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月雨

在從來以考試成績論成敗的學校, 此刻的七班人很難想象,這一幕會成為他們高中生涯記憶裏最難以褪色的畫面。

在這節普普通通的班隊課上,他們只知道這個女生莫名叫人移不開眼, 卻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直到很多年後,他們無法再以考試成績論成敗, 開始為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而迷茫, 才終于恍然大悟,那個女生為什麽那麽酷。

蘇好在掌聲雷動中收拾起顏料罐和調色盤,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徐冽,朝他努努下巴。

徐冽上來幫她把畫具搬了下去。

杜康看着兩個和諧友愛的孩子, 露出欣慰的笑容, 走上臺說:“那麽演講環節就到這裏, 現在給大家三分鐘時間回顧一下,然後每位同學在便簽紙上進行無記名投票。大家也不用擔心拖堂,今天情況特殊,一會兒我就不做本周總結了, 等唱好票就放學,這個放學時間應該還能比以往早一點。”

“那老師您還挺有自知之明。”前排男生嘀咕一句。

杜康也不生氣,笑呵呵看着他。

教室裏還在騷動地讨論蘇好的板報畫。

蘇好倒是畫完就丢, 懶得再擡頭看一眼,回到座位, 把畫具堆去教室角落,摁着繃得酸痛的肩膀和硬邦邦的脖子,發出“嘶嘶”的抽氣聲。

徐冽轉頭看她一眼。

“看什麽看, ”蘇好指指他課桌上的空白便簽條,低聲警告,“好好投你的票,站哪邊想清楚了,別想徇私。”

“徇私?”

蘇好翻個白眼:“你之前不是跟莊可凝走挺近?”

她還在說前幾天體育課下器材室裏的事。

那天徐冽沒跟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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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冽眉梢輕輕一揚,低低道:“不走近點,怎麽确定是她找的打手。”

蘇好一愣:“你怎麽也發現這事了。”

“打過我的人,”徐冽一本正經,“總得注意着。”

“哦——”蘇好想通了那天器材室的前因後果,眉開眼笑地拿手背拍了一下他的肩,“不錯呀徐同學,這事辦得很有範。”

徐冽扯了下嘴角:“受蘇姐熏陶。”

蘇好來了興致,下巴擱在課桌上,壓低上半身,避開班主任的視線,偏頭問他:“所以那天在老班辦公室,你說你以前學校一學期換屆一次班委,是不是猜到我要整莊可凝,故意幫我?”

徐冽仍舊是風輕雲淡的樣子,點了一下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算你有眼力見。”蘇好看了眼他筆下的便簽紙,見他在投票欄一筆一劃用正楷寫下了她的名字,“那你覺得這事這樣解決滿意嗎?”

蘇好本來沒打算把莊可凝公開揪出來,畢竟手頭沒有證據,所以她用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件事——莊可凝越嫉妒什麽,她就越要拿出來給大家看,莊可凝最割舍不掉什麽,她就把它搶走。

但現在仔細想想,其實當初被混混堵那事,徐冽是比她更直接的受害人,他也該參與一份。

徐冽沒什麽表情地說:“蘇姐滿意就行。”

蘇好是喜歡親手報仇雪恨的,覺得參與了才有快感。

她起身拍拍徐冽的肩,安慰道:“你也別覺得沒得到報仇雪恨的參與感,板報畫有你一份功勞。”她指指黑板,“多媒體樓外不是有塊花圃嗎?這個調色是那天從你眼睛裏得來的靈感。”

徐冽揚了下眉,似乎有點意外。

他當然記得那塊花圃,但沒覺得它有畫上那麽好看。

“你不知道你眼睛很漂亮?”蘇好看了眼杜康,見他沒注意這邊,一時興起地朝徐冽勾勾手指,“來,你看着我。”

徐冽瞥瞥她:“做什麽?”

蘇好不耐煩地皺皺眉:“廢什麽話,你就看着我別動!”

徐冽偏頭看她。

蘇好湊上前去打量他的眼睛,望着那對清亮瞳孔裏的倒影,把自己的鬓角碎發別到耳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果然,看着我就更漂亮了。”

“……”

唱票結果是換了三位班委。

一位是紀律委員,原紀律委員覺得管紀律影響到了自己自修課的學習效率,直接放棄連任,沒參加競選。還有一位是男生活委員,因為上學期粗心大意弄錯了幾次工作,被另一個在班上人緣好,且人稱“心細如發”的男生替了。

第三位就是宣傳委員,蘇好以超過莊可凝十八票的優勢接任了這個崗位。

這結果倒有點出乎蘇好意料,她本來以為票數碾壓會更明顯。

但轉念一想,莊可凝既然準備了十分鐘之長的演講稿,估計也在跟她要好的同學裏提前拉了票。

莊可凝家境很不錯,父母是本市有點頭臉的商人,總會有人吃她那套。

當初秦韻估計也是礙于這一點,一直不敢暴露幕後指使人的身份。

不過勝者為王,無傷大雅。

放學時間,新班委留下開會,三位下崗的老班委也參與會議,跟接班人交接工作,蘇好向來懶蛋似的人,居然覺得班委會議還挺有意思。

可能是莊可凝在會上實在太面如土色了。

開完會已經五點出頭。蘇好回到教室整書包,見徐冽還留在座位上做作業。

“徐同學不去吃晚飯?”她把周末作業往文件夾裏塞,一邊問他。

“晚點。”

蘇好忽然想起什麽,改口道:“哦對,徐老師今晚是不是有課?”

