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昭訓, 是的。”
深夜, 絲廂居中, 聽得太監的回禀, 嬈兒猛然攥上了手。
“你親眼看見了?”
“是, 奴才親眼看見太子進了玉笙居。”
果然!
太子不讓人跟着,但當然也沒想瞞着。
原嬈兒只是憑着女人的直覺,讓自己房中的太監早早地候在了玉笙居附近看着, 本來只是去撞撞運氣, 哪知一次便中了。
這府上的其它人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因為她們根本就不會在意一個出身低微的小侍妾, 尤其今日還傳出了那蘇昭昭是個滿臉長麻子的。
嬈兒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但卻有些明白了那蘇昭昭的想法。
她不想争寵, 可是想到了這後宅的險惡,自己終究是個沒靠山的?
嬈兒與她出身一樣, 但想法卻不同。
這一宿, 她也沒怎麽睡, 想來想去, 第二日終是去見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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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的臉尚未好利索。
但照着昨天輕了很多,早上, 小姑娘對着鏡子照了快半個時辰, 眼下印記淺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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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誓再也不要吃蝦了。
但不得不說,那蓉惠姐妹倆傳出去的事兒還讓她挺高興的。
嬈兒來的時候, 昭昭正在院中曬太陽。
這是個稀客,她可是有點沒想到。
“林昭訓!”
“姐姐……”
嬈兒還是那般喚她,頗是親切, 與以前并無兩樣。
昭昭請人進了屋,也叫人上了茶。
嬈兒瞧着她那身段,那一舉一動,以及面紗之下忽隐忽現的臉,這半個多月未見,但覺她更美了。
“姐姐的臉到底是怎麽了?”
她極其關懷和緊張。昭昭也沒想相瞞,畢竟自己本來不是個麻子,嬈兒又不是不知道,便于便實話實說了。
“我吃不得蝦,前日裏卻誤食,便起了疹子。”
“原來是這樣,可吓死我了,那姐姐,什麽時候能好呢?”
“今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應該就更差不多了。”
倆人笑。
嬈兒道:“那嬈兒就放心了。”
“嗯,你怎樣,還好麽?”
聽她先提了起來,嬈兒也就實話實說了。
她嘆息了一聲,可憐兮兮的,“自然是不好的。”
“唔?”
“唉,不瞞姐姐,來府半個多月了,我連太子的面兒都沒見過,這府上的人都勢利眼的很,起初對我還好,可太子不召見……後來便不好了,畢竟,我沒有顯赫的家室,也沒有依靠。旁人說什麽也只能聽着受着,雖然被封了昭訓,和那蓉惠姐妹平級,但哪裏有平起平坐?就是低我一級的奉儀也敢挖苦我兩句,唉……”她說着,人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你別哭……”
昭昭看着還真挺急,也是真心同情她。
她這般處境,可不就是昭昭當初怕的,眼下便更覺得自己明智了。
“姐姐是不是早料到了?”
這話昭昭還有些不知道怎麽回了,實則她決定不争寵大部分是因為那個夢,還有的便是太子對她不好。
“我是有些害怕。”
眼下,她便也只能這般答了。
嬈兒就知道,但她也是好奇,“那姐姐就想一輩子都這樣?”
“也沒什麽不好。”
昭昭心大,可謂沒心沒肺,亦可以說是看的通透。她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有麻煩就解決麻煩,一切都好就樂樂呵呵地混日子,實則想的也不遠,過得舒服就行。
嬈兒可不,她不甘。
“姐姐不覺得如此蹉跎歲月對不起上天給姐姐的這幅容貌麽?太子妃嬈兒也見過了,那是有京城絕色美譽的女子,但嬈兒看來,她不及姐姐。”
昭昭頓時被她說的緊張了,搖頭又搖手的。
“林昭訓不要這樣說。”
嬈兒聲音壓的極低。
“這只有姐姐和我兩人,姐姐怕什麽?我說的是實話。”
是的,她說的是實話,事實上,她也不覺得自己比那太子妃差。
“但人家出身好,是當朝太師嫡女,昔日京城貴女之首。不過姐姐不覺得,這些頭銜其實都是出身帶來的麽?憑什麽我們就得低賤一輩子?姐姐,富貴險中求。在這太子府,乃至日後的皇宮,其實都是一樣的,誰最得寵,誰就最尊貴,出身也比不過男人的寵愛!”
她說的昭昭直起雞皮疙瘩,然還未完,只聽那嬈兒接着又道:“姐姐可知道昔年寵冠六宮,差一點就做了皇後的蘭貴妃是何出身?”
