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魏都(5)
魏都說完這句話就是長久的安靜,卷耳有點茫然,“你還在聽嗎?”
“嗯……在。”
那頭聲音有些顫,嘶啞着聲線讓人聽着莫名臉紅。
卷耳頓了頓,“你有事兒嗎?”
大早上打電話。
魏都呼吸有些沉,壓着嗓子問,“小朋友有駕照嗎?”
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卷耳總覺得對面的人聲音不對。
舒青山夫妻倆一早就去看親戚了,要晚上才能回來,家裏安安靜靜沒有聲音,陽光透過米色窗簾朦胧地照進房間,女孩子柔軟的長發鋪了一床,美好的像是一幅畫。
卷耳揉了揉眼睛回他,“沒有。”
卷耳暈車,又聽室友說了許多教練的冷酷教學,就更不想學車了。
“學學吧,以後會有用的。”
她沉默。
輕輕吸了口氣,魏都又補充,“我教你好不好?”
“你感冒了?”這聲音怎麽越來越啞了。
魏都極力克制,“沒,跟你……說正事呢,學不學車?”
魏都的脾氣卷耳是見識過的,爽朗大方,絕對不是網上說的那種壞脾氣教練。
電話裏安靜了幾秒,卷耳想了想,覺得可以,“什麽時候?”
“我有個同學在搞駕校,過年他回老家了,那頭扔着,我們可以去他那裏練。”
那老同學的原話是駕校地偏,想麻煩魏都沒事過去幫他瞅兩眼。
魏都想着,和卷耳的關系也不能太生硬,不如借這個機會拉近一下,做個朋友也挺好的。
所以魏都才答應下來。
床鋪柔軟,卷耳翻了個身,懶洋洋的問他,“你專業麽。”
畢竟會開車和會教學可不是一碼事兒。
魏都把窗簾拉嚴轉身靠在牆上,低聲說,“放心啊,為了教你……嗯,我都和那個同學請教過了,不會教歪小朋友的。”
男人的嗓音裏沉澱着歲月濾過的清澈痞氣,躺在冬天的被窩裏,卻讓卷耳想起夏日的冰鎮綠色啤酒瓶來。
野性難馴。
卷耳答應下來,“好,那什麽時候去?”
“下午就可以,我随時等你。”
屏幕上方顯示着已經中午十一點了,卷耳磨蹭了一會兒,鯉魚打挺坐起身,“兩點吧。”
剛好吃過午飯。
交代完這些,卷耳要挂電話,可是魏都莫名其妙的東扯西扯硬是跟她扯了四十多分鐘的廢話。
卷耳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也不想挂。
魏都家裏也只有他一人,等他理幹淨自己,洩力般躺在床上,才輕輕開口,“挂了,下午見。”
……
……
北方的冬天基本不會下雨,下雪的時候便是白茫茫晃眼一片,天上不會有一點暗沉的顏色。
卷耳的家離魏都的不遠,定好了時間,她下樓的時候就看到那道修長身形。
下午的光照在他身上,車流襯在他身後,魏都背脊停直的站在那兒。
像山,似海。
他聞聲望過來,看到卷耳難得沒有眼角堆滿笑,倒是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
剛才的事是他不禮貌,魏都總有點愧疚,如今看到本人,心裏還是有些詭異感。
卷耳當然不知道魏都此刻心中的澎湃叫嚣。
他是開車來的,卷耳跟在他坐進車裏。
這并不是電視劇裏拽天日地的限量款豪車,卷耳認識車前四個圈的标志,跟她爸開的應該是一個牌子。
道路旁的光影飛速倒退,兩個人一路沒怎麽說話,卷耳有些不适應。
直到到了練車場,魏都才恢複正常。
駕校裏停着一排的教練車,魏都低頭問她,“挑一輛?”
為了讓她手感習慣一些,魏都沒讓她開自己的車。
這家駕校規模還算大,場地裏畫着許多練車需要的黃色線條,四周中了一圈的松樹,給冬日勉強染上一點綠色。
冬天唯一的飛禽只有麻雀了,叽叽喳喳的聲音不算吵,在地上落下幾只,蹦跳幾下,又快速的起身飛走。
兩個人站在這挑車簡直又傻又冷,卷耳目光掃過這一排複制粘貼一樣的灰色教練車,偏頭默默的問,“這些車有什麽區別嗎?”
“……”好像沒有。
魏都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點傻逼。
他笑着指離他們最近的那輛,“那就這個?”
