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邵斯承(9)
他們中午抵達藺鄉,一直找到傍晚,才有人在對講機裏高喊,“這邊有山洞,裏面有人!”
那邊聲音嘈雜,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不斷,可邵斯承從未有一刻的心情像現在這樣。
絕處逢生。
他瘋了一樣向那邊跑,有沙石刮在臉上,留下淡淡的血痕,他眼裏赤紅一片,可邵斯承像是毫無所覺。他太久沒有休息,肺裏刺刺的疼,可他沒停。
他只想快一點見到她,再快一點。
救援隊也立刻向坐标地趕,等到真的看到山洞裏的幸存者時,一群人才總算暫時放心。
他們帶的物資不多,陳拓趕緊幫忙把食物分給村民,躲在山洞裏的人看到過來的救援人員,激動的眼眶含淚:“有救了!有救了!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就知道,我們沒有被放棄,有人來救我們了!”
原來,幾日前的暴雨沖垮了進鄉的路,再加上餘震不斷,藺鄉剩下的村民只能躲到山上的山洞裏等待救援。可信號塔沒恢複,他們沒有辦法聯系外界只能幹等,等外面的人發現他們。
幸好,時間不長。
邵斯承熬的雙眼通紅,山洞裏人并不多,只有兩百多人,他目光一寸寸在人堆裏搜尋,可是沒有他想要找的那個身影。
他手掌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白皙的臉上沾了灰和泥,整個人狼狽不堪。
可比起心底的冰涼,這些都不算什麽。
卷耳不在這裏。
這些人裏并沒有熟悉的面孔,邵斯承不知道有沒有和卷耳一起來的人,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個個問。
“請問你們有見過一個從J城來的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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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是志願者。”
可并沒有人認真聽他說話,大家朝分發物資的陳拓沖過去,邵斯承被撞在一邊,連日來的疲憊讓他有一瞬間的眼冒金星。
山洞裏的人都被救援出去,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緩神,心底越來越沉,眼裏有些模糊,邵斯承輕輕眨了眨。
媽的,他竟然有點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害怕。
他太久沒好好休息,邵斯承閉眼調整了一下,打算接着去找人。
邵斯承轉身走了幾步,有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幾天聽多了臨城話的邵斯承一僵,為這有些熟悉的聲音。
“同學,你是找我嗎?”
渾身泥濘的男人緩慢的回頭,眼裏的絕望來不及褪去,就這樣落在卷耳的眼睛裏。
這裏的條件太差,卷耳的長發被她随意的紮在腦後,一身白大褂早就看不出顏色,可她眸光依舊清亮,此刻有些驚訝的看着邵斯承。
他的樣子不比卷耳好多少,整個人傻掉一樣站在她面前,一寸不錯的看着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不敢向她走過去。
卷耳向他走來,擡手輕輕幫他摘掉頭發上的雜草,溫柔地說,“邵斯承,真的是你啊,我以為我認錯人了。”
她眼睛紅紅的,睫毛顫着,但卻眉眼彎彎,笑容溫柔。
邵斯承看了她半晌,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拉進懷裏。
卷耳撞在他身上,他肌肉緊繃着,身子僵硬的像塊石頭。
山洞頂上不時的往下落灰,身旁的聲音或哀嚎或驚喜,他們兩個人一身狼狽,可懷抱卻溫暖至極。
邵斯承緊緊箍着她,這麽多天,許多讓人崩潰的想法他都想過了,他以為不管什麽結果他都能承受。
可現在人在他懷裏,他才知道,他不能失去卷耳。
真的不能。
他聲音顫抖,嘶啞着兇她,但更像是委屈的抱怨,“你他媽吓死老子了。”
卷耳的耳朵貼在他的心髒上,兩只手臂在他背脊上緩慢安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他不說話,只是埋在她頸窩裏,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知過了多久,卷耳感覺頸間濕熱一片。
她愣了愣,心底顫動。
卷耳說不出話,只能一下又一下的安撫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邵斯承悶悶的聲音傳來,“這邊灰太大,沙子進眼睛了。”
卷耳附和,也不拆穿他,“嗯,我知道。”
邵斯承不說話,他又緊了緊攬着她腰的手,“你知道個屁。”
“邵斯承,我想你了。”卷耳埋在他懷裏輕輕地說。
懷裏的人聲音柔柔的,體溫溫熱,邵斯承這一刻才覺得真實。他下巴壓在卷耳頭頂,語氣終于緩和一點,“你說什麽,我沒聽到。”
卷耳在他懷裏輕輕咬唇,她轉過頭來正對着他,突然輕輕親了下他的心髒。
他還在輕輕顫抖。
卷耳低聲,“我說,我想你了。”
再也不想分開了。
以陳拓為首的第二批志願者留在了災區幫助重建,林露不顧他阻攔,毅然決然地跟了過去。
這些卷耳和邵斯承都不知道,第一批志願者歸隊回校,初夕前一夜,卷耳和邵斯承終于到了家。
邵敏還不知道卷耳參加志願者的事情,只當他們倆一直在J城實習,只是心疼的抱怨了幾句學校的安排。
飯桌上,邵敏舊事重提。
“卷耳呀,這學期在學校談朋友了嘛?”