“嗯?我自是不知。”
嬈兒聽罷笑笑,眼睛都放出光來。
“我來告訴姐姐,姐姐保證想不到。”
“是,是什麽?”
“呵,便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樓,春華樓的頭牌!”
“真的?”
“當然為真!”
嬈兒更加自信了幾分。她出身教坊,比青樓當然要高級一些。那蘭貴妃可以,她也可以。
“好厲害。”
“自然厲害。還有,人家是皇後命,呵,這大燕的皇後沒做成,卻也做了姜後。”
“姜!”
一聽到這最後一句,昭昭心一顫,“姜後?姜國皇後?”
“對呀!”
她腦子恍惚一下子就傻了,随之心口狂跳,暗道:“天吶,那自己不會是和那蘭貴妃長得像吧!”
但轉瞬又打消了念頭,反映了過來。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輩分不對。
那蘭貴妃是皇上的妃子,和當今皇後是一輩,年齡應該也是相仿的,那得比太子大多少歲呀?太子總不可能是暗戀他父親的妃子吧!而且若是沒記錯,那姜國國君是近兩年才登基的,據說很年輕,此姜後應該非彼姜後。
昭昭心肝亂顫,剛才可真是吓壞了,以至于都忘了這嬈兒都和她說什麽了。
這時回過神兒來,卻是也明白了嬈兒的意思,懂了她的心思。
她想讓她争寵。
果然,嬈兒下一句便說得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蘭貴妃可,我二人為何不可?姐姐……”
而後她便握起了昭昭的手。
“姐姐這般不行,長此以往,日子只會越過越苦,再說就算姐姐不想争,但姐姐的這張臉注定不會讓姐姐消停了。姐姐還能藏一輩子麽?莫不如主動,你我姐妹擰成一股繩,相互提攜,讓富貴淪為裙下臣,以後想要什麽沒有?”
昭昭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那嬈兒有些地方說的确實在理,道理她都懂,也知道她這般混日子不是個辦法,久而久之,糟心事就多了。
但她是人的替身。
很明顯,太子愛那姜國皇後,但又厭惡她。
若他只是愛,她只是替身,昭昭都不在意,有錢有勢,吃好喝好,誰管什麽真愛不真愛?
但關鍵就是他還厭惡啊!
她要是争寵,先不說能不能讓後院的那些女人給弄死,昭昭但覺自己沒準都得讓這男人給弄死。
小姑娘哆嗦亂顫。她還沒活夠呢。好死不如賴活着,況且她過得挺好,玩的挺好。
嬈兒走後,這一下午昭昭都在尋思着這事兒,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她口中的蘭貴妃。
此人昭昭當然不認得,但這是太子府,自然有不少昔日東宮老人兒,知道一些事情,也很正常。
她想着便又疑惑起來,那人本為大燕貴妃,怎地後來還成了姜國皇後了?
“珠兒。”
好奇心的驅使,她便叫過了小丫鬟,拉她進了卧房,問了起來。
“你可知當今聖上,有過一位蘭貴妃?”
“唔?”
珠兒一臉茫然,使勁兒搖頭。
“沒有啊,當今聖上有德,淑,敏,悅四位貴妃,并無蘭貴妃。”
“那以前呢?”
“以前珠兒也未聽說過,一直都是這四位貴妃,沒有什麽蘭貴妃呀。”
這貴妃終究是地位極高,不可能記錯,珠兒說的很肯定。
昭昭明白,她不會說謊。
可瞧着那嬈兒卻是也不像瞎編的,再說編這個幹嘛,且不知她是從哪聽來的。
沒打聽到也便算了。
當晚昭昭又做了夢,起先還是與那男人的春-夢。
而後竟是夢到了龐府。那男人與龐晟在涼亭中飲酒,她含淚經過。他端杯的手微滞,向那龐晟詢問了她。
接着昭昭便進入了第三個夢境,是在那蘭亭水榭,她昔日住過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淚眼汪汪,渾身顫的厲害,不住地往後縮,而那男人正立在床下盯着她。
而後的幾幕一幕是她房中多了個學人說話的鹦鹉;一幕是兩個丫鬟争相變戲法的;一幕是一個長相滑稽的小太監眉飛色舞地給她講笑話,總歸都是逗她笑的。
而她也确實是笑了,笑的開懷,笑的歡暢,笑着笑着,便看到了門口長身玉立的那男人。
當晚,他便要了她。
她面紅耳赤,而夢中的那男人也微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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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又是三更半夜。
那男人微紅的臉是她對這個夢的最後印象,也是最深的一個印象。
因為她從未見過太子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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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絲廂居。
從蘭亭水榭起便一直伺候着嬈兒的侍女彩雲為主子整理好衣服。
“主子覺得蘇侍妾能開竅麽?”
