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菜雞互啄

此時,祝棄後有追兵,前有豬隊友元岳贈送的紙鶴大愛心,可謂舉步維艱。

只要等其他人繞過槐樹,祝棄立時便會暴露。到了那個時候,他最好的歸宿,很可能就是這一灣湍急的水流。

千鈞一發之際,祝棄卻前所未有地冷靜。

他調轉了身體的方向,先一步弄出聲響,像是剛剛從樹林另一側跑來,一邊跑一邊大叫:“伍哥不好了!鬧鬼啦!阿猛回來了!!!”

事出緊急,祝棄的計劃存在着很多纰漏。但在人心惶惶之下,一時間倒也沒人對他質疑,只是紛紛驚叫:“阿猛?!”

“鬼啊!!!”祝棄聲嘶力竭,“快跑!!!”

發出最後一聲尖叫,他撲通倒在地上,毅然決然地開始裝死。

“操!”

“他死了嗎?”

“真的有鬼!”

衆人本就疑神疑鬼,此時又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頓時大亂,四下奔逃。

伍哥發出怒吼,似乎想讓他們停下。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伏在地上的祝棄悄悄睜開眼睛,偷偷往暗處爬,也沒有人發現,河面上那團愈發暗淡的嬰兒鬼影,突然動了。

祝棄似有所覺,回頭看到嬰鬼正在迅速擴大,仿佛不堪重負一般,下一瞬,黑影四散而出。

他以為陣法失敗,嬰鬼潰散,正悄悄松了口氣,卻随即睜大了眼睛。

只見奔逃的黑影并未如祝棄以為的那樣煙消雲散,而是紛紛沒入河邊衆人身軀,緊接着,所有人頃刻間高了一截。

仔細看時,祝棄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哪裏是衆人突然長高,分明是每個人頭頂都多了一團黑漆漆的嬰鬼!

巨大嬰鬼化為十數小嬰鬼,每一只都有着同樣的尖牙利齒與黑漆眼瞳,它們用細瘦的胳膊抱住宿主,指甲深深紮入腦殼,靠在人頭頂上時不時咧開嘴,不知是在怪笑,還是在吮吸。

伍哥頭上頂着的嬰鬼比其餘的大了一號,它似乎更有智慧,正用一雙狠厲狡詐的怪瞳環顧四周。伍哥則毫無所覺,依然在氣憤地怒吼,只是他的眼睛似乎有點不對勁,眼白的部分蒙上一層黑灰。從遠處看,兩個眼睛已經變成了黑洞。

“給老子過來!”

他一拳打倒離他最近的一名手下,那人毫無防備地被打倒在地。伍哥狂怒地騎到他的身上,揮拳朝對方臉上頭上暴打。

這是要命的打法。

那人被打得慘叫連連,呼吸微弱下去。可他頭頂的嬰鬼卻明顯興奮起來,吱呀亂叫着,身形竟逐漸增長,伍哥頭頂的嬰鬼也變得凝實起來。

祝棄明白了嬰鬼的目的——它在操縱衆人互相殘殺!

很快,河邊空地已經變成一片血腥戰場。所有人都抛棄了理智,抓住附近的人就往死裏打。祝棄趴在地上冷汗直冒,但過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身邊竟然異常安靜,心中正在詫異,目光已經瞥到了元岳的紙鶴愛心。

他想起之前在走廊裏,紙鶴飛來黑暗退散的一幕,心裏頓時有了底。

元岳的紙鶴想必有一定驅邪的效果,如今這麽多只聚集在一起,顯然讓嬰鬼很是忌憚,甚至特意避開了這一片區域。

可沒有紙鶴庇護的衆人就沒有這麽走運了,空氣中已經彌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地上也濺了不少液體,祝棄還看到一顆白白的牙齒。

這些人雖不至于說是亡命之徒,但打起架來比一般人狠得多。如果放任他們這樣打下去,等不到救護車,許多人恐怕就會一命嗚呼。祝棄不再猶豫,對着紙鶴,朝伍哥頭頂的嬰鬼一指:“你們上!”

祝棄早已發現,元岳的紙鶴能聽懂簡單的指令。此時指令明确,目标又是邪祟,紙鶴們立刻接受命令,繼續排着整齊的愛心隊形,翩翩然向嬰鬼飛去。

見自己的計劃有戲,祝棄精神一振,趕緊後退好幾步,站在較為安全的位置。但随即又別扭起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些紙鶴真像在對着伍哥比心。

這畫面實在太美,祝棄不忍目睹地捂住了臉,從指縫裏繼續看。

紙鶴陣的出動令鬼嬰如臨大敵,剛一出動,鬼嬰便指揮幾人擋在前面,張開手臂想将紙鶴愛心擋住。但元岳的紙鶴也沒有那麽死板,立時化整為零,紛紛朝衆人頭上的鬼嬰撲去。

紙鶴們用小小的喙啄着嬰兒的頭,其實是很搞笑的一幕。但那些嬰兒卻仿佛受到重創,紛紛發出慘烈的啼哭聲。它們沒有坐以待斃,馬上展開反擊,張開一排尖利的小牙,狠狠咬住紙鶴。

