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會替你們保護好謝衍的
隔天,謝衍是從瞿铮遠懷裏蘇醒過來的,眼前是一段細長的脖頸,他靠近親了親瞿铮遠的下巴。
沐浴液的香味變得很淡很淡。
陽光從窗簾縫裏照進來,有點熱,但他并沒有掙動,靜靜地瞧着邊上沉睡中的那位,就像是觀賞博物館中展出的一件藝術品。
瞿铮遠睡覺時呼吸很輕,那顆小淚痣在陽光下是淺褐色的,眉毛被造型師修過,只有細看才能發現眉梢被修掉的痕跡,就比如現在這樣。
謝衍又仰頭在他的淚痣上親了親。
瞿铮遠的眼皮動了動。
他沒有睜眼,不過嘴角微微上翹了些。
“你醒了嗎?”謝衍張口時才感覺喉間格外的幹澀嘶啞,像是唱了幾十遍青藏高原卻沒水喝。
他第一反應是自己淋雨感冒了,可除了嗓子眼兒那有點不太舒服以外,其他都沒什麽問題,另一種可能立刻鑽入大腦,他不自覺地臉紅了。
瞿铮遠小聲地“嗯”了一下,收緊雙臂,赤裸的胸膛再次相貼。
他們沒穿衣服,不光如此,連內褲也沒穿,謝衍的大腿正感受着瞿铮遠的生理反應,一點一點地變化刺激着他的皮膚。
謝衍無法不聯想到自己昨晚跪在地上經歷的那一切。
難怪嗓子眼兒疼……
被頂的。
“你勒得我有點兒喘不過氣。”謝衍說。
瞿铮遠仍未睜眼,把搭在他腰間的手挪到側頸,指腹刮蹭着柔軟的耳垂。
謝衍發現他凸起的喉結邊上有指甲蓋那麽大的一個吻痕。
他記不起自己是在什麽情況下留下了這個印記,或許浴室,又或者是在廚房。
小別勝新婚,昨晚他們吻的比任何時刻都要激烈,瘋狂,肆無忌憚,換過好幾種方式為對方解決生理問題。
瞿铮遠發洩了好幾次才放過他。
“我嗓子有點疼,你嗓子疼嗎?”謝衍很小聲地嘟囔,幾乎快要聽不見他的聲音。
“嗯?”瞿铮遠終于舍得睜眼了,只是逆着光,他只睜開一道縫,擡手按住謝衍的額頭,“你發燒了?”
“不是……”謝衍的聲音更小了,他想說還不都你蹭來蹭去頂半個小時,我下巴都快脫臼了,但話到嘴邊滾了一圈,還是變得十分委婉。
“都賴你。”這語氣裏又聽不出什麽責怪的意思。
瞿铮遠細致地回味起昨晚的那段美妙時光,恍然大悟:“我弄的啊?很疼?”
心疼歸心疼,但嘴角的弧度還是出賣了他。
謝衍扁了扁嘴:“你自己去買根黃瓜蹭半小時試試看。”
瞿铮遠揉了揉他的嘴唇,毫無誠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了,下次不弄那麽久了,我給你買喉糖吃?”
“我自己有。”謝衍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披上浴袍去洗漱。
瞿铮遠也趕緊撈起地上的睡衣,邊穿邊跟進去。
洗臉池不是很大,兩個男人擠在一起略有些擁擠,只能交替彎腰漱口。
瞿铮遠用胳膊肘撞了他了一下,謝衍***回去,一來二回,打得龇牙咧嘴,可當在鏡子裏看到彼此時,又相視一笑,默契地罵了句:“白癡。”
謝衍的唇角上邊冒出一點細小的絨毛,相比其他高中生而言,他這小胡須長得有點晚。
他腿上和手臂上也幾乎沒什麽毛,瞿铮遠很喜歡坐在床上,抓住他的小腿高高擡起,然後虔誠地親吻他的腳踝,一路上去,直到前額。
“幹嘛老盯着我看?”謝衍對着鏡子裏的人說。
“沉迷美色。我感覺你比我見過的女孩子都要好看。”
瞿铮遠這話發自內心,謝衍皮膚白,臉蛋小小的,一對瑞鳳眼也很有靈氣,扔進男生堆裏是陽光帥氣的校草,但要是披上假發放在女生堆裏,也絕對是最有仙氣兒的那一撥。
“那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謝衍瞥了他一眼,“真膚淺,要是遇上比我更好看的呢?”
