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祁萻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冷風竄過, 刮進了?眼睛裏，酸澀又刺疼。

任憑祁萻怎麽努力憋着，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了?出來。

裏面有被喬子鸷關心的感?動, 但?更多的, 還是無奈奈何?的氣惱與無助。

李雪說的沒錯。

她家确實窮, 她現?在只是寄居在大姨家，她的家在那大山深處。

哪裏交通閉塞, 經濟落後?。

她仿佛是這個學校的另類, 她不屬于這裏, 這裏似乎也包容不了?她。

可她的的确确出現?在了?這裏, 走?不了?，也逃不掉。

“喬子鸷。”女孩突然喊出聲。

她有點累了?, 聲音有氣無力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這件事情了?？”

說完, 女孩沉默地走?了?。

自卑卻又驕傲。

喬子鸷杵在原地, 氣到冷哼：“呵。”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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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說她, 更不敢罵她, 也不敢逼她。

--

操場上, 考核還在繼續。場面熱鬧, 男孩女孩嬉笑歡騰, 聲音響亮。

“哇, 一分鐘15個仰卧起坐, 太厲害了?吧。”

“誰, 誰這麽厲害。”

“咱們體育委員啊。”

“牛.逼。”

…

“我去, 李小萌, 你撞我幹嘛？”

“略略，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

祁萻站在一堆女生裏, 一言不發，魂不守舍的。

從她回來起，一直是這種狀态，頭微微低着，不擡頭看周圍，更不關心旁邊發生了?什麽事情。連喬子鸷一直守在她旁邊，她也未曾發覺。

沈星禹站在兩米開外，時不時往這邊看，從祁萻出現?在操場的一刻，他便注意?到她心情不佳，忍不住想走?過來關心人，看到喬子鸷時又默默退後?。

也許，比起他，喬子鸷更适合陪在她身邊。

他在心裏暗自這麽想着。

旁邊，趙小亮也發現?了?些許不對勁，今天的沈星禹，似乎格外的和祁萻保持距離。

難不成想明白了?？

知道自己搶不過喬子鸷？

要真是，那簡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趙小亮按捺不住心裏的喜悅，立馬扭頭，小聲地告訴肖河，後?者卻一副杞人憂天的樣子，拖着嗓音道：

“別?高興得?太早。”

“……”

趙小亮嘴巴都?癟了?。

“真是掃興。”

他罵罵咧咧地別?開頭，再不想多看肖河一眼。

一長排女生站在跑道旁，看男生做仰卧起坐，大家擠着擠着，秦伊伊被擠到了?趙小亮旁邊。

趙小亮一看，眼睛都?亮了?。

“你怎麽站我旁邊啊？”

秦伊伊努着嘴巴，覺得?很是莫名其妙。為什麽最近趙小亮老是找她說話。

趙小亮見人不說話，又往人小姑娘面前湊了?湊，臉大道：“說吧，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偷偷暗戀我啊？”

秦伊伊：“……”

無語完，罵道：“瓜兮兮滴。”

啥玩意?？

瓜兮兮滴！

趙小亮眼睛都?瞪大了?：“嘿，別?以為你說方言我就聽不懂啊。”

“不喜歡就不喜歡三，罵人爪子？”（罵人幹嘛）

“我給你說，我爺爺可是成都?人，我滴成都?話在我們小區可是浪波旺。”

“哈？”祁萻不是很明白他在說啥，“浪波什麽？”

趙小亮臉上堆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純正的英文解釋：“Number one！”

秦伊伊，“嘔…”

吐了?。

趙小亮：“呵……”

謝了?。

--

今天不知為何?，一個下午的時間，溫度一降再降。

祁萻冷得?瑟瑟發抖，肩頭瑟縮在一起。

“很冷？”喬子鸷問了?一句。

祁萻驚得?倏然擡眸，之前她一直沒察覺到喬子鸷一直待在她旁邊。此刻，堂皇又錯愕，努力平複情緒後?，她默默地搖了?搖頭，又把頭低了?下去。

她把自己封鎖在黑屋子裏，出不來了?。

除非她自願尋求別?人的幫助，不然沒人幫得?了?她。

喬子鸷擰眉，想說什麽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脫掉身上的羽絨大衣，披在了?祁萻肩頭。

伴随着一絲重?量壓下，一股暖流湧上來，祁萻瞬間感?覺自己暖和了?起來。

她側目看，肩上披的是一件臧黑色的羽絨服，右肩有一塊醒目的圓形商标，由紅白藍三種顏色勾勒填充而成。

其間，刺了?一串英文字母。

“Canada Goose”（加拿大鵝）

祁萻沒聽過這個品牌，更沒穿過，但?她在學校裏經常看見。

因?為除了?她，幾乎人手?一件有這個logo的羽絨大衣。

不用細想，應該很貴吧。

女孩手?甲嵌入手?心。

看了?看自己身上粗糙單薄的衣服，指節攥得?更緊了?。

她也有屬于自己的驕傲。

今天下午，她驕傲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兩次。

一次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次是自卑在使壞。

不是喬子鸷的錯。

他只是怕她冷，擔心她凍着了?。

但?祁萻控制不住自己，一點風吹春草動就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她可能…真的病了?。