嬈兒心中也沒底,聽聞她說話嘆息一聲。
“我就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麽會有連太子的寵愛都不想争的女人?而且這寵愛已經送到門口來了。嗯?要是你你不要麽?”
那彩雲的臉“刷”地一下子就紅了。
“奴婢……”
嬈兒瞧她的表情便明白了。
先不說那是太子,就單說他的臉,就能迷倒多少女人。他就是不是太子,也缺不了女人。
“我會讓她下水的。”
嬈兒瞧着鏡中的自己,決心已定,起身由侍女扶着,出了寝居。
沿途走着,沒幾步她便看到了太監範顯。
此人她剛來的時候賞賜過他一錠銀子,這錠銀子可是沒白賞。範顯對她很照顧。
“昭訓盛世美顏,不得寵天理不容。”
那範顯便是這般對她說的,自然那昔日蘭貴妃的出身之事也是範顯講給她的。
轉眼到了太子妃所住的鳳鳴居,瞧見同樣剛到的蓉惠姐妹。以往她每每看見她二人,心都一激靈,打心底害怕,但今日卻不了。
這姐妹二人是侯府出身,在太子府後院算不上出身高貴,但都說太子喜歡她二人,尤其喜歡那妹妹惠昭訓。瞧着她倆昭訓的身份還這般嚣張,嬈兒就看出來是太子喜歡她們了。
因為她也被封了昭訓,這姐妹二人尤其能欺負她。
同樣的品級,嬈兒也沒底氣回嘴,許多時候便只能受着了。
惠昭訓看到了她,嘴角一揚,慢悠悠地過來。
“林昭訓,聽說,昨日殿下找你侍寝了……哈哈哈哈……”
嬈兒什麽也沒說,也沒什麽表情,便只暗暗地攥了攥手,見太子妃院門開了,便進了去。
轉眼衆人都到了,那太子妃也便出了來。
幾人齊齊拜見。
太子妃面前,那蓉惠兩人倒是不敢放肆。
這請安也沒聊什麽。嬈兒瞧着太子妃也沒什麽耐心,心情很不好的模樣,不好正好。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太子府的花兒,嬈兒找到了入口,便笑着插了一句。
“昨日,妾身去蘇侍妾那,看南苑的梨花兒也煞是好看。”
噗!
她話音剛落,那蓉惠姐妹那邊便傳來了一聲沒憋出的笑,正是那惠昭訓發出的。
正中下懷,嬈兒就知道她會如此。
太子妃百無聊賴,慵懶地白了她一眼。
這屋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但誰人臉上都帶着一點笑,嘲笑的笑。
嘲笑的人自然便是昭昭。
嬈兒故作茫然,“怎,怎麽了?妾身說錯了什麽麽?”
惠昭訓這時也便不憋了。
她瞧也沒瞧嬈兒,直接朝向了太子妃,俨然是一副邀寵,把這事兒當笑話,取悅太子妃的樣子。
“太子妃,那蘇侍妾是個滿臉長麻子的!呵呵呵……”
她話說完,屋中便也響起了一絲笑意。
太子妃心中壓根就沒在意過蘇昭昭這個人,但知道她不是個美的,當然就更放心了,實則心理也是高興的,只是她當然不會像那惠昭訓一樣沒教養。
武夫出身的侯爺爹,教出來的女兒也就是這樣了。
“女子論德行,莫要以貌取人。”
她這話說完,屋中倒是沒人敢再笑了。
嬈兒聲音不大,但接着卻是緩緩地再度張了口。
“她,不是個麻子。”
惠昭訓一聽,臉就沉了,立刻反駁,“林昭訓什麽意思?我親眼所見,還能騙太子妃不成?”
嬈兒聲音依舊不大,搖了搖頭。
“惠昭訓可能是看錯了,她确實不是個麻子,相反,生的極美,以前在江都蘭亭水榭時,太子幾乎日日宿在她那。”
“……!!!!”
她這話一出,屋中頓時死一般的靜。
快兩年了,太子沒寵幸過任何一個女人,這誰人都知道!
而她說,太子在江都時幾乎夜夜都在那蘇侍妾寝居!
衆人如何能不驚!
太子妃年慕瑤本都無聊的要睡着了,猛然攥上了手。
“你說真的?”
嬈兒頓時起身,有些害怕似的,緩緩地拜了下去。
“妾身,妾身,妾身說的是真的。”
年慕瑤心中滕然起了一股怒火,肅然向下。
“傳蘇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