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騎士登場
祝棄丢下沒吸完的煙,碾滅煙頭,顫巍巍地跑回去開車。
詹江估計已經趁亂逃走。他要快些回去找到黃青青,在警察到來前溜之大吉——被警方從代孕機構救出來可算不上什麽好事,祝棄還記得,黃青青有個非常擔心她的媽媽。
一路平靜,只是等到達目的地,祝棄恍然大悟。難怪感覺之前在兜圈子,原來這個地方距離河道的直線距離并不遠,只是道路曲折難行。如果棄車步行,可能反倒比開車更快一點。
祝棄下了車,意外地發現紙鶴還在兢兢業業地比心,不由對元岳生出幾分敬佩。
這一招對付仇人,可能比對待朋友更要立竿見影。要他真的對元岳生氣,此時恐怕已經給活活氣死了。
打開大門,祝棄重新回到小樓中。這裏一如之前般安靜,祝棄卻比先前少了幾分膽怯。他雄赳赳氣昂昂地拿起手機,撥打黃青青的號碼:“喂,還活着嗎?”
黃青青接聽了電話,卻沒吱聲,只傳來一陣急促而粗重的喘息——聽起來像個男的。
祝棄慢慢皺起眉。除了自己,這裏不應該有第二個男人。
這人是誰?
“喂,說話。”
“一定要趕緊殺絕嗎?”對方開口了,聲音冷冰冰的。
祝棄差點叫出聲,這竟然是詹江的聲音!
“你逃到這裏來了。”祝棄喃喃道,“難怪剛才沒有看到你。”
詹江呼吸一滞,他試圖掩飾,但祝棄已經聽出了他的動搖。
“你果然一直在。”詹江慢慢地說,“當看到紙鶴出現,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附近,也一定會破解我布下的百子陣,祛除我召來的鬼嬰——只是沒想到你解決得這麽快。我已經竭力猜測你的能為,但仍然低估了你。你不愧是百年間最強的隐機者,元岳!”
祝棄沉默了。
說實話,他有點替詹江覺得尴尬。
詹江辛辛苦苦、花了這麽多時間精力,才布置好了一個陣法,召喚來一個看起來就兇神惡煞的厲鬼。然後,在短短十幾分鐘裏就被人給解決了。
解決也就罷了,關鍵這個人居然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面,甚至可能壓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在做一些無聊事的時候,就順便把他從實力上徹底碾壓了。就好比兩人決鬥,其中一個煞費苦心,使出了家傳絕技,正要與對方決一死戰,結果發現對方壓根不認識自己,就是一個過路的,然後在趕路的過程中,順路把自己給踩死了。
你說這氣人不氣人?
祝棄覺得很氣人,但更氣人的是詹江接下來的話。
“這個手機的主人應該是你的朋友。她現在在我手裏,想讓她活命,就放我走。”詹江說,“隐機者,我無意與你為敵。如果你讓我離開,從今以後,我不會跨入長江以北。”
祝棄一點都沒有想跟他作對的意思,此時聽到對方這樣說,反正他也不是元岳,就大方地說:“好。你走吧。”
詹江沉默片刻,語氣中有些惱怒:“讓我離開!”
祝棄扭頭一看,紙鶴愛心還堵着門口呢!連忙揮揮手,紙鶴老老實實地飛到旁邊繼續擺陣。
詹江已經出離憤怒:“你在耍我嗎?撤掉你的法術!”
祝棄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根本沒法說服紙鶴們不再擺這個傻得要命的愛心,可這顯然惹怒了詹江,他只好商量道:“這個、呃,我覺得這個心挺好看的,好容易才擺起來,這就撤掉太可惜了不是。你不用管,反正我不會讓它們攻擊你的。”
詹江又沉默了一陣,祝棄心中忐忑,又說:“你知道,我元岳可是個有身份的人,元岳答應的事,什麽時候出爾反爾過?”