“祁萻。”

有人叫她。

“祁萻。”

喊話的人聲音加大了?些。

體育委員站在紅色跑道上，拿着考核點名冊，喊了?好幾次都?沒人應，他無奈地盯着這邊看。

沈星禹，肖河，趙小亮還有秦伊伊都?看了?過來。

喬子鸷也聽見了?體育委員在喊人，故意?沒提醒祁萻，就看她多久能反應過來。

少年抄着褲兜，身上沒了?羽絨大衣保暖，肩背依舊挺括，整個人身形挺拔又有力量。

他凝神注目着祁萻，一言不發。

心疼人的同時，心裏也壓着怒氣。

心疼有幾分，怒氣就有幾分。

“她不考核了?。”喬子鸷突然沖體育委員喊道。

怒火沖天的。

氣自己幫不了?她，更氣她放任自我，一蹶不振。

既然她什麽都?不肯說，也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一副自甘堕落的樣子，那就繼續堕落下去吧。

體育委員很是為難，“不行啊，考核是學校統一要求的。”

立馬招來喬子鸷冷厲的回答：“不行也得?行。”

這一次，少年心底的火氣徹底發洩了?出來。

聲音很大，力量十足。

整個跑道兩側的人，安靜了?。

體育委員拽着考核冊子，也不敢吭聲了?。

趙小亮和肖河，暗暗交換個眼神，十分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誰，最好還是少說話。

喬子鸷真要發起火來，誰都?攔不住。

氣氛不知不覺陷入了?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體育老師有事不在，沒人敢出頭控場。

這時，祁萻默默把身上的衣服脫下，塞進喬子鸷手?裏，說：

“我去。”

喬子鸷氣不打一處來，“你去什麽去？”

他一把把她拽回來。

她太瘦了?，被輕輕一拽腳下便站不穩，整個身子虛晃了?兩下。

“你看看你現?在有氣無力的模樣，你跑的動嗎你？”

喬子鸷是真生氣了?。

他知道，此刻她就是在怄氣。

祁萻沒掙紮，也沒發火，只是擡頭，定定地盯着喬子鸷的眼睛，倔強道：

“我說，我要去。”

字字清晰，語調有力。

喬子鸷喉嚨滾了?滾，第一次發現?祁萻乖軟的同時，也有冷淡倨傲的一面。

在他松手?時，祁萻頭一不回地走?向?體育委員。

她沒和喬子鸷置氣，而是在和自己賭氣。

自尊心被戳了?痛處，總想在別?的地方發洩發洩。

……

800米考核，5人一組。祁萻站在第1跑道，旁邊真巧站着李雪。

從祁萻走?過來，到在跑道上站定腳。她一直挑着眉梢，唇角含着笑意?。

看見她和喬子鸷吵架，她應該很開心吧。

祁萻心裏突然起了?邪念，回頭喊道：“喬子鸷。”

被喊話的人，站在五米開外，還在氣頭上。她剛才還回去的衣服，他也不穿，将其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習慣性?地揣在褲兜裏。

聞聲，少年冷悠悠的目光打過來。

表情不鹹不淡的。

眼看着喬子鸷不搭理人，李雪唇角快翹上天了?。

祁萻知道喬子鸷聽見了?。

“喬子鸷，你站在前面，待會兒和我擊掌加油好不好？”

女孩軟糯糯的聲音，随着風飄飄揚揚地回蕩在整個操場上空。

所有人都?聽見了?這道聲音，喬子鸷自然也聽見了?。

衆人看戲般地望向?喬子鸷，肖河和趙小亮也看過去，眯眼打量。

喬子鸷還在氣頭上。

別?說，保不準這還真不會站前面去。

兩人心裏開始打起鼓來。

這邊李雪勾唇稍，一副神券在握的模樣。

衆目睽睽下，這兩人剛吵完架，若喬子鸷真聽了?祁萻的指揮站前面去，就是在煞自己威風，打自己臉面。

男生一向?好面子，何?況是喬子鸷。

想着想着，李雪更得?意?了?。

喬子鸷确實一直沒動。

1秒，2秒，3秒……

時間不斷流逝，祁萻與他隔空相望。

祁萻唇角不斷抿緊，恍然清醒了?。

她憑什麽拿喬子鸷當賭注。

又是哪裏來的自信，賭他第一定會聽她的話。

她好像有些恃寵而驕了?。

“打臉不？”旁邊傳來涼薄的諷刺。

是李雪的聲音，輕飄飄的，音量很小，旁人聽不清，祁萻聽得?一清二楚。

她轉身，沒看李雪一眼，也沒在繼續看喬子鸷。

小小的身子站在1號跑道，做好了?預備姿勢，目光平視前方。

也正是這個時候，一抹修長的身影越過她，帶來一陣熟悉的薄荷香。

--

喬子鸷真的走?到了?跑道前方。

祁萻偷偷咽了?咽口水。旁邊的同學幫她發出了?驚嘆。

“我去！”