瞿铮遠漱掉了一嘴泡沫,擡眼看着鏡子說:“那也就我自己了,我又沒法跟我自己打啵兒上床。”
謝衍的白眼翻上天:“城牆都沒你臉皮厚實。”
“那你呢,”瞿铮遠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跟言情劇女主角一樣忸怩,“是因為什麽對我産生好感的啊?”
“看走眼了。”謝衍說。
“喂!——”
謝衍被撓得崩潰,一屁股坐在瓷磚上,身體蜷縮成一小團求饒:“錯了錯了我錯了……”口水都差點兒笑出來。
“你今天不給我寫一篇論文出來誇我就等着受死吧。”
謝衍坐在地上嘎嘎樂,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容,從地上爬起來圈住瞿铮遠的後腰,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瞿铮遠身上。
“我就是覺得,能遇見你的運氣足以抵消我過去十多年的不幸,一想到有人願意聆聽我的夢,我就期待每一個清晨。”
瞿铮遠沒想到有一天會在衛生間裏,在這麽一個普通的清晨,在這麽随意的情況下,聽到一句能讓他渾身發熱的告白。
雖然這告白只有短短一行字,沒有文人雅客的那種纏綿悱恻,也沒有寫論文時的字斟句酌,但很多時候,往往越簡單的東西越純粹。
謝衍稚嫩的笑容裏透着點鄭重其事,瞿铮遠都激動得有點接不上話:“我還以為你們理科男永遠也不會說情話的。”
謝衍都快分不清他這算褒還是貶了,低頭洗臉。
瞿铮遠花了半分鐘把這句話慢慢消化,掐了一把謝衍的小屁股。
“你幹什麽?”謝衍頂着一臉的泡沫往邊上躲了躲。
瞿铮遠撞了一下他的胯骨:“誇誇你。”
“你這哪是誇,你這分明是占我便宜!”
瞿铮遠對着鏡子,打了點泡沫在臉上,準備刮胡子。
謝衍還沒接觸到刮胡須這個流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瞿铮遠留意到他的小眼神,擡手就往他唇邊一抹,像一撇白色的山羊胡。
謝衍非但沒擦掉,還挺好奇地問:“這是軟化胡須用的嗎?刮完還要不要再洗一遍啊?”
“當然要啊。”
洗完臉,瞿铮遠向他演示如何使用刮胡刀才不容易傷到皮膚。
“為什麽不用電動的啊?刮起來不是更方便嗎,還快,你這一塗一抹的,多麻煩。”謝衍說。
“電動的不如手動的幹淨,而且萬一哪天長痘了,嘴角潰瘍了,那可就是大血崩,而且手動的換刀片也方便。”瞿铮遠邊說邊擡高謝衍的下巴,從唇邊到下巴刮得幹幹淨淨。
謝衍用的是瞿铮遠的須後水,比接吻時聞到的更濃烈一些。
他對着鏡子照了照:“以後是不是特容易長出來啊?”
“還好吧,我平均兩三天刮一下。”瞿铮遠說。
“真麻煩。”
“習慣就行。”瞿铮遠捧着他的臉頰重重地親了一口:“我在家的話,我幫你刮。”
謝衍勾住他的後頸,眨了一下眼,瞿铮遠飛快地親了他一下。
他再眨,瞿铮遠又親。
耳鬓厮磨一陣,瞿铮遠彎腰抱住他的大腿将人擡高,謝衍勾着他的後腰,被送到床上。
虎子撕心裂肺地叫喚着提醒他們投食,半小時後,瞿铮遠才頂着一頭鳥窩進廚房為它煮雞肉,胸口多了些淡紅色的痕跡。
瞿铮遠難得回趟家,瞿平生知道後張羅着一起吃飯,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廳定了位置。
這幾天氣溫升高了好幾度,白天在街上走動的人流都少了,都往有空調的地方鑽。
謝衍進餐廳時,瞿平生和謝蔓已經候着了,餐桌上擺放着幾道涼菜,服務生正低頭跟瞿平生說着什麽。
謝衍的視線總是聚焦在謝蔓身上:“姐,你是不是瘦了啊?”
