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談戀愛引發的心魔
十分難得的是,白弈輸送完修為之後, 還記得蘇源止只是個二十來歲的築基期小修士, 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給她消化修為。
一般而言,仙門很少有這種強行給人灌修為的事情。
一是因為人族壽命普遍不長, 五百歲在尊者裏都算得上資歷高的了,随随便便送人百年修為, 不是嫌修行不夠苦就是嫌自己命太長。
二是因為灌人修為約等于毀人根基。畢竟每個人神魂和身體的狀況都不一樣,身體裏有了別人的修為, 經脈與丹田同樣會受到傷害。
白弈能毫不猶豫灌下去, 是因為他已跟蘇源止前世布下神魂聯結。那個聯結, 蘇源止前世至死未解除,因而可以直接接納他的靈力。
當然需要時間消化是在所難免的。
蘇源止一邊懷疑着自己前世的智力水平, 一邊閉着眼睛打坐。
白弈是司武之神,不論是行事作風還是人形的外表, 第一眼看上去都是鋒芒畢露的, 像是一柄寒光閃閃的劍。然而他的靈力則跟他平時的風格截然相反, 溫和得像是春日的微風, 輕輕拂過蘇源止的經脈,使她經脈的酸脹感一點一點消失。
等到她的經脈足夠強韌後, 大半的靈力如同受到貓薄荷吸引的貓,朝她的靈臺直沖而去,攔都攔不住。蘇源止早就預料到了靈臺中的陣法會再次吸引走她的靈力,但真正看到一大半靈力都朝靈臺沖過去的時候,她忍不住心頭一梗。
之前都是一半一半的分, 現在怎麽可以一口氣吸走那麽多?
這可是她出賣良心從大貓那裏接受的靈力啊!她付出了心魔有可能找上門來的代價,結果換來的好處她享受不到?
蘇源止神識死死拽住靈力的尾巴,企圖再從靈臺的陣法面前撕下一兩根毛。
自然是沒有成功的。陣法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光沒有放慢速度,反倒吸得更快了。
蘇源止覺得自己好像騎上了一匹發了瘋的馬,被甩得神志不清,連靈力什麽時候沖上靈臺都不清楚。等她回過神來,靈臺大半陣法已經被點亮。她的神識浸潤在陣法的光芒裏,十分舒服,比身體泡到了溫泉裏的感覺還要舒适。
蘇源止享受得攤成一張餅,過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有事情要做。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真的躺了下去,面前是一望無垠的星空,背後不知道墊了什麽東西,又溫暖又綿軟,讓人躺着就不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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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源止攤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肩上的觸感不太對。斜眼一看,一雙毛絨絨的大爪子正搭在她肩膀上,爪子最表面的絨毛随着晚風的吹拂微微顫動。
蘇源止擡手拍了拍爪子的背面,順便揉了一把。
那對爪子便乖巧地立了起來:“喵,給你玩肉墊。”
聲源就在蘇源止頭頂,而且她身下的墊子也在震動。
蘇源止一下子彈了起來,發現自己剛剛就躺在大貓的肚子上。
白弈睜開眼睛,委屈道:“你又生氣了嗎?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你告訴我嘛。”
蘇源止搖頭:“不,很好了。”
假如一個人,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不顧一切來救她,願意白給她百年修為,願意想方設法讨她的喜歡,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習慣了在所處的人際關系之中加上種種條款,然後估計每種關系之中,她需要付出多少。
她與魔族老板的關系靠靈石維系,與萬靈學宮同樣如此。
唯有如此,才能讓她感到安心。這是她被師門抛棄之後,或者更早,在家族覆滅之後,不自覺形成的自我保護。
有一個人能不計得失對她好,反倒讓她很惶恐。
按照她一貫的處事準則,別人給了她多少,她便該回報多少,不能貪婪。如此,便能坦坦蕩蕩說兩不相欠,能保護自己,讓自己免于很多麻煩和危險。
她垂眸:“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前世那個人。”
白虎坐起來,一雙與人形格外不同的大圓眼睛傻乎乎盯着她,格外喜感。
他道:“我知道,看起來就像兩個人一樣。”
“所以你到底圖謀什麽?我連她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不可能變成你所喜歡的她的。”蘇源止終于問出了心頭的困惑,驀地覺得身上一輕。
白白欠了白虎那麽多次,她漸漸覺得自己身上的債越來越重。白虎說他是來還債的,但蘇源止覺得,這個債,她收不起。
此後便能兩不相欠了吧?蘇源止這樣想着,覺得心裏很空很空,似乎輕松過頭了,又似乎不是輕松,只是一種難言的虛無。
白虎歪頭:“可我就是喜歡你呀。不論你外表變成了什麽樣,多了什麽經歷,又遺忘了什麽東西,我看到的你,一直都是你。神魂是不會變的,你的感知、你的喜怒,都是如此。”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喵。”白虎趴到她腳邊,耳朵低垂:“你到底怎樣才肯喜歡我?”