“好。”
卷耳自覺拉開副駕駛的門,等魏都上車,問他,“我暈車,真的能學嗎。”
車裏溫度太低,魏都點火熱了一會,扣上安全帶,調整好座椅,聞言擡眉,“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暈車的人學了車以後就不會暈了。”
卷耳搖頭。
在這方面她就是一張白紙,自然不懂。
魏都擡手,把前面的暖風調整了一下角度,方向正對着卷耳。
魏都大概的給她講了一下離合和油門的區別,就直接開始教考試內容。
駕照有四個考試科目,科一是筆試,魏都直接教的科二。
車速很慢,他為了給卷耳養成一個好習慣,沒有一只手握方向盤。
卷耳在後視鏡裏看到他剛毅眉眼,有些愣神。
認真的人最好看。
他不笑時瞧着就有些嚴肅。
有點野。
像是會打人的那種。
卷耳看了半晌,鏡子裏的男人眉眼突然彎下來,擡眼在後視鏡裏與她對上視線。
魏都嗓音揶揄,“小朋友,看什麽呢?”
卷耳心頭一跳,面無表情垂下眼睛。
看什麽。
自然是看他好看。
……
科二考試內容一共有五個項目,其中倒車是最難的。
魏都打算從最難的入手。
場地是專業的,該有标記的地方都有,魏都演示了一遍,卷耳下車和他互換位置。
每個人第一次開車大概都是新奇又緊張,卷耳聽着發動機轟鳴聲,眼睛眨了下。
挺好玩。
她按照魏都說的,腳下嘗試着緩緩松離合。
車子發出幾聲轟鳴。
然後……
熄火了。
卷耳一僵。
魏都笑着道:“沒事兒,第一次都不熟悉,繼續。”
她撇了撇嘴,點頭。
一下午的時間,卷耳充分了解了那句話。
倒車入庫,人間疾苦。
等她終于摸清後視鏡對于倒庫的作用時,卷耳總算松了口氣。
總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她緩了口氣,一偏頭,就看到男人的側臉。
天已經黑了一大半了,殘餘的夕陽從副駕那邊的窗戶打進來,給那人留下一道剪影。
眉眼,鼻脊,下颚,喉結。
線條鋒利而流暢,仿佛是造物者最美好的作品。
魏都若有所覺看過來,有些好笑。
這一下午,小朋友沒少傻呆呆盯着他看。
比看方向盤的時間多。
卷耳心髒跳的有些快,須臾,她低頭,“我們回去吧。”
為了開車方便,卷耳出門并沒有帶帽子,她低頭的時候露出毛茸茸的頭頂,讓人很想擡手摸一摸。
“嗯。”魏都眨眨眼,左手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駕校的車子都是許多年前的老捷達,勉強能完成教學任務的那種,車上其餘的裝置實在是一般。
卷耳解開安全帶,又拽了半天,那安全帶也沒自動收進去。
她嘆了口氣。
她那邊動作大,魏都下車的動作一頓,偏頭問她,“卡住了?”
“……好像是。”
魏都傾身湊過去,“我看看。”
駕駛位的座椅調整過,對于卷耳來說正好的空間,于魏都而言就有些窄了。
他湊過來,上半身橫在她身前,藏青色的毛呢外套擦過女孩子柔嫩鼻尖,卷耳卻沒退開。
魏都左手撐在她頭枕那,右手在安全帶出口那拽了幾下,嘴裏笑着說,“別緊張,壞了不用賠。”
女孩子呼吸都屏住了,魏都以為她是擔心這個。
卷耳兩只手沒地方放,只胡亂點點頭,手不知道按到了哪兒,清脆一聲響,她靠着靠椅一瞬間躺了下去。
跟她一起倒的,還有魏都。
他那只撐在頭枕上的手沒松開,變故來的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順着那力道俯下身。
卷耳愣住了。
本來就狹小的空間裏,因為身上懸着的人,顯得更加喘不上氣。
鋪天蓋地的都是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
魏都也愣了,他看着身下睜大眼睛的姑娘,喉結動了動。
她額前有細碎的劉海,因為兩個人離得太近,軟趴趴的頭發随着魏都的呼吸微微動着,發梢戳到了她眼睛,卷耳下意識閉眼。
魏都不知怎麽想的,就擡手替她撥了撥。
任源的話突然蹦到了他腦子裏。
假戲真做。
有沒有想過假戲真做啊。
有沒有?
有沒有呢?
他自己心裏清楚。
……
發動機熄了火,車內溫度一點點降了下來,呼吸裏帶着白氣。
卷耳微微瑟縮了一下。
魏都外套敞開垂下來,幾乎把她裹進懷裏。
他受了迷惑一般,沒起身,也沒動,只是定定看着她。
天徹底的黑了,車內只有一個昏黃的小燈。
照不清天地,卻照清兩人之間方寸。
卷耳躺在他身下跟他大眼瞪小眼。
男人抿唇,試探的垂頭湊近她。
那氣息侵略感太重,兩人距離太近,卷耳有些克制不住的緊張。
魏都看着她亂顫的睫毛,動作停住了。
觸碰前一刻,卷耳突然出聲打破僵局。
“……修好了嗎?”
“嗯?……什麽。”
“安全帶……”
“啊……好了。”
魏都緩了緩直起身子,垂眼沒看她,“送你回去吧,明天再來練。”
她低低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