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7)

小姨的背後,血肉模糊成了一片。

那些大兵似乎敬畏着小姨,齊齊停了槍。

小姨的呼吸微弱,自我這個角度,将将可以看見她側邊的臉一點點。她勉勵撐起一點點自己的上半身,她雙手摸索着往上,似乎想要去觸摸爸爸的臉。爸爸滿布繃帶的手顫顫下移,落在了小姨的腰上。觸手定是濕的。

我看見爸爸流下了眼淚。

“文君……”這是爸爸嘶啞的痛苦的聲音。

小姨竟然笑了,她說:“莫大哥,我始終記得……你的話,我們是……人,是人就不該泯滅自己的……人性……”

一股怨毒的視線盯得我頭皮發麻。

是巫婆!

臉上帶着殘忍笑的她已然退去了門外,她嘴唇張合,在說話;房門緩緩被她自外頭關上,我注意到,那是一扇極端放爆的門。

我只覺腦中“嗡”的一聲,下一刻,我已看見她斷然按下了手裏某個裝置上的紅色按鈕。

我想,她說的是,“再見。”

震天的爆炸聲響就在我耳邊起,龐大的氣流撲面而來,火舌瞬間将床上的小姨與爸爸吞沒。

“不——”

爆炸的聲音戛然而止,就仿佛方才的劫難只是一場空有其表的騙人魔術。

隔着濃黑的煙霧,我聽得巫婆氣急敗壞的聲音隐約傳來,“怎麽回事?!炸彈怎麽變成了煙花?!!炸彈專家吃幹飯的嗎?!!!”

下一瞬,我就聽見了槍響與肉搏的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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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咳嗽的我試圖摸索着去到床邊,卻陡然地,我在地上摸到了一只人手。

我:“!!!!”

來人一把将我的脖子勾住,瞬間将我整個人抱去了懷裏。在他溫熱的氣息噴上我的頸項的時候,熟悉到叫我心口發疼的聲音砸下來,一下一下刺激着我敏感的耳內神經,“是我。”他說。短短兩個字的說話時間,卻仿佛足夠到我的生命去完成一個輪回。

“你……啊……”我感覺自己的身子被淩空抱起,他帶着我急速移動跳躍。然後,在身後槍聲乍然起的時候,他帶着我躍下了窗臺。

呼呼的冷風如救世的天神,雖然寒冷不可親近,卻能讓人保持清醒的頭腦去戰鬥。

夜色中,我眼中只剩了他仿佛看透了時間與空間的深黑瞳孔。

“爸爸!”

“他們不會有事。”

“爆炸?”

“我動了手腳,只是還沒完全動徹底。”

“你……”

“過了這關再說。”

還未掙開眼睛的時候我就聽見了沉悶的嘩啦啦、嘩啦啦的水聲,但這又不是光天化日下那些明媚奔騰的流水聲。

接着我發現睜不睜開眼睛沒多大區別,因為此地光線昏暗,地下潮濕,倒像是一處地下水道。

再一轉眼我就看見了落于我身側不遠處,整個半邊臉朝地趴在地上的男人。該叫他面具男,還是醫生?

算了,兩個都是他。

我雙手雙腳爬過去,一路帶起嘩啦啦的流水聲。我把他整個身子翻過來,又去探他的鼻息,自始至終,他整個人都睡得無知無覺的。

我就有點急。

我探了探他的額頭,還好,額頭冰涼。又去摸他的臉,那久違的熟悉觸感叫我突然鼻頭發酸。這張臉,這個人,我有多久沒好好看看他了。

“景硯,”我喚他,“李景硯。”我伸手去拍他的臉,卻在下一瞬,猛地被他箍住了手腕。

我:“!!!!”

我:“你醒了!太好了!!”

地上的李景硯緩緩睜開了眼。

我臉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只因他那大睜開來的眼內,充滿了猩紅。

我:“!!!!!!”

我暗道一聲糟糕,待要躲時已然來不及。他精準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力氣大得叫我直翻白眼。我雙手雙腳胡亂揮着打他,于他來說,卻完全不痛不癢。突地,他大喝一聲,整個人如猛獸般躍起,狠狠将我推翻在地上。

他仍舊控制着我的呼吸,他沉重的身軀盡數壓在了我身上,我感覺,不出三十秒,我一定就會死掉。

他猩紅的雙目瞬也不瞬将我盯住,那眼神邪惡,似要将我一口吞噬的猛獸。那猛獸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小小的兩團的我。

景硯、景硯、李景硯……我拼命在心底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鉗制我的動作稍稍松了一些。

我心頭一喜。

下一瞬,他整個人爆吼一聲,拎起我就往牆上摔。

我:“!!!!”