蘇源止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就像是吞了一張減小威力的引雷符,胸腔裏酥酥麻麻的,像是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
她閉上眼睛,想起她決定養貓的那一剎心情。
她在刀光劍影裏掙紮了許久,也在摻雜了利益的關系裏盤算了許久。她每天能看到牽着兒子出門遛彎的鄰居、能看到勾肩搭背的妖怪學子,看到旁人的生活由瑣碎溫馨又或者雞毛蒜皮的小事構成,而她的生活裏,只有怎麽也賺不夠的靈石,只有怎麽也躲不完的追殺。
那樣的生活過久了,漸漸能夠習慣要命的節奏,甚至還能苦中作樂品嘗美食、收集一些亮色的東西裝飾房間,自己跟自己說她還不算最慘,還能逃到萬靈學宮,擁有一段新的開始。
然而,這些都在決定養貓的時候被血淋淋撕開,露出底下被抛棄、被放逐的孤單惶恐。那時候她想,她是仙門棄徒,貓是妖族棄兒,他們兩個湊在一起,什麽也不計較了,建立一段不曾附加利益的關系,相互取暖,多好。
與今日的情緒何其相似。
蘇源止蹲下,撫摸着白虎柔軟的皮毛。
大貓眯起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蘇源止捧起他的爪子,捏了捏肉墊。
鋒利的指甲彈出又縮回,長得像匕首。軟軟的爪子看起來兇殘了不少,但蘇源止清楚,爪子看起來所擁有的殺傷力,遠遠比不上他本身。
司武之神白弈,神話之中神君的利劍,可碎蒼穹,可平八方。
白虎察覺到她的動作停了下來,連忙睜開眼睛,腹部彎曲,坐了起來。同時,它身上白光一閃,變成了人形。
身披白甲的年輕人皺眉,顯得有些冷峻。然而他道:“怎麽不摸了?難道我的毛毛已經不能滿足你了嗎?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比我手感更好的貓!”
蘇源止傷春悲秋的情緒被打斷,她吶吶道:“沒有,不是,你最好摸了。”
白弈抱起胳膊:“我不管,你不喜歡我就算了,不能不摸我!”
蘇源止張了張嘴,覺得喉嚨裏似乎有層無形的屏障,阻止她說出喜歡兩個字,只好改成點頭:“以後都摸你,乖。”
“你這是敷衍!”
“那你想怎麽辦?”
白弈擡手:“再給你一百年修為?我看書上都說,愛一個人,就要給他花錢的機會。”
“……你平時都在看些什麽鬼故事?”
蘇源止起身:“先別說這個了,我們出來很久了,現在該回去了。”
“行,你是想我馱你走,還是抱你走。”
蘇源止莫名:“就不能讓我自己走嗎?”
