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3

在十六分鐘內,O殺了九個人,打殘者不計其數。

在接下來的半分鐘內,他又殺掉了族老·義平,并将“鬼切”的刃尖對準了軟癱在地、面如土色的族老·義門。

“你、你到底是誰!”義門整張臉上的橫肉都在顫抖,他從未如此渴望自己龐大的身軀能縮小成一個殺手看不見的點,“你為源賴光做事?他給了你多少錢?我出兩——不,三——不,不,十、十倍!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但O卻在面具之後笑出了聲,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口道:“義門啊義門,你都六十三歲的家夥了,再過十年就是我的歲數,怎麽還這樣天真?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這些下作的東西共同謀害了賴光,卻仍道貌岸然地出席葬禮,裝模作樣地獻上花束……你們不僅滿口謊言地安慰我,說要幫我追拿兇手,更恬不知恥地想從我這裏搶走賴光的遺産,我不配合,你和你那些豬狗不如的共犯們一起,對我又是威逼利誘,又是扇耳光,又是綁架恐吓,還把我關在賴光的靈堂,試圖放把火燒了我和我丈夫的骨灰——呵呵,真有趣,當年的我,就是這樣被你們輕視并欺辱啊。你們叫我‘沒了靠山的小婊子’、‘玷污源氏門楣的娼妓’,可你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們最瞧不起的一介外姓小雜種,會在五十年後,來到五十五年前,在你們罪惡的觸手還未向賴光伸出之前,親手砍掉你們的腦袋吧?”

O揮出一刀,在義門圓滾滾的啤酒肚上破開一道血口,又補上兩刀,畫出一只三角形,象征最常見的“三角飯團”,隐喻複仇的惡鬼——“鬼切”。

義門身為養尊處優的源氏家老,如何能承受這等疼痛,他因看不見未來而完全聽不懂O在說什麽,但這并不妨礙他歇斯底裏地痛叫:“你!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有病嗎?!你這個瘋子,你這怪物!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源賴光的什麽人——”

O一聽這問題便展顏而笑,卻又答非所問:“我是賴光的什麽人……呢。事到如今不太好回答,因為賴光其實是個慈悲心腸、尊重生命的好男人,他一定看不慣我對他血脈相連的遠親斬盡殺絕,說不定會氣到和我離婚……唉,真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我嘗試了一千一百二十三次,每一次,你們這些人都棄善揚惡,枉顧親情,每一次,你們這些人都只想着殺了賴光,瓜分他的財産和權力,每一次,你們都站在命運那邊、與我為敵,逼我無法選擇寬恕與原諒。”

“我丈夫曾教導我,在人類的社會,只有法律能決定是否剝奪人類的生命,無法可依的殺人者,不再是人,而是惡鬼。”

“我也曾在賴光死後求助于法,可人間的正義幫不了我。你們這些害我丈夫的罪犯互相勾結,仗着自己是源家人,利用各種卑鄙手段打通法政關節,将至惡的暗殺僞裝成‘東方快車謀殺案’那般可以被原諒的故事。其他源氏長老也不願內亂擴大、傳出去有損門風,就默許你們将罪責全部推給一個你們找來的精神病人。”

“所以呢,我覺得遵紀守法沒什麽好的,人類的公理與正義太讓我失望,我決定不做‘人’了。現在的我,是惡鬼,是妖怪,是想殺人就殺人的瘋子。義門啊,你和你的共犯們都給我記住了,我不是賴光的任何‘人’,我只是‘O’。”

O再度振動刀刃,甩出蝶舞般的一路血跡,他一步一步走向不斷蹭動着後退的義門,朝那絕望的長老微微笑道:“我是惡鬼,是怪物,是瘋子。你們源家在古時,不是斬鬼的望族嗎?對我這麽個妖怪,怎麽一點辦法都沒有呢?”

義門仰望着小小的連環殺人犯,從喉管深處發出“嗬嗬”的驚怖之聲,他內心的恐懼就像是黑洞,将他逃逸的希望不斷吞噬。可他絞盡了腦汁也想不明白,他和他的同盟者們,怎麽就得罪了這麽尊殺神?為什麽所有保安都無法靠近他,為什麽所有子彈都擋不住他?明明他也曾被射中,可為何不流血?為何不會痛?為何還能揮刀?難道他真的是古時的妖鬼降臨現世?

義門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源賴光究竟從哪裏找到的這麽個亡命徒,這麽個精神病人!為何他這麽幼小,卻這麽瘋狂?他究竟幾歲?究竟什麽來歷?究竟為何對源賴光如此癡迷,要為了他大肆屠殺——可源賴光明明也一副完全被蒙在鼓裏的樣子!明明昨晚及今早,源賴光前往受襲現場,他的那副表情、那些回答,還有他給出的各種通話記錄、電子郵件、監控攝像等證據,都顯示他和這個小殺胚完全無關啊!

而且小殺胚對源賴光一口一個“丈夫”——怎麽可能?源賴光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性冷淡到他與同盟們謀劃了許久的多項美人計完全行不通。再者,那小子不僅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清高到惡心,還控制欲強到變态,連家族內“稍微”越過了法律邊界的生意都要幹涉,怎麽可能為自己惹上有戀童嫌疑的腥。

義門憑自己六十三歲的經驗能肯定,他們源氏的家主雖然自大、狂妄、極度可惡,但絕不會容忍清淨的本宅沾染源姓族人的鮮血——難道這小瘋子是一廂情願的癡戀?因為對源賴光愛而不得,就做出這等血腥之事,以求源賴光的注意?又或許這瘋子患有侏儒症,面目醜陋,所以才戴上了鬼面具,穿上了古代的服裝,佩戴了武士刀,想借此标新立異,在源賴光心裏大刷存在感?

過多的矛盾令義門百思不得其解,頭腦混亂成了漿糊,但他所有的疑惑最終都彙聚成了對某位後輩的憎恨,仿佛遷怒于那人,就是他與自卑及不甘最好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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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門在內心磨牙吮血般詛咒:可惡,可惡,可惡!又是那家夥——源賴光!為什麽又是源賴光,為什麽又是那該死的小混蛋!憑什麽源賴光就有這種連子彈都打不死的瘋子袒護,而他,義門,哪點比源賴光差,為何口口聲聲發誓要守護他的安全的親信,卻在關鍵時刻抛下他就跑了個沒影!為何他花重金飼養的獵犬,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數十人竟敵不過癡迷源賴光的這一條野狗!

“源賴光究竟憑什麽讓你為他殺人!”在被刀影揮向脖頸前,義門憎恨地咆哮出最後的問題,“他甚至不知道你是誰!你卻對他比狗還忠誠——”

“簌!”O一刀便斬斷了義門的頸骨,連皮帶肉,簡潔利落,如似熱刀切黃油。只聽得“骨碌碌”的一聲,在如似泉湧的鮮血中,義門的頭顱就像是落下的果實,在地板上翻滾了幾下便靜止不動了。

O看着義門剩下的半截肉軀仿佛爛泥般松散于地,揮刀振血,歸刃入鞘,毫無同情地轉身,背對在昏暗中逐漸鋪開的黏稠血泊。

但是,在離開仿佛墳墓一般的房間之前,O卻既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淹沒了義門殘軀的暮色耳語:“你問我,為什麽對賴光忠誠?因為像我這樣本該歸于暗的怪物,賴光是我唯一的光啊。”

O推開拉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能令足音回響不散的廣闊廳堂。在将121.95人肅清完畢之後,還差最後一項,他便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而那最後一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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