雖然是問句,但他可以确定,謝蔓瘦了,而且不止一點,她的眼眶和兩腮都有明顯的凹陷感,哪怕是上了淡妝,還是遮掩不掉她眼神裏的那種濃濃的疲憊感。
謝衍上一次看到她這種狀态是好幾年前,她弄壞了店裏的畫,賠了很多錢,而他又交不起學費。
“工作太累了?”瞿铮遠也發現她瘦了很多。
“是嗎?”謝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很明顯嗎?怎麽都說我瘦了。”
謝衍問:“你不會是懷孕了吃不下飯吧?”
瞿铮遠心尖一跳。
“沒。”
謝蔓搖頭否認,瞿铮遠的眉毛動了動,沒有把情緒暴露的太明顯。
瞿平生點完飲料,也加入這個話題:“她最近睡眠質量确實不太好,晚上睡不着,早上四五點就醒了,明天還是在家休息吧,別去公司了……”
交談間,謝蔓桌上的手機就震了起來,是通陌生來電,她立刻就按了拒絕,将手機翻了個面。
瞿平生繼續說的時候,那電話又來了,謝蔓再次拒接後,将手機關機放進包裏。
不過她的小動作只有謝衍留意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腦海的第一反應是陶冶打來的騷擾電話,但謝蔓叮囑過他,不能提那個人的事情,就暫時壓下了那股好奇心。
三個人各懷心事,這頓飯吃得不怎麽安生。
謝衍在擔心姐姐的身體狀況,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憔悴,沒什麽精神;
瞿铮遠揣着一小份私心,他擔心謝蔓懷孕以後,爺爺奶奶說不定就松口讓他們結婚了,這樣他和謝衍之間又添上一堵牆;
謝蔓則被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壓得喘不過氣。
她當年銷毀的那些視頻和照片,已經被陶冶恢複了。陶冶用視頻威脅她複合,盡管她已經告知對方,再這樣的話,她會報警處理,但這招并不奏效。
對未知的猜測往往比現實更讓人驚懼,她害怕陶冶會不斷地騷擾她,甚至去找瞿平生胡說些什麽。
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每分每秒都活得提心吊膽。
瞿平生最平靜,他一如既往地替謝蔓剝蝦殼。
瞿铮遠見狀,也戴上手套剝了幾個,悄無聲息地放進謝衍的小碗裏。
飯後,瞿平生送他們回公寓。
謝衍偷偷給姐姐發消息:剛剛的電話是陶冶嗎?
謝蔓:不是。
“對了。”瞿平生忽然擡頭,掃了一眼後視鏡,“十六號是衍衍的生日吧。”
“啊,對。”
“把班上要好的同學一起叫上,到時候我定幾桌慶祝一下吧。”
“不用搞那麽隆重的,自己人吃一頓就行了。”
謝衍偷偷瞄了一眼邊上的男朋友,瞿铮遠也回給他一個“你懂我也懂”的表情。
被當成“自己人”的瞿平生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不過在此之前,謝衍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回老家看家人。
家裏出事的那天離他生日很近,瞿铮遠一聽,也嚷嚷着要一起去。
兩座城離得不算遠,當天上午,他們是坐高鐵過去的。
瞿铮遠定了商務座,購票時,還特意避開了謝蔓和瞿平生所坐的那節車廂。
謝衍的位置靠窗,本想一路上看看風景的,但瞿铮遠的肩膀太舒服,他沒過幾分鐘就睡着了,不過很快又被一陣小小的騷動聲給吵醒。
第二站的旅客上車後,有兩個小姑娘認出了瞿铮遠,又驚又喜地向他要簽名和合影。
她們都是看了網劇認識瞿铮遠的。
小女生說話時臉很紅,直勾勾地盯着瞿铮遠,連聲音都微微發顫:“你本人看起來比電視上還要帥,而且皮膚好好啊……”
瞿铮遠很給面子地同她們合影留念。
小粉絲的彩虹屁引來車廂內不少乘客的關注,很多不認識瞿铮遠的人都跟着索要簽名,之後又拉着他閑聊。
謝衍沒敢再靠在他肩頭睡覺,更不敢和他牽手,靜靜地看向窗外。
