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月中旬, 晚香玉葉片間的小花苞白白的,花苞頂端在黃昏的光線下暈染出點點橙色。

在百貨商場的工作輕松簡單,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近半個月,範晴雪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原來她穿進書裏有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生活平靜,丁寧随着男主楊晏下鄉, 她之前偷偷替範晴雪報名下鄉的事被人爆料出來,讓範晴雪有理由和她正大光明地撕破臉。

丁寧沒替丁慧辦成事, 丁慧以前許諾的種種好處全部作廢,一個也沒兌現, 甚至在她走時,一分錢也沒補貼給她, 使得丁寧原本就艱苦的知青生涯愈發艱辛。

丁寧氣的把範晴雪和丁慧放在一起罵了幾十遍才不情不願地站上送知青下鄉的綠皮卡車的後車廂離開。

範晴雪的姥姥趙秀芳和姥爺蔣瑞在涞陽市和臨景市的道路修通後的第二天就帶着大兒子蔣志睿和大女兒蔣書勤來到她們家裏吊唁死者。

傷心過度的趙秀芳甚至一度哭暈過去,蔣瑞沒有辦法,只能把她送去招待所暫住, 才分下心來安慰自己的外孫和外孫女。

範衛東他們準備把蔣書蘭的撫恤金分出一部分交給姥姥姥爺, 但是蔣瑞一分錢也沒要,還自掏腰包要給他們買了很多東西。

蔣瑞和趙秀芳他們第二天就離開了, 離開前趙秀芳用袖子不住擦眼淚, 哭泣着叫範晴雪她們以後有事的話就找姥姥姥爺幫忙, 沒事也要多去涞陽市看看他們。

兄妹三人當即點頭應下, 目送他們離開。

低矮的牆頭爬山虎肆意蔓延,幾叢野薔薇在晚風中舒展繁複的花瓣。

蘇二丫拎來一把凳子坐下,後背斜倚在門邊, 右腿輕輕搭在左腿上,姿态閑适地注視着牆上的一抹春色。

不消片刻,她的雙胞胎妹妹蘇三丫抿着嘴唇滿臉不高興地往家走,她身後一個沉默的青年推着自行車腳步匆忙地追上來,語氣讪讪地跟蘇三丫道歉:“三丫,你別多想,我媽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還能是哪個意思?不就是嫌棄我家窮嗎?我跟你處對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馬上該結婚了,阿姨突然說讓我進你家後和娘家斷了聯系不再來往,生怕我家的窮親戚以後去你家打秋風。”

她吸吸鼻子,“早知道阿姨看不上我家,嫌我家窮,說什麽我也不會跟你處對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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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丫委屈不已,平時阿姨對她關懷備至,賈彬對她也是有點言聽計從的意思,她曾無數次幻想婚後和諧美滿的生活。

婚期是阿姨擇的日子,就定在下個月。今天賈彬接她到家裏吃飯,飯桌上阿姨居然不顧往日情分說出那樣一番話,就差命令她直接和家裏人斷絕關系了。

蘇三丫撂下碗筷,斂下笑容,分不出心思跟他們打招呼,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他們家。

一路上,她的情感在家人和愛人之間兩頭拉扯,猶豫不決。

胸中全是無奈和怆然。

賈彬見蘇三丫情緒有些激動,也不敢招惹她,只讷讷地反複道歉。

他明白媽媽的意思,她肯定是幫他的,總不會害他,所以賈彬只字不提回家勸說母親更改決定的話。

“我媽是為了咱倆的未來考慮……”賈彬握緊自行車把手,思慮半晌,憋出一句話。

這句話簡直像點燃了炮筒一樣,蘇三丫紅着眼眶站定,略顯淩厲的目光像箭矢一樣射向溫吞的戀人。賈彬被她的眼神驚住,一瞬間肌肉繃緊,心髒突突直跳。

“賈彬你混蛋!給我滾,滾回你媽懷裏吃奶去吧!天天張嘴閉嘴就是‘我媽,我媽’,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主見嗎?”說完,她掩面沖回家裏,破舊的木門“嘭”地一聲在他面前合上。

賈彬茫然無措地立在原地,耳邊回響着蘇三丫帶着哭聲的喝罵。

他說錯什麽了嗎?媽媽确實是為了他和蘇三丫的未來共同的小家在考慮啊,不能被窮親戚們拖累。想當初她不正因為如此,嫁給爸爸後主動和貧困的姥姥姥爺家斷了來往嗎。

三丫為什麽不能多替他、多替他們日後的小家着想一下呢?

賈彬又在蘇家大門口站了幾分鐘,料定木門今天不會再為他敞開了,懷着滿腹疑惑和委屈騎上自行車回家。

他需要媽媽為他出出主意。他還是挺喜歡蘇三丫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一意孤行地違背媽媽的意願非要和三丫處對象。

眼裏勾起嘲諷的笑意,蘇二丫收起凳子搬回屋裏,低低啧了一聲。

上輩子也是如此,三妹夫家嫌棄蘇家窮,逼三丫婚後和蘇家不再走動。陳春花為了三丫的幸福同意了這項不合理的要求,即使女兒回家,也是閉門不見。

沒錯,蘇二丫是重生的。

上輩子她嫁給了現在的相親對象雷長信,只生了一個女兒,正準備要二胎時,國家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二胎夢胎死腹中,她被婦聯的人強行拉去衛生所上了節育環。

