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飛廉的告白
朱見深閉上眼睛,眼皮顫動了片刻,終于平靜了下來。
他起身向外走去。
一先生嘆了口氣,然後動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還被綁在治療椅上。
“……”一先生帶着椅子抓狂地蹦跶了起來,“喂!等下!那個朱見深,你先別去!回來!你先給我松綁,喂喂喂喂!他們還看不見我呢,來個人救我啊喂——”
……
一把治療椅,在地上跳來跳去,啪叽躺倒在地上。
一先生帶着椅子摔在飛廉旁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用牙齒咬出來他的通訊器,然後用舌頭打開。
終于給基地發出了求救訊號。
兩個小時後,戴着墨鏡的勾陳從武裝直升飛機上走下來,直奔信號的來源處。
然後被綁在椅子上的一先生終于得救了,差點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想當年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時候,你告訴人家只要發了求救信號,你們一個小時之內就會派人來!”一先生道,“結果現在嫌我人老珠黃了是嗎!花了足足兩個小時!再晚來一會兒,我就要預約截肢手術了!!”
勾陳表示:“先生,我人老了,不吃撒嬌這一套了。”
一先生葛優癱在椅子裏,說:“呵,老男人,真的是沒有小鮮肉可愛啊。我要是這麽跟飛廉說話,他就不會這麽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地回答我。”
勾陳立刻就轉頭去看飛廉,檢查他的狀況,一邊說:“是的呢,先生還是沒有飛廉可愛。”
一先生:“……哼,可惜飛廉的心裏只有我。”
剛說完,飛廉呻|吟一聲,從強制催眠當中醒了過來,迷蒙的眼神四處張望。兩秒後,他清醒過來,原地跳起來說:“一先生!他還在房間裏!!!”
說完,他已經風一樣地跑了出去——
看都不看一眼就在門口的一先生。
勾陳問:“先生,他這是在精神病院裏呆久了,也瘋了?”
一先生說:“說來話長。勾陳同志,其實我在這裏學到了新的一項能力,那就是……隐身術!”
勾陳嘆了口氣:“先生,您也快瘋了吧。罷了,我去把飛廉給追回來。”
幾分鐘後,勾陳用“先生先已經上了另一架飛機”為由,把飛廉帶了回來。
飛廉還在迷迷糊糊的:“發生了什麽?朱見深……就是幕後主使人?我怎麽不記得這回事了,先生也回去了嗎?”
一先生就站在他旁邊,聞言彈了一下飛廉的耳朵,好笑道:“傻不拉幾,小媳婦。”
飛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滿頭霧水:感覺好像被人碰過一下?
這個時候,他們的人已經将整個醫院給控制了起來,朱院長被關在押送嫌犯的警車裏。
很多護工和病人都圍在一邊看,指指點點,不敢太靠近。
只有自閉症男孩樂樂站在最近的地方,直直地看着警車。
在一先生的印象裏,這好像是他第二次沒有看着2010室的方向——第一次是他對徐曼曼說“再見”的那次。
一先生走過去,看着樂樂說:“你能看見我不,hello?你是自閉症,自閉症能被催眠麽……算了,反正你看不看得見都不會理我。”
說完他嘆了口氣,伸手将樂樂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這時,警車裏的朱見深也看見他們了,目光顯得很是迷茫。
樂樂突然對警車揮了揮手,說:“再見。”
一先生驚了,蹲下來直視樂樂,道:“什麽?你又搭理別人!喂喂,我對你這麽好,你竟然一個字都沒對我說過。怎麽樣你才肯說話?我給你去買棒棒糖,還是去撈金魚?”
他用充滿探究的眼神看着樂樂,但這只持續了兩秒。
因為兩秒後,身後巨大的噪音和氣浪令時間仿佛變得凝滞起來。
先是轟鳴聲,然後是滔天的熱浪,巨大的沖擊力席卷而來,讓一先生直接被打趴在地上,耳膜嗡的一聲過後,足足有幾分鐘都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在強烈的耳鳴當中,一先生又努力站了起來,看見勾陳緊張地在問自己什麽。
一先生咽了咽口水,大聲喊道:“我沒事!沒事!”
