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喜歡看我裸睡?”

天冷,早高峰時間段很難打到車,謝衍把瞿铮遠扶到安保室坐着,自己守在小區門口攔車。

有個背着包的女人似乎要去上班,他厚着臉皮上前戳了戳她胳膊,拜托道:“姐姐,我哥他身體不舒服,我們趕着去醫院,能不能……”

女人立刻會意:“啊,沒問題啊,你們先你們先。”

謝衍千恩萬謝,還沖她鞠了個躬。

出租車內沒開空調,瞿铮遠裹緊身上的羽絨服,還是冷得直打哆嗦,往謝衍身側挨過去取暖。

後視鏡映出一張蒼白虛弱的面容,謝衍偏過頭問:“還是冷嗎?”

瞿铮遠點點頭,插在口袋裏的右拳抵着腹部:“不舒服,有點反胃。”

謝衍将外套脫下披在他肩上:“堅持一下下,很快就到了,大叔,能不能稍微開快點?”

“我也想快點,都是紅燈啊。”

瞿铮遠個高,雙膝抵着副駕的座椅,脖頸後仰,身軀以一個極度疲憊的姿勢貼着靠背,他的發型淩亂,呼吸節奏緩慢,眉心自始至終都皺着。

謝衍抽了張紙,撥開他前額的頭發擦了擦,又将自己的肩膀借他靠着:“你以前犯過這毛病沒有?”

“上大學的時候犯過兩次。”瞿铮遠把下巴縮進圍巾裏,只露出鼻子透氣,“一次吃了藥就沒事了,一次比較嚴重,上醫院挂了兩天水。”

散亂的頭發蹭着謝衍頸側薄薄的皮膚,他想調整一下坐姿,可又擔心瞿铮遠會不舒服,只好僵着右臂和肩膀,小聲問:“怎麽會犯腸胃炎的?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瞿铮遠阖上眼睛,聲音悶悶的,越來越輕:“我也不知道,應該是飲食不規律外加凍着了。”

“今天有戲要拍嗎?”謝衍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發絲,癢癢的,又立馬擰了回去,小聲詢問,“要不要幫你打個電話給劇組請個假?”

瞿铮遠點了點頭,又遲滞地想起來自己沒帶手機:“我手機擱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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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拿了。”謝衍從外套兜裏翻出手機,“密碼?”

他正準備讓瞿铮遠輸入時,後者主動開口:“六個九。”

“這麽簡單?不怕被人偷了一下就進去了?”

瞿铮遠意味深長地說:“看就看咯,我又不像你,渾身都是秘密。”

謝衍還以為他說的是父母的事情,沒放心上。

瞿铮遠的通訊錄裏人很多,基本上都是全名,只有一個很特別,成功吸引他的注意。

“這個XJL是誰啊?怎麽連名字都沒有?”

瞿铮遠的太陽穴猛地一跳,小基佬的縮寫是他給謝衍存的備注。

他立刻裝死道:“不記得了,你趕緊找吧都翻半天了,樹懶動作都比你快。”

謝衍“呿”了一聲:“現在知道催了,要是沒我你還在床上挺屍呢。”

到醫院後,瞿铮遠找了個硬邦邦的座椅坐下,一大清早,挂號窗口位置已經排滿了人。

冬天是流感高發季節,他周圍有咳嗽的,大聲打電話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和他一樣病恹恹的小孩兒,身旁的大概是他的父母和奶奶,三個大人圍着他噓寒問暖,用一條珊瑚絨毯子将人裹成一團。

他忽然想起上小學時,不知怎麽的就感染上病毒性腮腺炎,食欲不振,高燒不退,吃什麽都吐,全家人急得不行,輪番在醫院陪他,就連瞿平生都扔下工作,在病房裏守了他兩個晚上。

現在人長大了,連示弱的勇氣都不敢有了。

公立醫院候診的人多,抽個血都要等半天,謝衍怕見血,沒辦法進去陪着他,下樓買了瓶果汁一口氣幹了,再用瓶子接熱水供瞿铮遠暖手。

瞿铮遠本想把身上的衣服還給他,謝衍非但拒絕了,還死死地将衣服裹在他身上:“你先披着,萬一被粉絲認出來怎麽辦?”

瞿铮遠噗嗤一笑,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粉絲到現在都沒破萬。

報告出來以後,謝衍讓瞿铮遠原地等候:“乖乖坐着不要動,我很快上來。”

語氣像個小大人。

瞿铮遠笑着點點頭,背靠牆,享受着被體貼照料的滋味,這種溫暖的感覺就像凜冬裏一簇火苗,簡直要将他的小心髒融化了。

腸胃仍是翻來覆去地絞痛,但似乎沒之前那麽疼了。

醫院挂水的地方人滿為患,謝衍怕他再被傳染上感冒咳嗽什麽的,叫醫生另外安排了一間病房。

并排的三人床位,中間有一層薄薄的簾子遮掩。

其中一張床上躺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他的皮膚皺成了幹癟的橘子皮,床頭櫃上立着個熱水壺,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見有人進來,他睜開疲倦而空洞的雙眼,很快又閉上了。

瞿铮遠的位置靠窗,柔暖的陽光鋪灑進來,稍稍有些刺眼,他把外套脫了,躺進被窩,等待護士小姐姐進來紮針。

“你怎麽不裸睡了?”謝衍問。

“你喜歡看我裸睡?”瞿铮遠反問。

謝衍羞臊地撇了撇嘴:“肚子餓不餓?我下樓給你買點吃的吧。”

瞿铮遠搖搖頭:“沒胃口,晚點再說吧。”

“可是我好餓。”謝衍委屈巴巴。

瞿铮遠忍不住樂了:“那你去買啊,你不是有我手機密碼了嗎?”

