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後一起吃飯吧
翌日清晨。
西街的早餐店生意紅火,幾個服務生忙得不可開交,角落裏放浪形骸的笑聲還是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江呈在聽完瞿铮遠昨晚的經歷後,身體後仰,笑到顴骨酸疼根本合不攏嘴,斷斷續續的抽搐間評價道:“真他媽真絕了,偷內褲,我要是謝衍當場報警了。”
瞿铮遠臉色鐵青,右手握着個剛剝了殼的雞蛋,輕輕地滾過眉骨,一陣刺骨的酸疼。
“糾正一下,不是偷,我只是看一下,更何況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那也夠變态的,”江呈笑得猖狂,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喝了口豆漿,“臉上那傷被他打的?”
“怎麽可能,他打得過我嗎?”
“是嗎?”
“廢話。”
瞿铮遠沒撒謊,他昨晚和謝衍就偷內褲幹嘛這個事情争執半天,後來他靈光一閃,說樓下馬桶壞了,上樓借廁所,怕把人吵醒就只好摸黑走路,至于內褲,純屬是好奇那上邊印着的化學公式才拎起來看了一眼,勉勉強強把這件事給圓了回去。
謝衍倒也沒下樓确認馬桶壞沒壞,罵了句髒話就回被窩睡覺了。
臉上的傷大概是說謊的現世報,下樓時,他光想着這謊有沒有漏洞,謝衍那反應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忘記開燈,被虎子絆了一下,狼狽地磕在客廳茶幾上。
剛磕上去那會是挺疼的,疼過一陣以後倒也還好,結果今天一覺起來,發現眉骨邊緣的位置一大片淤青,像是剛跟人掐了一架。
瞿铮遠開前置照相照了照,又将墨鏡戴了回去,對面的人還是笑個不停,他一腳踹在人椅子上:“還笑,還不都你害的。”
江呈絲毫沒有收斂,笑得肩膀直抖:“我以為你會想辦法拔人頭發,誰知道你那麽別出心裁。”
瞿铮遠擰着眉:“他不讓我拔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硬扯吧?他寫作業的時候都不讓我靠近,比虎子還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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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呈:“你就不能找點其他東西,比方用過的牙刷之類的。”
“你早不說。”
“你生物白學了嗎?”
“我文科生。”
“如何提取口腔黏膜細胞初中就教了。”
瞿铮遠戳了個生煎包塞進他嘴裏:“你別說話了。”
謝衍晚上刷牙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刷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藍白相間的電動牙刷。
“瞿铮遠!”他氣勢洶洶地下樓,“你是不是又動我牙刷了?”
“什麽叫又?”瞿铮遠正在廚房給虎子拌貓糧,漫不經心道,“你那牙刷毛都跟搞了錫紙燙似的炸開了還不知道換啊?”
謝衍回想了一下,那支牙刷确實用了挺久的,但也絕對沒有瞿铮遠說的那麽誇張,頂多一個多月。
瞿铮遠将貓糧盆擱在飲水機邊上:“我給你換了支能震動的,刷的更幹淨,回頭我爸問起來,別又說我欺負你。”
謝衍不滿道:“我不要震動的,我要我原來那支。”
瞿铮遠走回水池邊,壓了點泡沫搓洗手掌,只給了個微小的眼神:“你這小孩怎麽這麽犟呢?我這新買的,兩百五,哪裏比不上你之前那根了?”
“花兩百多買根破牙刷,我看你就是個二百五,”謝衍絲毫不領情面,伸手,“我用不慣這個,把我原來的還我。”
“啧,”瞿铮遠忍無可忍,直白道,“被我扔了。”
“為什麽?”謝衍不解,“我又沒招惹你。”
“我想對你好點不行嗎?”瞿铮遠說完就後悔了,且不說這話聽起來很像暧昧又含蓄的告白,出現在兩個男人之間也太奇怪了。
很快,謝衍的眉心像是一團化開了的濃墨,驟然舒展,取而代之的四分喜出望外四分欲語還休,剩下那兩分他捉摸不透,或許是害羞。
瞿铮遠給自己找臺階:“我爸說要和平共處,這個就當是補給你的見面禮吧。”
他不擅長當着人面撒謊,怕謝衍再追問什麽,便轉身回房,推開門的那一霎那,聽見背後傳來很輕的聲音。
“謝謝你。”
瞿铮遠忽然發現,這小子屬于吃軟不吃硬的類型,放軟語調哄一哄就上鈎。
看似不易接近,其實單純好騙,和虎子一樣。
謝衍握着那支嶄新的牙刷回到二樓,按下按鈕,牙刷發出很輕微的震動聲。
電動的和普通的使用起來還是有挺大區別的,但他還是覺得瞿铮遠花兩百多買這玩意兒有點浪費。
漱掉一口泡沫,他擦了擦嘴,想着要回贈給瞿铮遠一份什麽禮物好,但轉念一想,自己還欠着對方三千塊錢,他都能想象出瞿铮遠居高臨下地說,有錢買禮物怎麽不把欠我的錢還了啊?
