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族的苦惱
這天晚上,所有晚歸的妖族,都看到了一個抱着貓的人劃過天際,禦風飛渡半個萬靈學宮。
有妖怪感慨了一句:“人族真是了不得,不長翅膀的練氣期也能上天。”然後又繼續埋頭吸收日月精華或者熬夜刷考點去了。
蘇源止落在自己的住處門口,形容狼狽,幸而沒有受傷。她抱着貓搖搖頭,心裏明白巫醫是故意的,換作誰欠她半個月工資,她肯定心裏也不舒服。
對方雖說捉弄了她一番,卻實打實解決了她的問題。
蘇源止朝來的方向行了個禮,輕聲道:“多謝巫醫大人體諒。”
行完禮,她又呲了呲牙。巫醫随手一抛,就能把她精确送到自己的住處,還不傷她。那他的修為,起碼是元嬰期了吧。
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成為那樣的大能。
蘇源止搖搖頭,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掏出鑰匙,打開附魔鎖,走進小木屋。
屋子不大,東西也非常少,也就是一些座椅之內的常規家具。具體來看,就連床上都鋪着稻草,清貧到了讓貓心痛的程度。
然而這樣一間屋子,給人的第一印象竟然不是清苦,而是活潑。是女孩用熱情營造而成的活潑。
桌上的竹筒裏插着當季開的野花,從新鮮程度來看,應當是近日采的。窗邊沾着幾根絢爛的鳥羽,不知是蘇源止自己撿的還是妖怪們給她的。而牆上則按照色彩不同,有序排列着各種圖案。
湊近些看,那都是用不大的布料剪貼出來的各種動物的頭像。
蘇源止見貓看得認真,忍不住想笑:“那些是我剛剛入職的時候老板給我練手用的,都是沒用處的下角料,我做完了也賣不出去,丢了也可惜,只好帶回來裝飾屋子。”
她說得輕巧,貓腦海裏卻浮現的是她被黑心老板壓榨勞動力的模樣,當即喵喵喵拍起了牆壁。
蘇源止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把他抱起來順毛:“喜歡?那我明日給你做點什麽小玩意兒好了。對了,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說着,撩起了貓尾巴。
貓一下子跳到了桌上,毛毛又豎了起來,沖她喵個不停,尾巴也不安地掃來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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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源止忽然就覺得自己像個變态。
她尴尬一笑,收回手,說了句:“我要修行了。”便坐在床上,面對牆壁,閉上眼睛,真的入定了。
貓不叫了,再度打量了一番房間裏的陳設,低下頭,耳朵也失落地折了起來。
他能夠想象,這兩年來蘇源止過的是什麽日子。白天去給黑心老板打工掙靈石,晚上躲仙門的追殺,受傷了去巫塗那裏腆臉賒個賬,深夜回來,卻依然有心思裝點一下臨時的住處。
已是隔世,她還是那麽堅強樂觀,不論是怎樣的境地,都會認真對待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仿佛什麽都不會打倒她。而他,他有悔,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不該把她精心維持的美好打亂。
這一世,他以為自己在暗中看着蘇源止就好了,最多在她無能為力的悄悄出手。
平淡的日子太珍貴,他不敢因為一己私欲,再輕易打破。
他原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克制,就能暗中守着蘇源止度過這一世。
哪裏知道守着守着,神君就把他招了回去,并遞給他一個字典厚的本子。
學渣本渣拿着本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最後茫然擡頭:“這是什麽?”
神君笑得狹促:“你的情債。”
吓得他差點把本子丢出神界:“別瞎說,我只喜歡過一個人。”
“你欠她良多,本子也就厚了。”神君擡手把本子吸了回來,“這本子是天道給我的,你欠些什麽,上面記載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神君沒有必要說謊。他看着那本子,忽然就想落淚了。
“我要怎樣才能償還?”
——然後就被神君變成這副模樣丢了下來。神君還告誡他,他能動用的法力多少與還債程度息息相關,只有還完了債才能重回神界。
……貓能還債嗎?即便他智商低得能夠把神族平均水準拉低幾個臺階,他也不可能相信這種鬼話!這完全是神君自己的惡趣味吧!