但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身體一陣陣傳來不适感。他回過頭看去。
只見那輛押送朱院長的警車,就在前一個路口處,化為了一團火焰,扭曲了周遭的空氣的同時,赤紅色的焰尾照亮了半邊天際。
這時候沒有人敢上前搶救,因為誰也不知道這麽大的火焰會不會再次發生爆炸。
一先生也沒有動,就這樣站了一會兒,聽力逐漸回複了正常。
突然,他轉過頭,冷靜地對勾陳說:“讓人搜查警車,搜集爆炸碎片,這絕對不是一場意外。還有,把這孩子帶回去——”
他低下頭,目光停在樂樂面無表情的臉上。他說:“這孩子身上,藏有一個‘秘密’。”
……
幾天後,黑礁市第一部 隊醫院。
醫生道:“從成像上來看,沒有明顯損傷。接下來等血象報告出來後檢查一下即可,不用太過擔心。”
一先生從床上坐起,拿紙巾擦了擦肚子,表示:“這回完事兒了吧,都跟你們說了完全沒受傷,什麽內出血……”
站在旁邊的勾陳道:“先生,內出血很多時候是感覺不出來。做檢查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
“知道了知道了,一個兩個就怕我突然暴斃,然後你們就挨槍子兒了是吧。”一先生随手将紙巾一團,用三份投籃的姿勢丢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問道:“飛廉怎麽樣?”
“情況很穩定。他身上沒有傷,精神上也沒有,只不過被一名娴熟的心理醫師進行了一次沒有後遺症的現場催眠。”勾陳慢條斯理地說,“哦,先生,抱歉,我突然想起來還是有後遺症的:直到現在他還是看不見你。”
一先生點了點頭。
勾陳揶揄道:“先生,你的小媳婦跑了,現在感想如何?”
一先生道:“什麽如何,不如何。趕緊把他放走,本來我也沒打算把他留下。”
勾陳道:“他是這一屆素質最高的新人,恐怕也是近年來最好的人選。我很快就要下崗了,到時候後繼無人,您遲早要找到另一位代理人的。”
一先生說:“那我也不留飛廉。”
這個人固執起來相當固執,勾陳做了他好一陣子的一級代理人,當然也知道這個脾氣。
勾陳聞言也只好點點頭,說:“那我先去看看飛廉,我會盡量将他勸退的。”
離開屋子時,勾陳聽到一先生沒好氣道:“把‘盡量’兩個字去掉!”
勾陳退出B超室,拿起一先生的檢查報告,正想要收起來。
突然,飛廉從外面沖了進來:“我聽說先生在做B超!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不能讓我繼續跟着?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勾陳咳了一聲,連忙将報告壓在文件最下面,反身道:“他們說什麽了?”
飛廉道:“我跟了一下案件那邊的進度,報告說羅山精神病院裏面有不少病人經歷過催眠,所以看不見一先生——你們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也在2010室內受到過催眠?”
足足三天了,他終于也發現了真相,真是可喜可賀。
勾陳示意他靠近一點,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飛廉啊,你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有機會退出團隊的人。我實話跟你說吧,正面接觸過先生的代理人都會被調到特殊部門去‘養老’。但你不一樣,你被清理過記憶,甚至再也沒法看見先生,你現在可以全身而退——”
“退什麽?退到哪裏去?”飛廉冷靜地反問,“早在我志願加入項目的時候,在我接受訓練、背誦條例的時候,在我宣誓終其一生不會背叛他的時候,你沒有說這話,卻在現在要求我離開。這不是全身而退,這是放逐。”
勾陳停頓了一下,無奈道:“你怎麽也跟先生一樣倔強起來了。老實說,這也是先生的意思。”
飛廉道:“那就讓他當面告訴我。”
飛廉面帶冰霜,繞過勾陳直接走向B超室。
勾陳看着他的背影道:“飛廉,你感覺不到他的用意嗎?”
飛廉的腳步微微一頓。
“凡是在先生身邊的人,生命都已經陷入了危險當中,這你是知道的。”勾陳緩緩地說,“你年輕、活力、有很有實力,不該葬送自己的大好年華。先生對待你總是态度不好,他想惹你生氣,因為他想勸退你。”
飛廉沒有回頭,說:“現在我知道了。”
此時,一先生已經在外面倒了杯咖啡端在手裏,他見到飛廉重進B超室的時候,還挺意外的。
只見B超室裏只有個私人醫生在檢查儀器,乍一見飛廉進來,滿頭霧水地轉過身看他。
飛廉以為一先生正躺在那個B超床上,冷冷地說:“我不退出。”
醫生:“???”
醫生手足無措,看向了剛剛在門口出現的一先生。
一先生面帶姨母般的詭異笑容,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飛廉的後腦勺。
飛廉非常認真,緊盯着空蕩蕩的床,說:“先生,不管你是怎麽樣的人,不管你怎麽捉弄別人,我沒有讨厭你,我也不會輕易離開。我曾經宣誓過要保護你,我至今記得教官對我說過的話,你是當今世上唯一一個絕對不能出事的人。我相信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因為同樣的信念而堅持着。”
醫生:“……”
一先生站在門口,握着咖啡,對醫生微笑道:“小孩兒告白呢,你嚴肅點,假裝我坐在那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