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留下的理由

醫生嘴角抽搐,認輸道:“你們繼續玩,我先走了。”說完便站起身,繞過飛廉,又從一先生身邊擠出了門。

通過他的動作,飛廉突然意識到:一先生其實正堵在門口,并沒有坐在床上。

飛廉對着空氣道:“一先生,你這樣做有意思嗎?快想辦法解除我的催眠,這樣子連正常溝通都很難。”

他正說着呢,其實一先生已經繞過去,把咖啡放在了醫生的桌子上。

門外面的勾陳聽到動靜也過來了,無奈道:“飛廉,先生正坐在椅子上。”

飛廉的耳廓又紅了,他轉過身來,頗有些惱羞成怒:“先生!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一先生輕快道:“聽見啦老婆。”

勾陳看了看兩人,無奈地轉述道:“先生說他聽見了。”

飛廉說:“那就解開催眠!我現在完全看不到你,這個催眠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效用有多久,我不可能一直在這種狀況下工作。”

一先生好笑道:“朱見深的催眠手法是一種秘術,而且神秘程度很高,效果當然會很強。只要這個秘密不擴散,他大概會一直看不到我。”

勾陳拒絕轉述這句話,然後說:“先生,如果你打算勸退飛廉,這句話不适合告訴他。”

一先生聳了聳肩:“好吧,那就告訴他朱見深的催眠很厲害。”

勾陳就扭頭對飛廉說:“朱見深的催眠很厲害。”

飛廉瞬間爆炸:“勾陳先生!!!你以為我是聾子嗎?你剛才讓先生別告訴我真相,我每個字都聽見了好嗎!!!”

一先生感嘆:“現在的小年輕不好騙了啊。”

勾陳深有同感:“現在的小年輕不好騙了啊。”

飛廉:“……”

幾秒後,飛廉氣到頭上冒青筋:“這樣的話我自己去找心理醫生,我不相信沒有辦法!”

勾陳道:“等等,飛廉,你要怎麽跟心理醫生解釋?你無權透露任何關于先生的事情。”

飛廉怒道:“我就說我瞎了!”

一先生笑了起來:“喂,勾陳,你惹他生氣了。”

勾陳道:“先生,明明是你要勸退他,我只是個背黑鍋的可憐員工而已。”

一先生便又仗着飛廉聽不見自己說話,自顧自說道:“他頂多25歲,長得我見猶憐的,我看了都不忍心下手。你說說,上頭怎麽把他派過來的?”

勾陳嘴角抽搐,說:“對不起先生,這話很應該轉述,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飛廉一聽勾陳的話,毛骨悚然道:“一先生又說什麽可怕的話了嗎?”

勾陳說:“先生說您‘我見猶憐’,這是實話。”

飛廉:“……”

飛廉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恐怕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把自己和這個成語進行過一分一毫的聯系。

一先生忍笑,對勾陳道:“算了算了。你告訴飛廉,想留下,可以,但是要給我一個不得不留下他的理由。”

說完,他就端起自己的咖啡,又潇灑地走掉了。

于是,就為了這個不得不留下的理由,飛廉進入了抓狂模式。

好在他現在還是一級代理人的身份,并沒有被正式的撤銷。于是他得以進出檔案室,近距離圍觀特勤處料理羅山精神病院裏剩下來的爛攤子。

首先是一幹精神病人的去留還有催眠解除的問題,他們不得不咨詢了全國各個知名的心理醫生,決定将這些人一同送往另一家國字打頭的精神病院。但具體催眠問題,還需要心理專家做進一步的評估。

接着是當天押送朱院長的警車的問題。

飛廉跟着一起閱讀了警車的起火報告,根據他們的調查,據說是因為發動機內燃了,更進一步的原因被推測是天幹物燥,警車停得太久自燃了。

飛廉難以相信這個結果,說:“怎麽就這麽巧合?朱見深是重要的嫌犯,他身上還有很多疑點沒有問出來,怎麽就偏偏在出門的第一時間,被天打雷劈般地弄死了?”

警官無奈道:“我們也很難相信這種千萬分之一級別的巧合,但概率再小它也是客觀存在的。事情已經這麽發生了,在有證據被推翻之前,只能做這樣的推論。”

飛廉也沒有太為難他們,只是将報告拿了一份,離開了。

再然後就是那名自閉症兒童樂樂了。

這邊的報告做出來也是一樣,他是個純正的自閉症,而且症狀相當嚴重,基本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兩次說“再見”看起來只是他在某種特定條件下做出的應激反應而已。

飛廉的調查在這裏停滞,他徹夜難眠,開始在基地裏到處亂晃。

淩晨三點,他屋子裏的燈還敞亮着。

勾陳走進來關了大燈,給他開了一盞護眼的小燈,說:“雖然你還年輕,但也并不需要這麽拼命。”

飛廉眼睛裏都是血絲,擡頭問:“真的就沒有一丁點留下來的可能嗎?”