詹江平靜下來:“我确實聽說,當代隐機者是位一言九鼎的君子。你的承諾,應當很有分量。”
看來元岳的信用等級還挺高。祝棄心道。不過這件事是“元岳”答應的,而他又不叫元岳。
詹江這小子不知道會多少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祝棄可是知道這家夥假意答應伍哥,其實卻設局滅口的事,一點都不信他會乖乖放了黃青青。
“那咱們說好了,你先讓這丫頭出來。”祝棄說,“對了,她身邊應該還有一個女的,也讓她一起。”
詹江這次答應得很爽快:“好。”
不一會兒,小樓的電動大門徐徐打開,黃青青攙扶着大着肚子的何雪,慢慢走出門。詹江依然躲在黑暗中,沒有現身。
祝棄看到何雪的肚子,心先顫了顫。這肚子可真夠大的,還好他想起她來了,不然真要出個什麽事,這裏離醫院又那麽遠,搞不好就一屍兩命了。
黃青青的眼睛已經腫了,表情倒沒什麽異樣,但裸露出的臂膀正在打顫,顯示出她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見到祝棄,她明顯露出松口氣,悄然加快了腳步。
“等等!”祝棄卻止住她們,定定看着黃青青。
他現在雖然沒有想清楚阿猛到底是被什麽害死,但詹江無疑屬于重大嫌疑人。從目前來看,這人具有操縱他人的能力,祝棄并不敢掉以輕心。
“你先證明一下你自己。”祝棄做了個握拳的姿勢。
黃青青立馬反應過來,她用身體擋着,很快地握拳又張開,一絲幾不可見的電光閃爍在她掌心。
“越來越弱了……”黃青青遺憾地說。
“你把手貼到她身上。”祝棄指了指何雪。之前黃青青曾經用這個方法讓何雪恢複意識,即便此時何雪又被控制住了,再被“電”一下應該也會恢複正常。
黃青青也隐約明白祝棄的意圖,重新握拳,将掌心貼在何雪的額頭。何雪一直低着頭,此時擡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黃青青緊張地詢問:“你有沒有什麽異樣?”
“我……”何雪咬着嘴唇,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黃青青這才發現何雪臉色慘白,額頭全是汗。她預感不妙,說了聲“抱歉”,伸手朝她大腿一摸,霎時也變了臉色。
“不好了。”她輕聲對祝棄說,“她可能快生了。”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祝棄只覺頭皮發麻,連忙說:“快、快去車上。”同時快步上前,護在她們身前,又朝着黑暗中大嚷:“姓詹的,我元岳今天就饒你一命,你聽着——”
正在這時,異變陡生!
祝棄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風聲,多年的經驗讓他下意識朝前撲去。而就在躲過偷襲的剎那,他聽到了噗呲一聲輕響。
這是利刃入肉的聲音。
血腥氣彌散開來,黃青青發出痛苦的哀嚎,祝棄瞳仁緊縮,回過頭看到黃青青擋在自己身後,雙手緊緊捂着腹部,如一朵枝頭凋零的梧桐花,凄然墜入滿地塵土之中。
而她倒下之後,祝棄面前赫然是手握水果刀的何雪。
“你……”
祝棄心思電轉,當機立斷一腳踢掉何雪的刀子。随着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何雪跌倒在地,用沾滿黃青青鮮血的雙手捂住了臉。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地道歉,不知道在對誰,“他說會給我很多錢,我、我需要錢,我弟弟還沒娶媳婦……”
祝棄失算了,詹江沒有用法術操縱何雪,他用了更加直接、也更加有效的方法。沒有人會防備一名即将臨盆的孕婦,如果不是黃青青,他現在已經倒在何雪的刀下。
“黃青青,你怎麽樣?”祝棄沒有理會何雪,俯身檢查黃青青的傷勢。
黃青青那因疼痛和失血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我沒有救到湯蕊……”她吃力地說,“但至少、至少幫到了一個朋友。”
祝棄看到了她的傷口,沉默片刻,低聲道:“謝謝。”
“何雪……何雪……得送她去醫院。”
“哈?”祝棄詫異地問,“你的腦子也被捅了嗎?”
黃青青的聲音愈發微弱,語氣卻很堅定:“不要再有人受傷了,也不要再有人死去……”
何雪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随即爆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利的嚎哭:“嗚——我、我都做了什麽啊!”
“何雪,別、犯糊塗。”黃青青嘟哝着,緩緩閉上了眼睛。
何雪放聲大哭。
祝棄心中一時間萬分複雜,然而想要逃跑,必須首先确定詹江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所有多餘的情緒,直視黑暗中的小樓,放聲大吼:“詹江,有膽就出來!你只會躲在女人身後嗎?你靠她們賺錢,靠她們布陣,靠她們殺人……離了她們,你屁都不是!”
“我見識過你的手段,你确實高明。我承認,我不敢在你面前露面。”詹江的聲音仿佛無處不在,祝棄分辨不出他的方位。
深沉夜色中,有什麽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走!”祝棄抱起黃青青,朝汽車跑去。可沒跑兩步,他便發現自己腳下踩上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堆灰燼。
詹江早已布下了陷阱。
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很快,祝棄發現自己已然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包括紙鶴們也失去了蹤影。
“這才是真正的百子陣。”詹江的聲音恢弘無比,仿佛雷聲般隆隆作響,“隐機者元岳,你将是陣法最好的祭品!”
