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邵斯承(1)

管理學上午兩節大課都是管基,講課的老師名叫任海權,是出了名的佛系,不點名不提問,堪稱學生時代最愛的老師之首。

邵斯承下課回到寝室的時候,原本坐在床上嘴裏嚷嚷着要五殺的李爽瞬間一愣,不明白他今天怎麽回來了。

邵斯承從大一開始就在校外租房子住,除了他們幾個生日或者節日聚餐,一般很少回宿舍。

李爽觑了一眼邵斯承的臉色,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亂出聲的好。

邵斯承拉開椅子卻沒坐下,他随手摘了耳朵上的助聽器扔在桌上,拿了毛巾就往洗漱間走。

關門聲傳來,寝室安靜了幾秒,李爽有些不确定道:“我怎麽覺得…他氣壓很低?出啥事了?”

第n次被團滅的齊鳴自閉的把手機關上,灌了兩口桌上的可樂,睨他一眼,“你覺得我會知道?”

“……”

北方的大學宿舍裏沒有獨衛,邵斯承一個人去水房,他把水龍頭開到最大,冰涼的水濺了他一身,邵斯承面無表情,連避開的動作都沒有。

盯着那水流看了一會兒,邵斯承躬身用兩只手接水,胡亂的往臉上撲了幾把。

水珠順着邵斯承的臉流進白色T恤,他背脊彎着,仿佛一張蓄力的弓,額前的頭發沾了水垂下來,有幾縷刺到眼睛裏,邵斯承擡手把頭發抓到腦後。

他雙臂撐在臺上,神色沉沉。

水龍頭裏的水争先恐後的湧出來,在水池裏砸出一個小小的渦,邵斯承看了一會,突然笑了。

明明離水流的這麽近,可除了淡淡的蜂鳴聲,他什麽都聽不到。

還他媽真是個廢人啊。

下午第一節是馬基,兩百多人的大教室鬧哄哄的,前面的老師帶着麥第三次組織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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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安靜,靠窗第三排穿紅衣服那個男生,你打游戲小點聲,吵到你前面的同學睡覺了。”

班級裏哈哈聲一片,那紅衣服的男生臉色尴尬的放下手機,班級裏的學生總算知道收斂,教室裏慢慢安靜下來。

卷耳輕輕推開門的一瞬間,全班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過去。

其實像馬基這種好幾個班級一起上的大課常常有人遲到,老師一般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晚來的學生只要悄悄地進來,悄悄地找個座位坐下。并不會有人注意。

只是卷耳的樣子實在有些特別。

或者說,她帶着的東西有些特別。

她左手拎着個帆布包,右手抱着個……嬰兒?

是臨床學生學兒科相關知識的時候,學校統一發的假孩子。

卷耳中午留在實驗樓做實驗,午飯都沒吃,等到下午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下午有課。假娃娃沒地方放,卷耳只能帶着他來上課。

那假娃娃被藍色襁褓包着,看着挺像那麽回事。

頂着教室裏兩百多人包括老師的目光,卷耳乖巧的站在門口跟老師打招呼,“對不起老師,我遲到了。”

她彎腰鞠躬,懷裏的假孩子漏出臉來,一雙塑料眼睛翻了翻看向講臺上的老師,滑稽又詭異。

“……進來吧,找個位置坐下,下次不要遲到了。”

卷耳又輕輕彎腰,帶起一個禮貌的笑,“謝謝老師。”

大教室是階梯型,前面幾排都坐滿了人,卷耳直直走到最後一排,才找到個空位置。

坐在裏面的男生穿着一身簡單的白衣黑褲,側顏很帥,眼窩有點深,鼻梁高挺,下颌線流暢,是帶着點攻擊性的長相。

他唇角抿成一條線,看起來兇巴巴的。

卷耳把帆布包放在桌面上,然後坐下來整理了一下假孩子,四周沒有空位,她只能接着抱着。

邵斯承看到卷耳過來一頓,然後繼續目不斜視的看着前面投屏上的PPT。

上午聽到的對話又在他腦海裏響起。

“邵斯承啊,我知道,管理學院蠻有名的,聽說年年第一,校獎國獎沒少拿。”

“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不言而喻。

這樣的話他總能聽到,從同學嘴裏,老師嘴裏,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只是,他還是學不會平淡的面對。

邵斯承兩條手臂放在桌子上,白色短袖下的皮膚白的晃眼,卷耳沒打擾他,自己把手裏的臨概拿出來,忽略前面激情澎湃的老師,一個人沉醉在習題的海洋裏。

有人說大學比高中輕松很多,卷耳不知道這句話是否适用所有專業,但首先,他不适用醫學。

臨床醫學概論簡稱臨概,和流行病學號稱雙煞,是臨床大三的課程,每年有數不清的小白菜在這兩門課上摔倒,就再也沒站起來。

卷耳左手抱着那個娃娃,右手裏轉着根筆,蔥白的手指骨節靈活,黑色筆身在她手裏飛快旋轉,讓人看的眼花缭亂。

不知道的以為她在哄孩子。

她面前的書顯然比馬基厚了一大截,邵斯承記筆記的間隙看了一眼。

“急進性腎小球腎炎是以急性腎炎綜合征、腎功能急劇惡化、多在早期出現少尿性急性腎衰竭為臨床特征……”