勾陳笑了笑,給他倒了一杯熱水,說:“我聽說你的兄長是那位少将。”

飛廉看着勾陳,遲疑地點了點頭。

勾陳道:“那你應該知道少将查看資料的權限在那裏。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基地的權限和少将是等同的,而先生的權限要比那更高一等。”

飛廉道:“這是……什麽意思?”

勾陳沒繼續說話,只是打了個哈欠,道:“你也早點休息吧。”便默默地離開,順便帶上了門。

飛廉消失了兩天。

再出現時,他戴着口罩和帽子,進到屋裏跟勾陳打了個招呼。

勾陳看着他的樣子,好像已經看出了什麽。

飛廉問:“先生現在在這裏嗎?我看不見他。”

勾陳說:“先生正坐在沙發上,他在看書。你有什麽事可以直說,我先告退了。”便退出了這間屋子。

飛廉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那塊沙發上逡巡,就是死活看不到一先生。

一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啪地将電視機給打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飛廉才意識到電視機被打開了,他于是明白一先生确實就在這個房間裏。他坐到了他的對面,開口說:“我知道了,特勤處有一個機密級別的編制,叫做秘術師。”

一先生慢吞吞地翻了一頁書,說:“反正我說話你也聽不見,那我就不費這個功夫了。”

飛廉也确實沒有在等待他的回複,而是繼續說道:“先生,你的權限已經是系統當中最高的了,但仍然無法得到關于林可霜的消息,對麽?你為了找到這個林可霜做過很多努力,甚至不惜親自去到羅山精神病院裏去。按道理來說,對于一個可有可無的線索,沒必要會做到這種地步,但是你偏偏卻很執着,這說明林可霜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但這又是一個矛盾之處了,因為你對林可霜卻幾乎一無所知。甚至朱見深虛構了一個林小姐出來,将別人的故事生搬硬套,你也無法分辨出那是不是你要的林可霜,所以你冒險留在了羅山精神病院。”

他說到這裏,一先生擡頭看了他一眼。

飛廉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我有一個猜想。我覺得你和我一樣,也有這個猜想——那就是你失去過一段關于林可霜的記憶,很可能也是被人催眠。這個猜想讓你覺得林可霜更可能和催眠術相關了,所以你非得和朱見深對峙不可,你一定要搞明白朱見深手裏的催眠術是不是有對你出過手。我甚至覺得你很早就懷疑過朱見深了——”

一先生“嗯哼?”了一聲,将書合上了。

飛廉說:“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但是,我能非常确定一件事——你也在找解除催眠的辦法!”

一先生挑了挑眉毛,又坐了回去,重新将電視給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室內依然死寂。

飛廉站在那裏,意識到了不對:“我剛才猜錯了嗎?”

一先生雙手抱胸,坐在原地翹起了二郎腿。

飛廉皺起了眉頭,回想自己的話,又說:“至少我前半部分肯定沒說錯。但後半部分有件事我猜錯了……你的猜想和我不一樣嗎?還是你已經知道林可霜是怎麽回事了?不,不對,你要是得到了線索,現在肯定已經走在了去找林可霜的路上,所以你還是沒有線索。但是……”

他安靜地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你是不是,在找一個足夠優秀的催眠者?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就是為什麽朱見深死了以後你反應這麽大,因為你之前想要讓他幫忙挖掘你記憶裏殘存的……對于林可霜的印象!”

一先生終于又笑了,他鼓了鼓掌,然後意識到飛廉現在聽不到。

于是他站起來,走出門去,對外面偷聽的勾陳說:“喂,給裏面那小子打通一下任督二脈。”

勾陳無奈地走進去,見到飛廉一臉茫然地轉過臉來。

勾陳說:“飛廉,秘術師是一種很麻煩的職業。你聽我說完,就能明白一些。”

飛廉點點頭。

勾陳說:“你相信知識就是力量嗎?”

飛廉想了想,點頭。

勾陳說:“那麽現在給你一條推廣定理:越少有人獲得的知識,就能代表越強的力量。這應該很好理解,就好比全江湖都在搶的辟邪劍譜,如果只有一個人練,他就是天下第一;但如果人人都在練,那人人都不入流。再比方說考試,只有一個人會做最後的大題,他很可能就是狀元;但如果人人都有足夠的知識去做完,那麽大家都只是普通學生。”

飛廉再次點頭。

勾陳便道:“很好,現在換一個表述方法,秘術師第一法則:一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它的效果就越強。”

(卷一·第一法則·完)

【二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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