噔的跑上樓,喘個不停:“姑娘、姑爺,快、快回家,老爺回來了,他、好象有什麽事,直叫人快找你回去呢!”
蘇放站起來:“爹這麽早回來了?他不是要在宋世伯家盤恒幾個月嗎?這才過去不到二十天,那不是剛到他家就回來了?雲帆,那你幫我給雲飛揚送個信,約他明早在城東那個小湖邊等我。我先回去一趟!”雲帆答應去了。
原來蘇放成婚時蘇無咎也派了不少帖子,個個給他面子都來了,只有宋玉山說病了沒有來。蘇無咎和宋玉山交好多年,想着他不是大病不會不來,心裏有些記挂這老哥哥。蘇放婚禮結束後他商量要帶這對新人去探望拜訪一下。當時蘇放想起宋玉山聞了她帶迷香的手絹氣的那個樣子,後來事情一多,把他給忘了。這老頭怕要在林子裏躺一晚,于是她嘻嘻笑:“爹!我小小的得罪了宋世伯一下,他八成還生氣呢,你自己先去吧!問問他要不記恨了我再去!”
現在蘇無咎怎麽回來了呢,宋玉山不會真生氣到現在吧?
她走進屋子,蘇無咎正在那裏,蘇放道:“爹,你回……”她想說‘你回來了’可眼前一黑,蘇無咎已經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回’是個閉口音,這樣瘁不及防就一口咬到了舌頭,咬的頗為厲害,迅速就溢了滿口血。
蘇放被人打耳光還是頭一回,她正暈頭,又幾個巴掌落在臉上。伊曼風在旁邊叫:“老爺!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麽……”
蘇無咎象一下老了幾歲:“放兒!宋大哥是我多年摯友,你怎麽如此心狠手辣!”
蘇放驚怒交加,一開口,滿口血湧出來,她先把血吐在地上,然後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
蘇無咎見她吐出這麽多血,眼裏一絲關切。蘇放道:“不是內傷,咬舌頭了,到底怎麽了?宋玉山告我狀?”
蘇無咎痛聲:“,還讓我先去問問他記不記恨……你拿準了宋大哥不會怪你!”
蘇放道:“宋玉山到底說什麽了?他開始不是說能救關飛渡就怎麽樣都行,就得罪一下而已。他那麽小氣?”
蘇無咎滿眼失望的看着她:“放兒,這樣的話你也能說出口!你太讓爹爹失望了!”轉頭說:“把她關到自己房裏去,你好好悔改吧!”
蘇放耐心用盡:“你那麽小題大做?這麽點小事而已,關起?那門能關住我?”
蘇無咎道:“那随便你,門上的鎖如果壞了,我們的父女緣分就盡了,蘇無咎不敢認你這個女兒!”
※※※
蘇放怒極,在屋子裏不停砸東西。善姐在門外一聲聲叫姑娘。蘇放深吸一口氣:“靠!我不管了,一定找他問清楚!”
善姐道:“姑娘,別這樣,門窗都鎖了,我沒有鑰匙……”
蘇放在裏面不知弄什麽,一會門縫裏伸出一個一頭有個彎的鐵絲:“善姐,你把它伸到鎖孔裏……”
善姐吃驚:“姑娘,這是……”
蘇放:“少廢話!快點!對,下去一點……恩,左邊一點,向下按!”
善姐依言下按,那鎖‘搭’的一聲掉了下來。
蘇放一把把門推開了,向書房奔去!
臨近就聽到伊曼風叫:“放兒以前快意恩仇慣了,她又以為你中毒害怕,下手重一點有情可原!”
蘇無咎怒叫:“她阻止大哥就行了,還用挖掉宋大哥的眼睛!還說是有眼無珠得罪四爺的下場!”
蘇放如同有人當頭一棒!哪有此事!
伊曼風哭道:“那宋玉山大哥不是說不怪四爺嗎?不是說他眼睛換關爺活着值得嗎?你何必一定如此……”
蘇無咎道:“我本來不信,回來問問放兒,她一口承認,你也聽到了,欠債還錢,我們欠人家眼睛也一定要還……”
蘇放一驚:“難道爹爹想挖她的眼睛還人家。”
卻聽蘇無咎道:“我一直欠放兒母女很多,我明日起程去宋家,就讓我替她還這對眼睛吧,放兒現在也聽你的話,你以後一定幫我好好管教她一下……”
蘇放聽的熱血沸騰,她在門外大喊:“蘇無咎!你聽着,我沒碰宋玉山的眼睛,我這就去宋家看看到底怎麽回事,要是回來看見你瞎了,我就把宋玉山一家大小趕盡殺絕,雞犬不留!那都是你害的!你敢就瞎個試試!?”
蘇無咎大驚:“放兒!”但蘇放已經飛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