他收回視線,黑漆漆的目光看向前方,視線冰涼涼的,正講課的老師目光跟他對上,聲音卡了個殼。

一張卷子做了三分之二實在是做不下去了,放下一直在她手裏光速旋轉的筆,卷耳百無聊賴的四處看看,放松眼睛。

旁邊的人認真的記着筆記,他帶着一副銀邊的眼鏡,鏡片有點厚,擋住了一雙深邃的眼,看起來卻沒什麽書卷氣,反而帶着股野勁。

整個人冷冰冰的,像是根會動的冰棍。在九月的天氣裏看一眼能涼快不少。

坐在前面的李爽覺得,後排本來淡淡的青檸香好香變濃郁了。他奇怪回頭看到後排的景象,李爽臉上有一瞬間的懵逼。

一身冷漠仿佛個冰塊的邵斯承,他旁邊坐着剛才遲到的小姐姐,那個小姐姐懷裏抱着個孩子。

有點像……一家三口?

怕前面的ppt反光,教室裏的三個窗簾都拉的嚴嚴實實,這個教室沒有配空調,頭頂的電風扇吱吱呀呀的響,整個環境非常的适合睡覺。

卷耳掏出手機看了看,兩點五十。

離下課還有十分鐘。

教室裏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許多人按耐不住,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卷耳整理好帆布包和假孩子,等着下課鈴響。

邵斯承不動如山,直到鈴聲響起那一刻,他攥了一節課的筆才停下來。

水筆在他手食指上壓出一個小小的坑,他十指交叉着動了動,骨節嘎嘣嘎嘣的響,他掃了一眼扣在手腕上的表,垂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老師宣布下課,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的往外跑,卷耳也抱着娃娃站起身,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了什麽,她回頭問那人,“晚上回來吃飯嗎?”

邵斯承長腿在桌下伸直,差點沒絆倒前排的一個男生,他放下手裏的筆,聞言淡淡的道:“不吃。”

“ok。”

卷耳有了結果,頭也不回的走出班級。

邵斯承面無表情的看她利落的動作,最後垂眸。

七八節沒課,卷耳去圖書館呆了兩個小時把臨概作業做完,等到烈日換成夕陽,她才收了東西往回走。

在小區樓下買了菜,卷耳看到甜品區櫃臺裏五顏六色的甜甜圈,拿了一只粉色的放在小推車裏。

到家的時候夜幕已經鋪開了,卷耳開燈換鞋進屋,把手裏的東西扔到沙發上,一分鐘沒歇就拎着食材往廚房跑。

中午就沒吃飯,她快餓死了。

卷耳不喜歡訂外賣,只要她還有力氣能爬起來,基本都是自己煮東西吃。

她在廚房忙碌了半天,等到屋子裏都是菜香的時候,一碗香菇蒸雞翅就出了鍋。

這套房子沒有配書房,他們倆寫點什麽東西都是直接在客廳,桌子上堆着幾本管理專業的書,上面字跡潦草的寫着‘管理、邵斯承’。

卷耳把書整理好放回書架上,又去廚房把飯菜端出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開吃。

平板電腦裏放着寄生蟲網課,卷耳一邊吃一邊看,時不時的暫停截個圖,沒有絲毫不适。

一節網課看完,一碗雞翅也見了底。

她看了眼手機,六點整。

收了碗筷擦幹淨桌子,卷耳回房間洗了個澡,才覺得精神好了一點。

頭發上滴着水,她有些口渴,想去廚房倒杯水,趿拉着拖鞋打開卧室門的一瞬間,差點被空氣裏濃郁的二手煙送走。

頭頂擦頭發的毛巾被她放下來捂在鼻子上,卷耳面無表情的看着沙發上煙霧缭繞的邵斯承,兩個人都沉默了。

邵斯承看着卷耳一愣,他回來的時候家裏一點聲音沒有,他以為卷耳出去了。

“煙掐了。”卷耳聲音有些涼。

邵斯承從小到大除了他媽就沒人管過他,自從他媽認識了卷耳之後,管他的又多了一個。

只是他媽采取懷柔政策,說不通他就開始掉眼淚疙瘩,邵斯承每每屈服于親媽的眼淚之下。不得不退讓。

那麽卷耳呢?

他吸了口煙,火星明滅。藍煙氤氲着他的眉眼,看着更野了。

他不說話,無聲抗議。

卷耳笑了笑。

“這周還沒給邵姨打過電話。”

“要不我現在給她打一個。”

“她應該想我了。”

卷耳三連結束,邵斯承黑眸凝視她半晌,用手掐了煙。

真是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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