祝棄後退一步,将黃青青放在地上,朝天比劃出一個中指:“老子不是元岳!傻x,你認錯人了!”
詹江冷笑:“原來隐機者也會怕死……”
祝棄長嘆:“我跟那個呆瓜到底哪裏像了!”然而轉念一想,頓時明白過來,詹江一直躲在暗處,這裏又這麽黑,他沒認出自己倒是情有可原。于是他按亮手機,照亮了自己的中指和自己的臉:“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誰?!”
“怎麽是你?”詹江大吃一驚,仿佛卡了殼,半晌後才說,“難怪你有他的紙鶴……你跟隐機者到底是什麽關系?”
“你說呢?”祝棄反問,“你不是看到他給我比的心了麽?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
詹江沉默不語。祝棄心裏一急,又說:“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個元岳,可是超級強大,超級狠戾,又超級冷酷的人物。若你傷了我,就算你死了,他都能讓你活過來,再弄死你一次!”
一邊說,他已經悄悄從褲兜裏掏出元岳第一次送來的紙鶴。不知道它還有沒有驅邪的作用,但這已經是祝棄手中最後的一張牌。
思索之後,詹江終于有了決斷。
“确實,我惹不起他。”詹江嘆道,“那就更不能留你!”
祝棄沒等他說完,已經将紙鶴朝黑暗中擲去。紙鶴周圍的黑暗霎時被沖淡些許,但随即,祝棄身周又重新被暗色籠罩。
“呵,偷襲?”詹江嘲弄地笑道,“你一直引我說話,是想确定我的位置?倒是有幾分膽氣。只可惜,你最終還是猜錯了。”
濃稠的黑色凝結出利爪與枯骨,仿佛有實體一般,緩緩向祝棄逼近,祝棄已經看不到地上的黃青青,而此時,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防身之物。
身處絕境,祝棄卻笑了。
衆多紙鶴扇動翅膀的聲音越來越近,黑暗已經無法阻擋。
“你果然是個傻x。”祝棄嗤笑,“誰說老子在偷襲?這是在請援軍!”
——方才,祝棄丢出紙鶴的方向,赫然是紙鶴陣所在的位置。
祝棄不斷引詹江說話,最終發現,他的聲音雖好似來自四面八方,卻從未從這個方向傳出。
詹江不敢呆的地方,果然是紙鶴大陣。他的陣法可以隔絕氣息,切斷了祝棄與紙鶴的聯系。而祝棄擲出紙鶴後,便如黑暗中的一座燈塔,重新為紙鶴指引了方向。
“你逃不掉!”紙鶴們的加入激怒了詹江,他的咆哮已然近乎扭曲,“除非隐機者現身,否則你必死無疑!”
祝棄的心下一沉。與料想的不同,紙鶴們似乎打不過詹江,這樣一來,他能逃跑的機會就只有……
“你可以試試向隐機者求救,看他來不來救你!”詹江惡意的嘲弄回蕩在四周。祝棄輕嗤一聲,正要反唇相譏,突然,他聽到一陣難以形容的、震耳欲聾的噪音。
那是馬達的轟鳴聲。
與此同時,一輪白日拖曳着長長的尾巴自天邊而來,一位年輕英俊的神祇坐在其後,正如希臘神話描繪的那般駕駛着太陽。這定格在夜空中的一幕久久停留在祝棄的視網膜中,形成了持久、深刻而恢弘的畫面。
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只在彈指之間。這個龐然大物伴随着刺耳的剎車聲,穩穩停在祝棄面前。
風卷起的塵土揚進了祝棄的眼睛,他眨了眨眼,才看清這不是什麽墜落的太陽,也沒有神祇坐在後面駕駛。這是一輛帥氣的摩托車,更加帥氣的車手正邁着長腿跨下車,将頭盔取下拿在手上。
夜風吹拂着車手的發絲,這位暗夜中的騎士簡直比童話中的白馬王子更加符合少女的夢想;而這樣的登場方式,足以俘獲世上任何一名少女的芳心。
可惜祝棄并不是少女。
所以,他只是極力掩飾住怦然而動的心跳,掩飾住小別重逢的狂喜,掩飾住……好吧,他可能壓根什麽都沒有掩飾住。因為元岳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
“祝棄,我來了。”
媽的,這小子一笑,黑天好像變成了白天。
“哦。”祝棄幹巴巴地回應。他實在不想承認,但他此時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身處何時何地,只是不斷重放着元岳騎着摩托帥氣登場、摘下頭盔沖自己微笑的畫面。
好在,詹江驚惶的叫聲終于提醒了祝棄,讓他回過神。
“對了,就是他!”祝棄一拍大腿,怒氣沖沖跟元岳告狀,“就是這小子!他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