于是,一場鶴嬰互啄的慘烈戰鬥爆發了。

祝棄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還覺得有點精彩。

元岳的紙鶴看起來美麗無害,其實比面目猙獰的鬼嬰更狡詐一些。它們發現鬼嬰的牙齒不好對付,竟然銜起地上的雜草枯木丢到鬼嬰嘴裏,趁着傻乎乎的鬼嬰咬住時,再三五成群地飛上去狠啄,充分發揚了以多打少的精神。

祝棄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然後,他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伍哥頭上的鬼嬰,正死死地盯着他。

“靠,你不要過來啊!”祝棄大驚,轉身就跑。

但随即,他停下/身,捂住耳朵。

“我們,想活……”

一個尖細的聲音直接在祝棄腦袋裏響起,震得他腦仁隐隐作痛。脖頸上的平安扣立時放出淡淡金光,為他緩解了不适。

是鬼嬰在說話?

祝棄沒想到鬼嬰竟然還會跟人溝通,不禁一愣,停下轉身看向鬼嬰。

“想看,太陽……”

鬼嬰啼哭着,笨拙地發出只言片語,它的聲音像千千萬萬個嬰兒混合在一起,無比怨毒,又無比悲傷。

河水中有無數白白的、圓圓的東西浮了上來,像是河水激蕩形成的浪花。可它們比浪花更脆弱,幾乎是一沖就散。

祝棄朝河邊走了幾步,看到那其實是一個個小小的、嬰兒的頭骨。

怨氣沖天。

河水發出怒吼,撲碎嬰兒的骸骨,那些細小的骨頭化成碎屑,尚未見過世間的一縷朝陽,便永遠地沉入黑暗河底。

何雪的聲音在祝棄耳邊響起:“還有我姐姐……我們家門前有一條大河,河水好急……”

是的,河水很急。

而何雪想起姐姐,就想起了這條河。

一個嬰兒掉下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祝棄忽然明白了詹江為什麽要跑到這裏布置“百子陣”。這裏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除了被代孕機構流掉的胎兒,更多的是深潛于河底,不知積攢幾十幾百年的女嬰怨氣。

詹江之前在山澗路布過一次百子陣——山澗路正是以一條河流而得名。

詹江說,他可以找到下一個合适的地方。

祝棄真正地恐懼起來。

這座城市,究竟有多少個這樣的“合适的地方”?

身處漫漫長夜,祝棄便以為自己見識過黑暗與寒冷。而事實上,黑暗深處仍有黑暗,寒冷深處仍是寒冷。

塵世變遷,人事全非,這些骸骨沉寂在河底,如那些被控制的女人一般沉默着,不存于世。

胸口的平安扣持續不斷地散發熱量,似乎在提醒祝棄不要忽視自己。祝棄恍然地伸手握住它,将它摘了下來。

玉石散發着柔和的光,照亮黑暗。嬰鬼怔怔注視着圓圓的平安扣,黑漆漆的眼瞳中,映出一輪光亮。

就像太陽。

祝棄卻覺得它更像元岳的目光。

“呃,要不要念個什麽咒……”祝棄尴尬地說,“鬼小朋友,你看,你也打不過這些紙鶴——哦,這都是元岳的,你要是記仇,可千萬要記着他,不要記着我——要不這個平安扣送你,你回家?”

祝棄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河底,突然覺得這麽說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可令他震驚的是,嬰鬼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目光從平安扣移到他的臉上,竟然點了點頭。接着,它從伍哥腦袋上漂浮起來,回到河水上方。

衆多小嬰鬼紛紛化為黑煙,重新聚集在一起。凝聚之後,它緩緩下落,同時用渴望的目光看着祝棄手中的平安扣,似乎想讓他快些丢下來。

這麽好說話,不會有詐吧?祝棄心裏犯嘀咕,聽到身後一陣響動,回頭一看,紙鶴們重新勤勤懇懇地排好了愛心陣型,乖乖飄在他的身後。

有了紙鶴撐腰,他頓時多了幾分膽氣。想了想,自己來到這裏,雖然幾經驚吓,但鬼還真沒對自己怎麽樣,還提醒自己“小心河水”——說起來,那個鬼跟這個是一個鬼麽?

祝棄胡思亂想得久了點,嬰鬼發出一聲憤怒的啼哭,似乎有些不耐煩。

祝棄看了它一眼:“這是我——我朋友送我的,便宜你了。”說着,他手臂一揚,平安扣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流星般落入河水之中。幾乎是同時,嬰鬼消失了。

結束了。

狂風已停,氣溫回暖,祝棄癱坐在地。

嬰鬼消失的剎那,衆人便紛紛昏迷倒地。他從其中一人身上扒拉出一包煙,顫着手點上,結果差點燒到自己的手指頭。

說起來,怎麽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祝棄沉思着,深深吸了口煙。煙草刺激着他的神經,他如有頓悟,向四下看了看。

靠,詹江那小子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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