窗外湛藍的天空與墨綠色的曠野無縫交接,如同一條靜止的長河,望不見盡頭。
兩個小時過去,列車終于到站。
謝衍起身伸了個懶腰,瞿铮遠趁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流氓。”謝衍低聲罵道。
瞿铮遠抵在他肩頭笑。
老家的墓園在北城鎮上,修建于幾十年前,傳統又低調的建築風格,牆邊支着許多花圈,顯得莊嚴肅穆。
道路的兩端種着長青的雪松和遮天蔽日的梧桐,這個季節基本看不到什麽落葉。
謝衍家人的墓地是謝蔓挑的,在A區的最南面。
謝衍上六年級時,謝蔓才正式地帶他過來祭拜家人,那天回家,他哭的眼睛都腫了,也沒吃晚飯,之後他每年都會來看望一次。
風吹雨淋,碑面上的人像和字跡都被曬褪了色。
唐善聞的墓碑就在謝晴的邊上,不過他的碑上是沒有遺照的,因為怕來祭拜他的人被毒販尋仇。
不光沒有遺照,連遺體也沒有,當時火化的是他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
時光最無情的地方就在于它會沖淡很多寶貴的記憶,謝衍都快記不起老爸的模樣來了。
只記得他很高大,魁梧,身上有很多道深淺不一的傷疤,還有那股揮之不去的膏藥味。
這個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這世上,完成了許多驚心動魄的任務,可當有一天,連他也忘記這個味道,這個人就像是沒來過一樣。
送花上香,燒紙祭拜,謝蔓還挺鄭重地向家裏人介紹了一下瞿平生。
“時間差不多了,一會找地方吃個飯吧,我都餓了。”謝蔓說。
“我還想單獨跟老爸說幾句。”謝衍說。
“行,那我們先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吃飯的地方。”
瞿平生示意兒子一起走,瞿铮遠借口說要上廁所,又重新遛了回去。
燙金色的碑文在陽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光芒。
謝衍頗有儀式感地把瞿铮遠拽到家人的碑前,清了清嗓子:“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我男朋友。”
瞿铮遠再次沖墓碑鞠躬,并且厚顏無恥地跟着謝衍喊爸媽,爺爺奶奶。
謝衍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在和知心好友傾訴心事。
“我們認識已經有一年了,我把你們的故事都告訴他了。我知道你們要反對,但誰讓你們一個個那麽早就走了,都沒人管我。”
分明是抱怨的語氣,可瞿铮遠越聽越覺得心疼。
謝衍雙臂圈住小腿,肌肉和神情都很自然地松弛着:“我一直很想念你們,在最難受的時候,甚至想過要去見你們。”
瞿铮遠怔然。
這點他從沒聽謝衍提起過。
他擡手給小朋友順順毛,陽光把那一頭短發曬的微微發燙。
“不過以後肯定不會了。”謝衍吸了吸酸澀的鼻尖,“有人願意陪我過生日,而且我也很期待。”
他擡頭看看碑上的照片,謝晴的笑容随和又親切。
“媽,你應該最理解我吧。當年你都不顧爺爺奶奶的反對要生下我,我現在跟你那會的心情差不多。就像你覺得你當年的選擇沒有錯一樣,我也覺得我現在的選擇沒有錯。”
“請你們一定要保佑他的演藝事業一切順利,拍很多能被觀衆喜歡和記住的角色,火遍大江南北,擁抱整個世界。”
“然後回家擁抱你。”瞿铮遠很小聲地補了一句。
謝衍靜靜地看他,胸口在發熱,眼眶也是。
墓園很安靜,只有絲絲蟬鳴,白色的百合花瓣被陽光曬得有些卷曲。
臨走前,瞿铮遠看着碑上的照片,無比真誠地說:“我會替你們保護好謝衍的。”
寵愛盡責,絕對忠誠。
忽然有一陣暖風吹過,謝衍頭頂的一小撮頭發被吹得翹了起來,昆蟲振翅,樹葉抖動,像是有人在很遙遠的地方聆聽着他們的誓言與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