邵斯承擡眼掃了卷耳一眼。
卷耳喝了口水,“沒有呢阿姨。”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卷耳看了一眼邵斯承板着的臉,眉眼彎彎的。
桌子底下的腳也不老實,卷耳把拖鞋甩下去,兩只腳搭在桌底邵斯承的腿上。
隔得有點遠,她夠得有點吃力。
邵斯承擡起眼皮淡淡掃了她一眼,默默往前坐了坐。
他明顯因為剛才卷耳說自己沒有男朋友的事情生氣,可又怕她腳放在地上着涼。
邵敏沒發覺他們的異樣,“趁着過年,卷耳你先和你楊叔叔家的兒子見見,他……”
“媽。”邵斯承打斷他。
邵敏不明所以,“啊?”他突兀的打斷,卷耳爸爸也看向邵斯承。
卷耳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邵斯承聲音平靜,甚至嘴裏還有飯菜,随意地道:“她有男朋友了。”
邵敏:“?”
卷耳爸爸:“?”
卷耳:“……”
邵敏有點沒回神,她臉上的驚訝換成欣喜,笑着看卷耳,“小丫頭怎麽還害羞不告訴阿姨?快跟阿姨說說,那個人是做什麽的?讓我和你爸你哥幫你參謀參謀。”
邵斯承給她開了個頭,明顯是讓接下來她自己面對,卷耳放在他腿上的腳輕輕踩了踩。
然後不小心,那只腳滑倒了他兩腿中間。
邵斯承手裏的湯匙“啪嗒”一聲掉下來,他擡眼,危險地看着卷耳。
卷耳自然發現了腳下的異樣,可爸媽在這,邵斯承自然不敢動她,女孩子笑眯眯的,感覺到邵斯承的反應,她甚至還踩了一下。
他也不吃了,靠在椅背上,神态自若地看着卷耳,似笑非笑。
邵敏說完,一時間三雙眼睛都看着自己,卷耳看了眼邵斯承唇邊淡淡的笑,破罐子破摔,“啊……男朋友這個人,你們都認識。”
在邵敏疑惑的目光裏,卷耳放下筷子,手指輕輕指了指對面,看着邵斯承,“就他。”
邵敏臉上的笑緩緩消失,顯然懵了。
邵斯承眼裏的笑意加深。
他手伸到桌子握住卷耳的腳,甚至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腳下硬邦邦的觸感差點沒讓卷耳嘴裏的湯噴出來。
飯桌上的氛圍寂靜,過了一會,邵敏和卷耳爸爸對視一眼,艱難道:“……我們,成了親家?”
……
年夜飯在詭異的氣氛裏結束。一家四口坐在沙發上看春晚,他們不是第一次過春節了,只是現在的場面着實說不出什麽感覺。
邵斯承和卷耳坐在一邊,邵敏和卷耳爸爸坐在另一邊,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麽。
捅破這層窗戶紙,邵斯承跟以前沒什麽差別,卷耳突然乖了不少,規規矩矩的坐在電視機前,一臉麻木的看着小品。
兩個老人應該是說的激動了,聲音漸漸變大。
“房産證的名字得改成他們倆的吧,但畢業以後還是要買個婚房的,你放心,這錢我出。”
“你說什麽呢,咱們倆還分什麽你我。”
邵敏搖頭,“話雖是這麽說,但你還是聽我的好,不能讓卷耳覺得委屈了。”
卷耳爸爸不贊同,“你要是這麽說就見外了,我們本來都是一家人……”
邵敏不聽,“一碼歸一碼,我攢了給小承娶媳婦的錢我得用了吧。”
卷耳:……
邵斯承:……
電視機裏的節目沒人看,窗外的煙花絢爛漫天,邵斯承站起身,手拉着卷耳上樓,樓下的兩個人還在那裏争,竟然也沒發現他們倆的小動作。
卷耳坐在邵斯承的床上,看着邵斯承開燈關門,她後知後覺這半學期她進邵斯承房間的次數,是真的有點多。
卷耳穿着一套柔軟的家居服,邵斯承把她拉到床上,神情淡定。
“喜歡踩?”他開始脫衣服,動作幹脆利落。
“邵斯承你別耍流氓啊!”卷耳笑着往床下跑,被他一把拉回來,兩個人嘻嘻哈哈的鬧,他沒穿上衣,整個人燙的不行。
邵斯承青筋繃緊,怕傷了她,偏她還有心思想別的。
“我覺得在一起和沒在一起,日子好像沒差什麽。”卷耳在他耳邊輕輕笑着道。
他們倆本來就是一家人。
邵斯承啞聲,“有區別的。”
“你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小耳朵了。”
這感覺說不上舒服還是難受,卷耳被他弄的像是個嬌氣的布娃娃,弄一下哼一聲。
他按着她的腰輕輕地捏,卷耳瞬間掐緊他肩膀,邵斯承沙啞着聲線,“這就是區別。”
零點鐘聲敲響,窗外煙花絢爛,樓下的兩個老人還在吵,最後一秒,卷耳還不忘喘息着跟他說,“新年快樂,邵斯承。”
聲音嬌軟,帶着顫。
邵斯承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新年快樂,寶寶。”
從這一年開始,邵斯承的新年願望從歲歲平安,變成了歲歲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