因為沒生下兒子,婆婆和雷長信看她越來越不順眼,髒活累活全部推給她。

九三年臨景市迎來下崗潮,“鐵飯碗”被打破,雷長信的工作也沒能幸存下來。自那時起,他染上酗酒的惡習,喝醉後動辄對她連打帶罵。

為了維持生活,她不得不四處當臨時工賺取微薄的薪水,回家還要做家務承受婆婆的挑刺和老公的暴打,不到四十歲就死于勞累過度。

再一睜眼,蘇二丫回到了七五年,自己十九歲那年。起初她高興壞了,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她有後面二十年的記憶,她知道七七年會恢複高考,八十年代開始經濟徹底複蘇,商機遍地,閉眼都能賺錢。

她雖然有初中學歷,但根本靜不下心學習,想通過高考改變命運是不可能了,于是,蘇二丫把目标定在經商上。

蘇二丫重生的前一個月,折騰着做一些小點心到黑市上賣,想通過這個積累資金。

拜前世的婆婆和雷長信所賜,她的廚藝還算不錯。畢竟任誰天天在飯桌上被人拍桌子瞪眼地挑剔做飯難吃,挑剔完又有人動手打罵,慢慢地廚藝也會有所精進。

家裏沒有糖,只有一些陳春花帶去黑市賣的雞蛋,面粉更是少得可憐,蘇二丫不氣餒,偷偷用全部的面粉和雞蛋蒸了小半鍋雞蛋發糕,跑到黑市去賣。

與她預計的大賣特賣不同,她的雞蛋發糕無人問津,零星幾個餓着肚子的“倒爺”問過價格,卻都被它比饅頭還要貴上三倍的價格吓跑。最後只有一個不差錢的中年男人買了一塊用來哄孩子。

小半鍋雞蛋發糕,她連着賣了兩天,依舊乏人問津。捂着因為糟蹋糧食而被陳春花甩了一巴掌的臉,蘇二丫含淚放棄了到黑市賣吃的積累原始資本。

前世雖然在夫家過得不好,但至少能填飽肚子,蘇二丫乍一回到連野菜糊糊都喝不飽的蘇家,根本适應不了,加上前世幹苦活髒活累怕了,這一世懷揣着發財夢的她理所當然地看不上現有的一切,不是偷懶就是偷吃。

每當其他人責備她,她就會坦言:“等我以後發財了,要天天大魚大肉的吃,躺在床上什麽也不幹,光數錢玩……”

面對別人看瘋子似的眼光,蘇二丫撇撇嘴。她那一副她們目光短淺、孤陋寡聞,而自己則高瞻遠矚地站在雲端指點江山的模樣,愣是氣的陳春花牙癢癢,恨不得再一巴掌抽醒她。

舉着雞毛撣子追了蘇二丫半天,陳春花才在幾個女兒的勸說下不再搭理她。

沒辦法在黑市積攢做生意的本金,蘇二丫便把主意打到她前世的彩禮上,那可是足足二百多塊,做小生意的啓動資金正好。

前世她的彩禮在婚後第二天就被婆婆以當家為由讨要回去,這次她一定要保護好這筆錢,誰也別想肖想它。

等她做買賣賺了錢,第一時間就離婚!

到九六年蘇二丫死的時候,離婚已經不是件丢人現眼的事情,不少人為了追求平等和自由選擇脫離現有婚姻關系的桎梏,勇敢追求新的感情和生活。

其實,最好的選擇是遠離雷長信一家子,但是,蘇二丫別無他法。

前世她在社會底層掙紮,每天為了賺錢疲于奔命,沒有接觸過下海經商大賺一筆的人,要不然她會選擇直接接近日後發達的那些人,把自己嫁過去一勞永逸。

現在蘇二丫對待雷長信的态度依舊不冷不熱,把他當成跳板。只等遇到更加優質的人選一腳把他踹開,如果遇不到,就為了彩禮捏着鼻子和他結婚,反正以後賺了錢還是一腳把他踹開。

一晃一年,蘇二丫愈發懶惰饞嘴,美夢卻越做越勤,支撐着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現在的一切。

陳春花見說不動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懶得同她計較,拎起裝着雞蛋的竹籃準備去黑市賣雞蛋。

心情愁苦地想着三女兒對她說的不同意結婚的話,陳春花的眉頭緊鎖,連籃子裏的雞蛋又少了兩個被二丫拿去偷吃都沒發現。

她做為過來人,當然知道三丫未來婆婆深深藏在眼底的輕視和嫌棄,也看得出她在給她家送來年節禮時暗含高高在上的施舍味道。

賈彬家條件确實要比蘇家好上許多,他對三丫也是好的沒話說,關鍵三丫對賈彬同樣十分喜歡,陳春花便裝傻充愣,只做不知三丫未來婆婆的嫌貧愛富。

“哎。”她輕輕摳着竹籃的拎手,重重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因為貧窮,所以別人才不把她們放在心上。“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基礎同時決定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

也許賈彬母親說的對,她們不能成為三丫的拖累。

銀杏葉蔥茂,整齊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從家家戶戶傳出的煙火氣逸散到空中,熏染得晚霞濃郁豔麗。

站在街角的範晴雪叫住莫名有些佝偻的陳春花。

仿佛生活的重擔壓的矮個婦女再也透不過來氣,她聽到清甜的嗓音時恍惚得有點遲滞,愣了半晌,才發現站在面前的人是偶爾到黑市賣香皂的神秘少女。

範晴雪今天沒有刻意遮掩容貌,在紅彤彤的晚霞中,顏色極美。

經過半個月方方面面的考察,範晴雪覺得陳春花很适合當自己的“黑市代理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三更,明天淩晨的更新就改成白天了,麽麽噠~

(女主開啓商業争霸模式?男主仍然被關在深山老林搞科研,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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