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成拙(三)

“洛嫔?”我很意外,一時沒有想明白是誰。

環佩在後頭道:“是洛貴人晉了位。”

程瑩春?她怎麽會突然得了寵連晉兩級,我唯一想到的是:“有孕?”

環佩搖頭:“應該不是,聽桃雲說是今兒個晨間頒的旨,很突然,并沒有什麽由頭。小姐回來就睡下了,還沒來得及跟小姐說。”

我看看睿蓉,不想她倒是坦然:“好像是朝上的原因,皇上要啓用她家的一個哥哥,晉位以資獎賞,也是給外頭人看的。”

我問:“是她家哪一個,嫡親還是表兄,什麽官職?”

睿蓉搖頭不知,我知道她平日裏不是愛打聽這些之人,意味深長的湊過去:“我又沒問,瞧你急着獻寶,皇上告訴你的?”

睿蓉紅了臉,點點頭:“姐姐就取笑我吧。”

我面上與睿蓉嬉笑,心裏卻有疑惑,文朗重用程瑩春的兄長,不管是哪一個,不就是相當于在用榮妃家的人,在這個維持平衡高于一切的時候,文朗之前一直打算多拖一陣是一陣,現在提前并且主動打破這個局面,怎麽看都是不利,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是當真無人可用,還是有什麽計劃,不得而知。

心中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卻怎麽都想不出來,惴惴的,頭都痛了起來,心裏想着有機會定要問問文朗。

如此近十日過去,文朗有超過一半的日子召了洛嫔伴駕,洛嫔也日益嚣狂,惹來後宮許多議論。除此以外,一切如常,我也曾尋了機會問起文朗,關于洛嫔家的事,他卻語焉不詳,只說日後再說,我很得體的沒有追問,畢竟是君王妾,我自然不能逾越了身份。

就在我剛剛把忐忑壓下去,準備着宮內年忌一應事宜之時,文朗卻在一個清晨忽然把我叫了過去。

并不是晉見的時辰,我被小內監自側門帶進勤政殿的時候,文朗顯然剛剛下朝,一身明黃龍袍,常遠正要伺候他更衣。

文朗看起來心情不錯,我還沒開口,他就招呼:“愉兒來了。”

我笑着迎上去,文朗打發常遠離開,我順手接過他的常服幫他更衣,他就只低頭看着我給他系扣子,也不說話,我覺得有些尴尬:“朗哥哥今天心情很好。”

“嗯,”文朗想都沒想就承認了,“白錫教的事查得大有進展,你二哥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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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自然高興:“哦?那他們此次目的何在?幹脆趁他們在京,一舉剿滅,永絕後患。”

文朗一挑眉,似笑非笑:“他們的目的你還不知道麽?”

我有些心慌,不知道他話中是什麽意思,僵硬的搖頭。文朗面色嚴肅下來,看着我沉聲:“皇陵。”

我當即緊張得心都漏了一拍,張了嘴什麽都說不出來,想必臉也變了色,文朗随即笑了:“瞧你吓的,年祭時自有重兵把守,哪會那麽輕易被他們混進去,況且咱們預先知道了他們的圖謀,更要加派人手,不怕的。”

我心稍安,呆呆點頭,随即有些自嘲,白錫教選在這個時候冒險到京城來,自然是與年祭有關,并不難猜,過是我心中有愧,心虛到疑神疑鬼。

“今兒個将軍在朝上正式議起此事,想不到我早有所知曉,倒也沒叫他占了上風去。”

文朗似乎頗得意于此,登基近一年來,大多是被幾員重臣牽着鼻子走,雖然算不上傀儡,卻也還是少了許多判斷。

然而我憂心不減:“朗哥哥似乎很對陳家有些忌憚。”

“不光是陳家,将軍和丞相都是重臣,難免相互拼争,”文朗輕輕一笑,“我越強,他們才會越收斂,現在朝廷內有邪教外有強敵,官員內耗百害而無一利。”

見我猶豫,他又道:“你是想問,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重用程家人?”

“嗯,”我點頭,“這樣豈不是會明顯助長了一邊,前朝後宮的平衡都會被打破,不符合朗哥哥的計劃。”

文朗笑,打趣我:“那你更關心前朝還是後宮?”

我見狀嗔怒:“得了得了,說正經的,你還取笑我,想必這幾**聽多了軟言抱怨,醋意沖天的,十分享受其中呢。那臣妾前後都不幹政了,這就告退了罷吧!”

嘴上話這樣說,心裏卻異樣的讓我想要皺眉,我們這是在打情罵俏麽。

文朗哈哈大笑:“好好,就知道你伶牙俐齒,沒什麽好話等着我。”

少頃他正色:“愉兒,你有所不知,有些人,與其被人收了做心腹,然後硬推上來,倒不如我率先啓用,安插在合适的位置,施以恩惠,不求他能倒戈相向,至少可以免成憂患,若是用的好,也許還會有額外收獲。”

“況且程家與陳家其實也并不如外頭看起來那般和睦,無明争,也有暗鬥,朝堂上多年來程家都屈居陳家之下,後宮裏榮妃想必也不會叫洛嫔超了去,這些日子我已叫那程彥明替我辦了幾件差事,無甚大智,還算穩妥,他是程家長子,程家看到曙光,自然會蠢蠢欲動,哪會永遠甘為棋子。”

他停一下又道:“至于洛嫔,程彥明與我提了幾次,他似乎很在意這個妹妹,是真情也好,謀劃也罷,既然他上心,我也樂得叫他安心。反正睿蓉懂事,你更是聰穎明白的。”

文朗的解釋讓我對他愈發欽佩起來,不出聲,眯了眼睛看着他一襲白色紋金的龍袍,侃侃而談,游刃指點江山,不由微微一笑,帝王不好當,但看來他已漸入佳境。

文朗發現我的失神:“怎麽不說話了?”

