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下三分月色,都在此中。
我總是帶着傷去找謝晏。
趁着血液還在流,我在那抹瘋狂的味道裏獲得勇氣,趁着天黑,趁着今天是謝言出生的日子,我又去找了他。
我可能更需要一個醫生,但我沉疴難愈,又被一次次撕扯開,我是醫生最讨厭的那種病人。只有謝晏能安撫我,也只有他治愈過我。
藏月山莊很漂亮,但今晚出乎意料的漂亮,我不知道,謝晏給它改了名字,又立了石碑,紅色的燈籠高高挂在上面,我詭異地想到了墓地。
是了,這裏是我給謝晏選的墓地,他注定一生要被囚在這裏,做我的囚徒,謝言的哥哥。
山莊牌匾換成了“藏月三分”。
天下三分月色,都在此中。
“傻言言,我讓你三分。”以前我跟謝晏耍心機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說,不在意地說,我一直以為那是他給寵物的三分臉面。
也懷疑過,可他說得太随意,想多了反而是我的錯。現在刻在了石頭上,我還是覺得他在騙我。
我在門口站了半天,謝晏大概等得不耐煩,出來時我正在往石頭上蓋血手印,我盯準了那個“色”字,謝晏卻拉着我的手蓋在了“月”字上面。
“色是刮骨刀,讓哥哥來。”
他的血是新鮮的,甘美的,讓我蠢蠢欲動,可今天是謝言的生日,我不能做他不高興的事情。
謝晏給我清洗,包紮,然後帶我去了後院。
我認為世上最苦的是得不到,是飽嘗甘苦,是糾葛癡纏,最終還是一場鏡花水月。
謝晏給了我一場真正的“鏡花水月”。
暖色的宮燈飄着絲縧挂了一圈,巨大的鏡子圍着水潭立在後院裏,他帶我推開其中一面鏡子,“言言,你摸,花是真的。”
不知道他怎麽弄的,無論我從哪兒看,從哪面鏡子推過去,摸到的鏡中花都是真的,這簡直像一場夢。
像誤入了一個藏着寶藏的迷宮,謝晏摸我的頭,然後放開我,“言言,哥哥在終點等你。”
我在路上撿禮物,像個傻掉的吝啬鬼,明明裝禮物的盒子上有繩子,我還是執意把它們抱到懷裏。實在是太多了,我在傻掉的同時聰明了一下,我把它們拆開,放在了一個大盒子裏了。
謝晏可能是真的窮了,也可能是真的閑, 他給我的都是手工的小玩具,磨成各種形狀的石頭,竹編的螞蚱,花朵,木刻的小鳥,華容道——這個游戲年代久遠,我不知道謝晏從哪裏知道的——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謝晏的手工出人意料的不錯,我捧着它們,心裏沒有破壞欲,我覺得很快樂,一種某塊碎片被填補的快樂。
我時常感到自己的破碎,我被陳熙,謝天華,蘇箐,甚至是謝晏撕成一塊一塊的,我的肢體沒有連着腦袋,我是壞掉的琉璃娃娃。
謝晏在拼湊我。
還是在拼湊謝言?
我又要瘋了,我看着謝晏站在水裏,月亮撥開雲翳落下,他滿身光輝,冷傲得不近人情,他看着我笑,我害怕得發抖。
“月亮也是可以撈起來的——”他的手帶着我在水裏,摸到了一個月亮。
“假的! 月亮是假的! 月亮在天上,我碰不到的!!!”我推開他怒吼。
“我是真的,言言,哥哥是真的。”他沒讓我逃開,咬破了唇來吻我,把他的血緩緩渡過來。
“哥哥是真的。”他一遍遍重複。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沒有自愈的能力,我只能靠別人的血,來撫慰心上的瘡口。
謝晏是我的藥,今天是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