不僅如此,那吃瓜不吐瓜子的神君還聯系了普天之下所有與神族有往來的人,告訴人家他司武之神白弈由于腦子不好使,追不到娘子,讓人家都來幫忙,鬧得事情滿天下隐世修行的大佬都湊過來看熱鬧。
所以他為什麽會在巫塗哪裏跟蘇源止見面?那是因為巫塗聽信神君一面之詞,覺得他白弈可憐,主動請纓,說自己可以借職務之便讓他跟蘇源止見面,強行把他拉到萬靈谷。
雖然、雖然看到蘇源止靠近的時候他确實沒控制住自己刷好感的心,可他的初衷确實是不想打擾到蘇源止的生活。自己是神族不假,但他沒有別的神靈聰慧,只會舞刀弄槍,常常把事情搞砸。譬如前世。
白弈發了會兒呆,糾結得尾巴都打結了,最後狠下心來,從窗口跳了出去。
次日,蘇源止睜眼時并沒有在房間裏發現貓。她松了口氣。
就她現在的經濟狀況,養活自己都困難,更不可能再養只貓。
妖怪家族出來的孩子果然聰明,一看她的情況就知道離開,不用跟着她受苦,真好。
她推開門,頂着鄰居紮心的寒暄一路走,最後停在了一家店鋪門口。
店鋪上方,有一個用木頭寫的大牌匾:魔鬼玩具店。店鋪門前,皮膚青灰、酒紅長發的女子把一張紙按在自己臉上,沒精打采。
蘇源止禮貌跟她問好:“老板早。”
女子把紙移開,露出猩紅的瞳孔:“蘇源止啊,我要完了。”
蘇源止頓時吓了一跳:“老板你別沖動,有話好好說,別急着入魔。”
店鋪老板是血統純正的魔族,來自怨氣與魔氣混雜的魔淵。據說這個種族平時十分吃苦耐勞,然而心情一灰暗就容易入魔,一入魔就容易大開殺戒。
此刻,老板抓着蘇源止的手,眼裏是洶洶的殺意:“我們,要努力工作。今年,業績,一定不能下滑。”
練氣期小修士還能怎麽辦?只好唯唯諾諾。
老板這才正常了點,眼睛裏的猩紅退了半點,語重心長拍了拍蘇源止的肩膀:“去幹活吧。”
蘇源止僵硬地走進店裏面,心說老板不會真的快開不起她的工資了吧?那她下次受傷怎麽辦?去治傷一個子都不帶,就算巫醫善良不計較,她也不好意思的。
辭職的話在喉嚨口滾了一圈,蘇源止想起老板那雙眼睛,激靈靈打個寒顫,還是決定過幾日看看情況再說。
她忍不住在心裏暗嘆,這都是底層修者要受的氣,要是她是元嬰期,哪怕結丹期也好,最起碼面對仙門的刁難就不會這麽被動。然而修行歲月漫漫,能築基的修士便算得上百裏挑一,能結丹的更是人間瑰寶,大多數人只能接受自己低微的資質,認清自己底層的位置,聽着世間傳頌天之驕子的名字,望洋興嘆。
等到蘇源止結束早晨開門後的打掃,才發現有個小孩在門口探頭探腦。
于玩具店而言,最大的客官不就是這群小孩嗎?
蘇源止立馬換上一個對着水面練過無數遍的笑容,用溫和的聲音道:“你好,請問你需要什麽?”
小孩走進來,不好意思道:“我母親生日要到了,我不知道該送什麽禮物。”
蘇源止陪在小孩旁邊,給他參考。
小孩黑發黑眼,臉上繪有黑色紋路,與傳說中人口少到跑遍天下也遇不到的巫族很相似,那雙眼睛更是昨晚上幫她療傷的巫醫的翻版。然而他腦袋上卻頂着一對毛絨絨的圓耳朵,也不知是哪一種妖怪與巫族的混血。
小孩的母親,應當是個妖怪。可對方是什麽妖怪,又有怎樣的喜好呢?
