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年之前

三年前的海濱城,來了一個人。

這人看起來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微禿,發福,走在路上不會引起任何人過多的注意。可就是這個人,一夜之間成為海濱城所有名流家族的座上賓。

“那人是個算命的,姓袁。”祝棄說,“他被吹得神乎其神,據說他算出來的事,百分百都會成真。”

元岳見他神情有異,便問:“你很佩服他麽?”

“那當然。”祝棄一臉向往,“住着大房子,手裏全是票子,過個生日,各種有頭有臉的人都去給他祝壽,這才是騙子的最高境界啊!做騙子混到這份上,這輩子值啦。”他激動地說着,一扭頭看到自己栖身的水泥管子,還有裏面那只爬來爬去的小崽子,不由發出深沉的嘆息:“再看看我……唉。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變成人家那樣呢?”

“騙人是不對的。”元岳說。

“你是嫉妒人家吧。”祝棄不以為意,繼續道,“祝家人也跟他有過接觸,據說付了一筆巨款,請他算了一卦。不知道卦象如何,但從此之後,祝家人便深居簡出,不再跟外界聯絡,只通過幾名代理人管理家族産業。其中,李爺正是琅華苑的代理人。”

“我聽家裏長輩說過,祝家當年是做玉石生意起家,琅華苑是代代相傳的祖産,也是祝家的象征。”元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能将這樣重要的産業交給李爺……難怪你說通過他能聯系到祝家人。”

“就是這個理。”祝棄已經吃完了糖,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問題也回答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元岳卻沒有動,依然在專心思索着什麽。祝棄眼珠轉了兩轉,蹑手蹑腳繞到他身後,壞笑着一腳踹去,結果沒踹到人,自己卻一個趔趄,差點跌個嘴啃泥。

“不要胡鬧。”元岳像是背後長了眼,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搖了搖,“我不走。”

“喂喂,你這就沒意思了啊。”祝棄站穩身體,不滿道,“合着我明示暗示那麽多次,你一點都沒明白你現在很危險嗎?”

“我不怕死。”元岳說。

“我怕,我怕行了吧。我怕你連累我。”祝棄撇嘴,“你是有本事的人,自然什麽都不怕。我這還拖家帶口的呢!”

“你很厲害。”元岳笑了起來,“我第二次見到你,就被你騙了個精光。有這種本事的人可不多。”

“哪裏哪裏。”祝棄明明非常得意,還硬是擺出一副謙虛的面孔,“我學藝不精,主要還是你……呃,比較配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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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也很勇敢。”元岳沒有聽出祝棄話語中的暗示,真誠地繼續道,“原來你之所以拿走我的行李,是為了幫我引開‘李爺’他們的注意。是我錯怪你了,抱歉。”

“啊?是這樣嗎?”祝棄一怔,随即一拍大腿,“對,就是這樣!唉,沒辦法,誰讓我就是這樣一心為人、毫不利己、高風亮節、光風霁月呢?我之前怎麽說的來着,騙你,就是在幫你嘛!”

“所以,我決定了。”元岳站起身。他比祝棄高一些,站起來時,祝棄整個人便被他完全遮在了影子下面,像是被成鳥羽翼庇護的幼雛。

祝棄卻不自在地後退兩步,用目光估算兩人個頭的差距,然後幹脆踩着周圍的建築垃圾爬到水泥管子頂上,居高臨下看着他:“你決定好現在就離開了?”

元岳仰頭望向祝棄。

今天的天空分外高邈悠遠,細碎的白雲魚鱗一般排列在碧空,夏日的陽光灑在祝棄完好的半張臉上,明亮的眼眸光芒閃動,元岳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些。

“我從不給人惹麻煩。”元岳頓了頓,“既然事情是我惹出來的,在這件事平息之前,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

“哈?”祝棄叉腰指責,“你這就是在給我惹麻煩吧!”

“而且,我也沒有錢了。”元岳說得理直氣壯,他現在身上一個子都沒有,一旦離開這裏,就只能真的去睡大街。雖然住在山上,可元岳畢竟不是個真正的野人,他一點都不想露宿街頭。

說完後,他就非常敏捷地鑽進了水泥管子裏,坦然地躺在裏面。

可能是因為剛剛共患難過,滿滿對他的敵意稍微減輕了些。元岳給他表演了讓紙鶴飛起來的法術,他就徹底抛棄了之前的芥蒂,颠颠地跟在飛動的紙鶴後面撲來撲去。

“誰準許你進來的?出去!”祝棄跳了下來,也爬進自己的小窩,拼命推起了元岳。可元岳紋絲不動,還有閑心對祝棄解釋:“我用了法術,現在的我像一座山那樣重,憑你是推不動的。”

“媽的,你給我滾!”祝棄愈發憤怒,吭哧吭哧地用胳膊推,用腦袋頂,還發動滿滿用那雙小短腿蹬——可這家夥簡直跟死豬一樣沉,兩人無論如何努力,都沒辦法趕走這個厚臉皮的入侵者。

“哥哥,我累啦。”滿滿出了一腦門的汗,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祝棄見狀,不耐煩地嚷道:“叫你少吃點零食,白長那麽多肉!待會兒不許吃飯了。”不過,雖然這樣說,他卻動作溫柔地将滿滿抱到了軟和些的地方,心疼地替他擦去額頭的汗水。

元岳支起腦袋:“滿滿不吃的話,他的飯可以給我嗎?”

“你一邊呆着去!”祝棄沒好氣。

元岳只好躺了回去,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語道:“我從昨天起,就沒有吃過東西。”

“你吃不吃飯,跟我有什麽關系?”

元岳望着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祝棄想起來,好像确實是自己把他的錢騙光的,得意地狂笑幾聲,罵了一句“活該”。

“咕嚕嚕……”

元岳的肚子叫了起來,他的臉騰地紅了,不好意思地側了個身,面朝裏,微微蜷縮起身體。

他長手長腳,平時無論是站是坐,姿态都十分挺拔,這樣一縮起來,便顯得分外委屈而可憐。

祝棄煩躁地撥拉了一下頭發。

“麻煩。”他嘟囔,不輕不重地踢了元岳一腳,“我去找點吃的。你照顧好滿滿,如果我回來發現他掉了根頭發,哼哼!”

抛下這句威脅,他叮囑過滿滿不要亂跑,不要随便跟元岳說話,就迅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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