夜色漸深,窗外起風了,樹葉被刮得獵獵作響,有種要下暴雨的趨勢。
難得沒那麽熱了,謝衍回到書房埋頭做題,競賽時間定在八月末,還有兩周時間準備,聽曹老師說,往年的前三名除了會頒發證書外,還有不少獎金。
他躍躍欲試,可惜金庫已被掏空,只能在網上搜題,但越往下翻才發現網上的試題根本不全,而且答案和他算出來的有出入,比起網友的答案,他更相信自己。
他想買套奧林匹克小叢書看看,糾結五分鐘後,撥通了謝蔓的電話,但是遲遲沒人接聽。
謝衍不是第一次體會沒錢的苦惱了,在他初二快開學的那段時間,謝蔓因為碰壞了一副古董畫被罰錢,還被炒鱿魚,直接斷了經濟來源。
他當時做好了休學打工的心理準備,不過謝蔓還是到處找同事朋友借錢,為他交了學費。
那種一個饅頭掰開分兩頓吃的日子但凡經歷過一次,這輩子就絕對不可能忘記。
所以每一次開口問謝蔓要錢,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艱難的時光,想起謝蔓那時候說過的話。
“我吃過的虧,不會讓你再吃一次,我受過的罪,也不可能讓你再受。我現在替你扶穩了梯子,你就勇往直前地往上爬,翻過這座圍牆,你的人生才會出現更多機遇,起碼有資格選擇自己憧憬的職業。”
他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謝蔓之所以會說這番話,是因為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如果當初沒有遇見瞿平生,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承認自己喜歡設計衣服,夢想是設計師。
她被迫成熟,承擔起父母那輩的責任,同樣也像父母望子成龍一般盼着他能過上舒适的生活。
她故作灑脫,只為了減輕他的心理負擔。
不多會功夫,謝蔓回了電話。
“想我了啊,在那住的還習不習慣?”
“還不錯。”謝衍想了想說,“瞿铮遠今天送了我一支牙刷,電動的那種,說是見面禮。”
“真的呀?”謝蔓的興奮透過無線傳遞過來。
謝衍很确定地回道:“真的。”
謝蔓笑着說:“果然男孩子之間就是好相處。”
“不應該男女搭配更和諧麽?他要是個女的估計就沒之前那些事兒了。”謝衍說。
“之前什麽事啊?”
“就針對你呗,如果是女的說不定就愛上我了。”
謝蔓灑脫地大笑:“我無所謂,我又不靠他過日子。”
謝衍躺在舒适的皮椅內,筋骨放松,腦袋後仰:“不過我現在發現,他這個人就是看着脾氣臭了點,其實骨子裏并不壞。”
“喲——你還會看人了?”
“那當然。”
閑聊了一堆,謝衍擰巴地說:“姐,我想買套書。”
“買啊,這有什麽的,缺錢嗎?要多少,我給你發紅包。”
謝衍嘿嘿一笑,報了個數字,謝蔓的轉賬很快就來了,是他報的那個數字的三倍。
謝衍震驚地回道:你撿錢啦?
謝蔓:我下周去老瞿公司上班了。
謝衍:他每個月都給你發工資嗎?
謝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空了去銀行辦張卡吧,然後把卡號拍給我,以後學費和生活費我直接打你卡上,你自己去取好不好?
謝蔓完完全全地避開了他的疑問,謝衍有點懵,但他知道就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結果。
他有些擔心謝蔓離職後會完全依附于那個老男人,因為這就意味着她喪失了很多主動權,眼前的美好都基于一個條件,那就是瞿平生喜歡她。
如果哪一天覺得膩了……
他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情。
倒也不是想要平步青雲享盡榮華,只是瞿平生能帶她體驗她憧憬的人生,那最好不過。
他只祈禱生活不要再有動蕩,起碼在自己有能力保護姐姐之前,不要再出現什麽動蕩。
瞿铮遠沖完澡,吹了個頭發,雙腿/交疊靠在床頭看電影,與此同時還不斷地發着信息。
江呈給他推送了徐念的微信,約好明晚一起吃飯,借着機會聊聊簽約方面的事宜。
徐念的朋友圈裏分享了許許多多和影視圈大咖的合影,瞿铮遠點了幾個贊,退了出去。
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劃過,再往下翻,是謝衍兩小時前發布的一條動态。
細長的手指握着牙刷,背景是家裏的浴室,配文短短三個字:見面禮。
後邊跟了放煙花的小表情。
“真幼稚,屁大點事都發出來炫耀。”瞿铮遠嗤笑一聲,一邊嫌棄一邊給人點贊。
明亮的燈光下,嘴角勾起的弧度一點點加深,驚喜的神情壓根無處躲藏。
空調房內呆久了,有點口渴,瞿铮遠起身去客廳倒水。
門剛一開,門縫裏的東西飄落在地,他彎腰拾起。
一枚信封,準确的說,是用草稿紙折出來的信封,正面就寫着三個字——見面禮。
字體雖大,但還是改不了書寫習慣,三個字窄瘦端秀,字如其人。
信封裏面又是一張草稿紙,瞿铮遠飛快展開,唇角再次不受控地勾起。
——以後一起吃飯吧,我煮,你負責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