“居然真聽祁萻話了?！”

……

“看來喬少爺這回是真的栽了?啊！”

“什麽栽了?？”

“還能是什麽栽了?，意?思就是真的走?心了?，徹底栽人手?裏了?。”

談論聲落進祁萻耳朵裏，心跳很快，快到呼吸混亂，臉頰發燙。

她努力保持鎮定。

李雪這會兒，咬牙切齒的，終于安靜不少。就是眼眶紅得?十分明顯。

祁萻視線故意?掃過她，神色冷淡，還帶着幾分小得?意?。

李雪更氣了?，眼睛鼻子嘴巴沒一處不在使勁。

祁萻不用看都?知道。

……

喬子鸷走?到一百米遠的地方站定腳，回頭，目光遙望着這邊。

“各就各位，預備——”

體育委員站在跑道旁，一只手?拿着計時器，一只手?高舉起黑皮冊子，喊話的聲音拉長。

跑道上的5人早已做好預備姿勢，随着一聲令下，5位女生一觸即發，沖了?出去。

祁萻跑得?不快，但?也不慢，排在第3名。

李雪雖然比她高出半個頭，跑步卻很費勁，落在了?她後?面。

不過幾秒，祁萻甚至超過了?前面的同學，位列第三名。

喬子鸷揚眉，着實沒想到，這麽軟糯糯的一個小東西，身上居然還能迸發出這麽大的能量。

原本以為，她會墊底，跑出個倒數第一名的。

現?在看小姑娘嘴巴抿緊使勁往前沖的架勢，說不定，還有望沖刺一下第一名。

祁萻不在乎名次，只是卯足勁了?想往前，再往前一點。

今天下午發生的所有事情，她想統統宣洩而盡。

眨眼之間，喬子鸷離她只有七八米遠。

在她還沒有擡手?要和喬子鸷擊掌時，喬子鸷先把手?伸了?出來。

他在等她。

祁萻開心地抿唇稍，手?臂跟着擡了?起來。

和喬子鸷一樣，她提前做好了?擊掌的姿勢。

只不過……

臨到喬子鸷的跟前時，少年唇角一勾，把手?往上擡起。

兩人插肩而過，祁萻擊空了?。

一瞬間，思緒全無。

整個人都?是懵的。

跑着步，祁萻疑惑地扭頭，想看看喬子鸷怎麽回事。

結果一回頭，撞上一雙漆黑又耀眼的眼眸。

喬子鸷沒站在原地，跟着她跑了?過來，此刻離她僅半米遠，勾着唇稍，眉眼裏都?是明朗的笑。

“看什麽？”清爽的少年音。

“你…！”說話的當兒，她不知不覺步子放慢了?些。

她想問他為什麽跟着跑步。

少年知道她想說什麽，搶先道，“終點見。”

話音落下，少年腳下提速，跑到了?前面去。

祁萻愣怔一秒，而後?，神奇的，她跟着加速跑了?起來。

她就這麽跟着，眼裏只有喬子鸷肆意?奔跑的背影。

……

賽道終點站滿了?同學。雖是身體素質考核，無關乎名次，但?大家還是很關心誰會第一個沖到終點。

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最後?一百米，祁萻越過了?第二名，且緊逼在第一名身後?。

不會祁萻是第一名吧。

衆人猜測。

最後?，大家眼睜睜地看着祁萻超過第一位女生，跑到了?最前面。

“我去！”

趙小亮直接看愣了?。

肖河眉尾輕揚，也沒想到。

祁萻更沒想到，自己能跑這麽快。差幾米到終點時，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所有人都?甩在了?後?面。

終點的位置，跑道兩邊圍了?很多人。

第一眼，祁萻注意?到的是某人。

喬子鸷比她先到達終點，此時站在人群前面，高高的個子，外套不知道被他扔哪裏去了?，身上就一件灰色的運動帽衫，松松垮垮的，正符合他散漫不羁的性?子。

眼看着她跑來，他伸出了?一只手?。

祁萻愣怔了?。

即将沖過終點線的一刻，四面八方全是掌聲和歡呼。而她的視線裏只有喬子鸷，手?臂無意?識地擡起。

小手?拍大手?，就這麽輕輕的一下。

她擊中了?喬子鸷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