白弈從背後抽出來一本筆記本,一臉嚴肅:“你竟然不按劇本走。這種時候,你應該說‘背我走,不背就拿小拳拳錘你胸口。’不過你好像并不喜歡我,這次就算了。”
蘇源止覺得,剛剛還真情實感感動的自己,一定是因為靈臺受到的沖擊過大,她腦子已經壞掉了。
最後是白弈人形背她回去。背的時候白弈還十分震驚:“我們神族的百年修為,讓人族修士漲到元嬰後期都夠了吧?你怎麽才築基後期?難怪禦風速度這麽慢。”
蘇源止差點克制不住暴打虎頭。就憑這一張破嘴,若非白弈是司武之神,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但上了他的背,滿心的焦躁都漸漸平息下來,莫名令人安心。蘇源止靠在他的背上,眼皮漸漸合攏。迷蒙之間,一幅畫面浮現在眼前。
畫面被血色浸染,僅僅練氣期的她氣若游絲,身上的傷口一陣痛過一陣。
然而那個時候,也有一個人背着她往前走。
那個人說:“我不擅長醫術,以前神君講醫術的時候,我都在睡覺。但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等你身體好了,我變成貓,給你玩毛毛。”
畫面中的血色越來越濃,漸漸變成她逃離師門的那一天。
平日裏溫聲叫她小師妹的師兄師姐們拔劍與她相對。
以往總是笑吟吟的師父則冷了臉,堵在她逃跑的路上,質問她:“蘇源止,你去外面看看,還有哪家宗門願意收你為徒?我們讓你活下來,已是大恩大德。你不思回報,反而叛逃宗門,該罰!”
就連那些長老,哪怕曾經對她說過“災難都過去了,你以後,就把這裏當做是自己家”,在宗門宴請過貴客之後,也變了一副面孔,仿佛她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宗門的事情。
血色逐漸與瀚域崩碎的那天重疊,年幼的她一覺醒來就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仙山破裂,靈氣暴亂,長空染血。她甚至不知道是天災還是人禍,腦子裏只有“逃出去”三個字。
她擁有的終将毀滅,她所依戀的都會棄她而去,她以為的救贖反而是直取性命的利刃。
這是她過去所承受的,是她一直以來所承受的。這樣的她,活在世上是為了受苦的吧?到底有什麽資格希冀有人會什麽都不在意地接納她呢?
白弈早就發現了蘇源止的不對勁,反身抱住她,哄小孩一樣輕輕拍打她的背。
此刻,太陽已經浮出地平線,明黃的光線穿透薄霧,澄澈靜好。
白弈眯了眯眼睛,在前面的牌桌前看到了熟人,于是大喊道:“喂!白少爺!來幫我看看我喜歡的人。我第一次給人灌修為,好像灌出問題了。”
白衣少年扭頭:“沒看見我正在忙嗎?”他瞟了蘇源止一眼,随口道:“沒事,她只是陷入心魔劫而已,跟灌修為沒關系。”
牌桌對面的元嬰尊者嘴角一抽,什麽叫只是陷入心魔劫而已?這是會死人的好不好?
白衣少年一邊抽牌,一邊補充道:“可能是你說了什麽話,觸及到她的隐痛了。”
白弈嘆氣:“她果然是發了不跟我在一起的毒誓,我表白完她就暈倒了。”
“情債是那麽好還的嗎?總之你好好待她就是了。”白衣少年知道好好說話白弈可能理解不了,幹脆胡扯道:“反正我爹都跟你說過了,只要能還完情債,你肯定能跟她在一起。就看你的決心了。這把又是我贏了,來最後一把。”
白弈若有所思。
眼睛粘在葉子牌上的元嬰尊者唉聲嘆氣,終于抽空朝蘇源止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就把牌扔了:“等等,那不是我們化山宗要抓的人嗎?”
作者:元嬰尊者(吶喊):心魔劫是會死人的!
吃瓜少年:哦,這邊全員大佬,無所畏懼。
聽說一件事堅持久了會習慣成自然,渣作者好像自然而然失去日六的技能了(咕咕大哭)。
不!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讓鍵盤知道我不認輸!(發動技能:鹹魚擺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