“我有錢的。”

謝衍打包了一份幹拌馄饨一碗白粥和兩個茶葉蛋,外加一小碟開胃醬菜,再次上樓時,護士已經紮完針了,瞿铮遠和隔壁床的大爺聊起了天。

“你們兩個是兄弟?”老大爺問。

“對。”

“不是。”

瞿铮遠和謝衍同時開口,又同時僵住。

“算是吧……”謝衍很快改口,“他比我大六歲,我暫時借住在他家裏。”

“親戚啊,那你們關系還挺好,我兒子女兒都不願意過來陪我。”

瞿铮遠沒否認也沒接茬,轉頭面向窗外,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層,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不過他心底還是願意承認謝衍是很善良的。

謝衍搬了把小凳子,戳在窗前吃馄饨:“那您還有其他家人沒有?”

“沒了。”老爺子搖搖頭說,“我媳婦兒死了很多年了,我養了三個孩子,都不孝順,之前我被人撞了,肇事者賠了點錢,各個都盤算着那筆錢,現在錢分光了,一聽說我生病,一個都不願意過來。”

瞿铮遠聽到這裏,回頭看了他一眼,才發現老人的床頭豎着根拐杖。他說話時很平靜,很顯然,時間已經逼迫他接受這些殘忍的事實。

謝衍不擅長安慰,從兜裏挖出幾顆水果味的軟糖,擱在老人的床頭:“嘗嘗看,很好吃。”

“謝謝。”老爺子面帶驚喜地剝開一粒,笑了起來。

“不客氣。”

謝衍一口氣戳了三個小馄饨塞進嘴裏,還盯着碗裏剩下的那幾個。

從瞿铮遠的角度望過去,剛好能看見那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謝衍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發光,他甚至想伸手過去掐一把試試手感。

不過這個念頭在謝衍的視線瞥向他時吓沒了。

“對了,我要不要把你女朋友叫過來陪你啊?”謝衍好心詢問。

瞿铮遠吓得靈魂都要出竅了,不過憑借着多年嘴炮經驗,很快鎮靜下來,調動起豐滿的情緒,欲語還休:“我,我和她……”

“談崩了?”謝衍直接替他補上了下半句。

“啊……”瞿铮遠沒想到對方接的這麽順溜,立刻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嗯,我們分手了。”

“為啥?”謝衍好奇地看向他,馄饨都忘了吃,“她給你戴綠帽子了?”

瞿铮遠瞪大了雙眼:“為什麽就是她把我給綠了,不能是我把她綠了?”說完他又覺得似乎不太合适,忙改口說:“為什麽就不能和平分手?”

“為什麽要分手?”謝衍不解,“你們關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關系很好了?”瞿铮遠用高亢的嗓門掩飾心虛。

謝衍轉身戳了個馄饨:“不是你自己說的麽?那你們為什麽會和平分手?總有個導火原因吧。”

瞿铮遠垂眸,信口胡謅:“我工作太忙,顧不上回她消息,她很生氣,我也很生氣,平靜過後就覺得彼此不太合适。”

“你很忙嗎?”謝衍擰過脖子瞅他,“你消消樂和節奏大師的分數以及微信步數在我朋友圈裏都是第一欸。”

瞿铮遠:“……”

不管怎樣,瞿铮遠的渣男形象算是在謝衍心底坐實了。

一袋藥水快挂完時,謝衍按了按鈴,護士進來更換第二袋。

瞿铮遠胃部的絞痛緩和許多,臉上逐漸恢複了一點血色。

謝衍摸了摸餐盒,感覺還有點溫溫的:“餓嗎?想不想喝粥?我幫你把床搖起來?”

“好。”瞿铮遠調整了一下坐姿,“我手機呢?”

“吃東西不準玩手機。”謝衍說。

瞿铮遠扁了扁嘴,把枕頭豎起來墊靠在後背。

鉛灰色的雲層飄過,遮住了陽光。

瞿铮遠胃口不是很好,機械地咀嚼着白粥和小菜,味道很一般,但因為有謝衍在邊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不知不覺就見底了。

“茶葉蛋吃不吃?”謝衍問。

瞿铮遠“嗯”了一聲,又飛快改口:“算了算了,我不愛吃蛋黃。”

謝衍把去殼的茶葉蛋對半掰開,仰頭将蛋黃擠進自己嘴裏,把蛋白部分遞過去。

瞿铮遠略微彎腰,像海鷗搶食一樣,将他手上的蛋白給叼走了。

嘴唇似乎是碰到了謝衍的指尖,他把頭偏向窗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厚重的雲層緩緩飄過,眼前驟然一亮——

“味道怎麽樣?”謝衍問。

“挺好吃的。”瞿铮遠看了他一眼,“還有嗎?”

“有啊,我買了兩個。”

還是一樣的流程,只不過這次謝衍将蛋黃啃完以後,沒有擡手,而是将蛋白遞到瞿铮遠手邊。

他以為瞿铮遠會接過去,卻沒想到對方握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擡,眉眼帶笑地叼走蛋白。

謝衍凝固了一秒。

半響,瞿铮遠嘟囔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

瞿铮遠心滿意足地笑笑,仍不滿足。

“剛那個糖還有嗎?”

“啊?”謝衍一愣,摸了摸衣兜,挖到最後一顆大白兔。

“幫我剝一下。”

“……”謝衍扭開糖衣,最後在瞿铮遠的注視下,飛快地塞進自己嘴裏。

瞿铮遠一把掐住他的兩腮左右晃了兩下,被手感驚豔,都沒忍心下重手。

謝衍嚼着有點粘牙的大白兔,撚了撚指腹,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剛才那股又濕又軟的觸感,充血的耳廓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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