蘇源止想不出來,只好等着小孩挑。
卻不料小孩一口氣選了好幾種昂貴的玩具,導致結賬的時候蘇源止手臂都有些顫抖。
所謂人生贏家,便是眼前這小孩一般,一天的花費能比別人打十年工賺的靈石還要多。
更讓人眼紅的是,人家買了東西,也不需要容器裝,随手就能打開空間丢進去——這得合體期修為才能做到。
底層修士蘇源止感受到了被人生贏家支配的恐懼,滿心期待對方早點離開,讓她這條沒救的鹹魚翻個身換口氣。
而人生贏家分明想跟她聊天:“那個,其實今年銷售額下滑是很正常的情況,你們不用太擔心了。因為今年是萬靈學宮的大考年,哥哥姐姐們都忙着考試,沒空出來玩。”
魔族老板坐在一旁,滿腔悲憤化作針線,縫出一個又一個哭臉布娃娃。她道:“那完了,今年也是我們魔族的評比年。業績沖不上去,我就得回魔淵給師父打雜,魔淵會派別的魔過來做老板。”
蘇源止小心問道:“那我的工作……”
“哦,你啊,合約還有三年到期,你想走只能賠靈石。跟你簽約的是我,說不定你要跟我回魔淵。不過你不是夢想成為修者大能嗎?那我只能告訴你,我們魔淵什麽都有,就是缺靈氣。你過去,別說進階了,修為倒退也是有可能的。”
蘇源止只覺得晴天霹靂當頭劈下。練氣期還怎麽倒退?難道是變成凡人?雖然她修為低,可那也是她從四歲起辛辛苦苦修行十五年的成果,可千萬不能倒退啊。
魔族老板繼續碎碎念:“要不你考慮一下仙魔雙修?聽說能堅持下來的都成了衆人仰望的存在,唯一的缺點是爆體而亡的概率有一點點高……”
蘇源止眼中燃起奮鬥的火花,不,她一定不能去魔淵,她還有築基結丹的人生理想!
當天下午,魔鬼玩具店的傳單就飛到了萬靈學宮的每一個角落,以不同的姿勢落到備考的妖族學子身邊。
某些正在背書的妖怪:“魔淵魔族與怨魂鬼怪混居,故合稱魔鬼。我關上書背一下……咦,這是什麽廣告?魔鬼玩具店,沒興趣。等等,我要背什麽來着?完了,我現在只記得玩具店了。我再看看書……魔淵魔族blablabla……關上書試試,等等,我怎麽還是只知道玩具店?我再看看書……”
片刻後,萬靈學宮響起妖怪憤怒的咆哮:“昨晚上搞事情的修士已經挂在學宮大門上了,是時候找其他人祭天了。”
作者:蘇·罪魁禍首·源止:問題不大,我還能茍!
晚上有第二更,争取在一個周內寫滿三萬字!沖鴨!
#關于女主名字#
我終于取出來一個(可能)正常又好聽的名字了!我要炫耀!(不正常名字對照組:雪滿山,木言方,梅千寒。小夥伴吐槽:除了不像人名字之外,什麽都好。)
首先是“蘇”這個姓氏,我看書的時候突然頓悟,感覺這個姓好仙好好聽!拿來用拿來用!(書名《空谷幽蘭:尋訪中國現代隐士》,看過黃道長李道長王道長之後猛然間看到蘇道長,受到了震撼)
然後是女主的名字。我想名字的時候,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循環播放“爰居爰處,爰喪其馬”這一句,于是我打下了“爰”的拼音“yuan”,抽了一個常用字。這首詩是《詩經·邶風·擊鼓》,裏面有名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是我打下了“執”的拼音“zhi”,抽了一個常用字。最終合成了“蘇源止”。
順便解釋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是說一個士兵因為思念家鄉親人,精神恍惚,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在哪裏丢失了他的馬。(後兩句是“予以求之,于林之下”,在哪裏找到的呢?在林下)我個人覺得,他茫然失措的狀态,有點像我迷路能迷幾百年的男主。很有緣分鴨!(單方面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