我攤手:“朝政用人之事,愉兒哪插得上嘴,朗哥哥肯與我解釋這麽多,已是愉兒的福分。”

“嗤——”文朗伸手點着我的額頭,“說了這麽多,你倒反而生分了,真是該罰!”

我被文朗的好心情感染着,卸下了心裏的包袱:“好啊,皇上要罰什麽?”

“把致恒放在你宮裏養可好?”

文朗笑眯眯的,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吓了我一跳,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卻用了極短的時間想清楚利害關系,皺了臉擺手:“不好……”

他似乎早料到我會拒絕,并沒有直接堅持:“安嫔那恐怕養不了多久,睿蓉位份不高,況且她也會多心。”

“愉兒就不會多心麽?”沒有深想的脫口而出,我心裏真的是很抗拒這個孩子,一如我對于致凡的心境,急于推托,半真半假的嗔道,“皇上偏心。”

文朗并沒有注意到我言語中的防備,只是愣了一下:“那再議吧,還沒滿月,不急。”

我舒一口氣,正要岔開話題說點別的,就聽見常遠在外頭報:“皇上,程副參領來了。”

“嗯。”

文朗應了一聲,我正要回避,卻聽常遠又道:“還有洛嫔主子,一起殿外候着。”

文朗聽了有些不悅,照理這乾元宮沒有傳召是不得私自前來的,特別是勤政殿更是禁地,我每次前來都要在宮外候着,得了許可才能進,洛嫔實在是逾越了。

想到殿外的二人,我腦中一閃,心突然間揪起來。

程副參領!我終于想起來這些日子一直被我忽略的是什麽,那日在皇陵,二哥去見的不就是他麽!

這程副參領難道就是洛嫔的大哥程彥明?

腦袋中嗡的一下亂了,若是真的,那可是大大的不妙,這事在文朗這可大可小,但要是被洛嫔抓了把柄,就是天大的災禍了。

強迫自己不要慌,聽文朗的意思這程彥明是他日常所用之人,那麽擱了這麽多天都沒出事,今日許也會沒事。

我心裏強自安撫着自己,面色想必也是變了幾變,都沒有聽到文朗低聲叫我:“愉兒,愉兒?”

“啊?”我回神,見文朗示意我到側殿回避,由于不是正式的晉見,外頭的洛嫔不知道我在裏面,看文朗的意思是還有話對我說,我也正好放心不下,趕緊避到側殿,關了半扇門躲在門後。

“叫他們進來。”

文朗發了話,很快就有開關門和腳步聲,一男一女依例請了安,我看不見他二人,從聲音上能聽出這程彥明是十分沉穩謹慎的,洛嫔則除了請安之外,言語上則輕飄随意得多:“皇上,臣妾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五月的天,日頭都曬人了。”

文朗沒有搭她的話,淡問:“你怎麽到這來了?”

洛嫔走上前去湊近文朗,我見狀忙向後避,很快聽見她甜膩的聲音:“臣妾來見皇上呀,順便看看大哥。”

“看過了?”不知文朗是對洛嫔的前來本就有些不滿,還是怕她湊到前頭來發現了側殿的我,伸手擋了洛嫔一下,口中打發她,“這不是你待的地兒。”

洛嫔碰了個軟釘子,愣了一下,很不甘心:“皇上——”

“成了,”文朗的聲音沉了下來,沒有很嚴厲,但有明顯的拒絕,“朕還有公事。”

洛嫔沒有再出聲,也許是失望的表情讓文朗于心不忍,他補了一句:“你們這麽相見是不合宜的,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叫旁人瞧見了,朕也袒護你不得。”

這話本是有着安慰示寵之意,并無苛責,我想文朗可能也是說給程彥明聽,不想卻勾起了洛嫔的矯情:“臣妾只是與哥哥在宮中見上一面,又無旁人看到,比起瑜貴嫔前呼後擁的出宮省親差得遠了,皇上這麽偏心,別說臣妾,連榮妃姐姐都沒有這個恩典呢!”

“愈發沒規矩了!”也許是因為知道我聽得到,文朗沉下臉表達不滿,并刻意轉移了對象,“彥明你以後也要避忌些,她不懂事你也不懂麽?”

“皇上,不關我大哥的事啊!”洛嫔有些着急,“是臣妾——”

“關不關他的事朕自然清楚,”文朗端起案上的茶,悠然出言,“你再不退下可就要追究了。”

見文朗趕她走,洛嫔的聲音尖銳起來:“皇上!大哥只是與我剛好碰到而已,話都沒說幾句,比起瑜貴嫔的哥哥,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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