不行!這樣會摔死的!我不能讓自己死!如果我死了、如果我死了,待他清醒了過來,一定會傷心死的。

我勉勵控制我的身體。

只聽“咔”的一聲,我的左臂狠狠撞上了冷硬的石牆。劇痛傳來,瞬間傳遍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手斷了嗎?

在他大吼着撲上來的時候,我整個人已往下掉進了水裏。

這是一條湍急的地下水道,一入水即将我沖得七暈八素。

“嘩啦啦——”巨大的入水聲裏,我知道他跳下來了。他如今就十足十就是一頭猛獸,正極猖狂地追逐着我這個弱小的獵物。

緩過了勁兒來我的使勁我前游,我不想被他抓到,不想讓他如願,不想讓他傷害我也傷害他自己。

景硯啊……

腳踝猛地傳來一陣劇痛,是他的大掌鉗了上來。

我整個人又如拖小雞般被他拖了回去。

劇烈的水聲響裏,我一擡眼就能看見他近在咫尺的健碩胸膛。

我在他□□的胸膛上不客氣地踩上了我的腳印。

輕敵的他被我一腳踢得一個趔趄,在水中踉跄了一瞬。可也只是一瞬而已,下一瞬,他整個人狂吼出聲,我真怕他的眼睛會因為太過用力而爆裂開來。

他定是要猛力朝我攻擊來的,不過,在那之前,我自己迎了上去。

他:“……”

他那一瞬間的愣怔給了我鼓勵,我整個人如水草一般顫上了他的身。

然後,他果然就怒了。一拳垂在我的背上,差點沒把我垂得背過氣去!

我惡狠狠看他一眼,尚能活動的右受狠狠掰住他的腦袋,一口就咬上了他的耳朵。

耳朵是醫生的敏感地帶,比拿捏他下面還有效。就是不知道他變了個人格,生理上的構造會不會改變啊?

他:“啊——————————————————”

我:看來生理構造還在的。

我死死巴住他,死死咬住他的耳朵不松口。他瘋了一樣在水裏撲騰,鐵拳一下又一下打在我的背上、肩上,甚至是腰上。

五髒六腑劇痛間,我感覺有腥甜的液體沖上我的喉嚨口了。

我留出了一個眼神悄悄看他,如此近距離看他,他已不是我心中的那個醫生了,他面目猙獰,似怪獸。他認不出我來,我也快要認不出他了。

我的左臂悄悄動了動,還能靈活運用,看來是沒骨折的。一把匕首悄無聲息自袖口滑入了我的左手掌心,我知道,只要我左臂一個弧度,就能将匕首深深釘入他的脊背,甚至是後腦勺。

“無論發生什麽事,你自己的性命都是第一優先考量,記住了嗎?”猶記得在那罪惡叢林中,他回首看我,深邃的眸子叫我屏息。

我那個時候是如何回答他的,我說我記住了,我說我知道了,我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可是,此刻,我發現自己TMD真的做不到了!

醫生,你只告訴我,在面對敵人時要主動出擊,不給敵人任何可反轉傷害你的機會。可你未告訴我,若這個敵人變成了你,我該怎麽辦。

“咣當——”一聲響,匕首在我手中脫落了開去。它下沉入水裏,或許瞬間就被流水沖走,連那“咣當”的金屬聲響也是我的錯覺。我發誓匕首非我主動丢棄,那是他一拳打在我受傷的左臂上……我已無力再支撐。

我發現自己到頭來還是個軟弱的人。我發現有些東西深藏在骨子裏,縱然外在如何強悍,內裏始終藏着那一份軟弱與無依。可就連這一份軟弱也早已變質,我想,我是不忍心傷害他的。

他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徹底将我扇開了去。

這一巴掌真是狠吶,狠得我當場就噴出了一口老血來。

“噗——”

他與我貼得那樣近,我心中的鮮血盡數噴在了他的臉上,有些滲入他的眼中,甚至進了他的嘴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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