剛發下來的數學卷,徐冽已經做到最後一道大題,邊寫邊應了個“嗯”。

“幾點的課?”

“七點到九點。”

“哦,那我叫個外賣吃,等你把我弟關進房間再回家吧。”蘇好自說自話擱下書包,重新坐下,給舅媽發了條今晚不回家吃飯的微信,又挑選起外賣來。

微信剛發出去不久,徐冽課桌裏的手機忽然傳來震動。

他翻開桌板,見是林闌來電。

徐冽接通電話,聽林闌問他是不是記得今晚的課,答道:“記得,我七點準時到。”

蘇好豎起耳朵,對他比口形:我舅媽?

徐冽點點頭。

“你還沒吃晚飯吧,要不早點過來?”那頭林闌熱情地說,“今天曹阿姨準備了一桌子菜,我外甥女突然說不回家吃了,那這菜隔夜又不健康,倒掉也浪費,你來吃頓便飯怎麽樣?”

“不用了,阿姨。”徐冽看了蘇好一眼。

蘇好擠眉弄眼地問他什麽事。

他一邊回應林闌的邀請,一邊在草稿紙上言簡意赅地寫字給她看:你不回家,菜多了,讓我去吃。

蘇好:“……”

她一條微信居然還能引發這樣的連鎖反應。

蘇好趴過去,在他草稿紙上寫:快答應。

徐冽視若無睹,繼續跟林闌說:“我來的路上随便吃點。”

蘇好又寫了一行:不答應死同桌!

“……”聽過死基友,還沒聽過死同桌的。

電話裏,林闌惋惜道:“這樣啊,那就不勉強你了。唉,你們年輕人就是喜歡吃那些快餐外賣,多不健康……”

“那我過來吃。”徐冽看了眼蘇好得意的神色,皺皺眉頭,“可能有點久。”

“沒事沒事,菜也還在做,沒到我們家飯點呢,你慢慢來不着急的。”

“好。”

挂斷電話,徐冽瞥瞥蘇好:“你做什麽?”

“你要是提早過去治那煩人的小鬼頭,我為什麽要為了躲他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她收拾起書包,“走走走,餓死了,快去搭公交,我也回家吃飯。”

徐冽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我要回宿舍換校服。”

“那你麻利點,我先去車站等車。”

徐冽回了趟宿舍,等走到學校附近的公交車站,正好是晚高峰。

車站擠了一堆人,有些是南中的學生,還有不遠處一所小學的小朋友們和旁邊小區的居民。

太陽落了山,天色已經不太敞亮,要不是蘇好早早沖他揮了揮手,徐冽還一眼看不到黑壓壓人群裏的她。

等他走過來,蘇好沒好氣地說:“磨叽死了你,剛都開過去一輛327了。”

徐冽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幹嗎非等我。”

蘇好嘆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還不是那輛車上好多人臉都被擠到窗門上了。”

“……”

徐冽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地等着下一輛公交,聽周圍那群老太太紅光滿面地唠嗑。

蘇好聽了半天,聽出她們此刻熱火朝天地聚集在這裏,是為了代表本小區去參加一場廣場舞比賽。

難怪今天車站人特別多。

老太們笑着推來搡去,有那麽點說着說着就要在車站掰頭起來的架勢。

蘇好忍不住跟徐冽小聲吐槽:“等我老了一定不會去跳廣場舞,這玩意兒到底有什麽樂趣,烏泱泱吵死了。”

徐冽淡淡看了眼旁邊的老太太們:“她們年輕的時候也這麽想。”

“……”被他這麽一說,蘇好腦海裏都有自己拿紅舞扇紅綢緞扭屁股的畫面了,她晃晃腦袋,“不可能,我打死也不會跳的,你等着瞧。”

徐冽挑了挑眉:“那得等多少年。”

蘇好只是順嘴那麽一說,本來也沒深想,被他一問,愣了愣說:“哦,也是,那畢業以後你給我留個聯系方式,我們四十年後見分曉。”

徐冽無聲一笑。

八分鐘後,一輛已經載了不少乘客的327路遠遠駛來。

蘇好還沒反應過來,周圍騰地竄起了一把熱情的火,活力四射的老太們唰唰唰朝公交車門停靠點湧了過去。

尊老愛幼嘛,而且蘇好本來也不喜歡人擠人,謙讓地站在一旁沒動,等老太們踩着舞鞋咚咚上車,才慢慢挪過去。

老太們的談笑充斥着整個車廂,司機的聲音被淹沒在其中,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來來來,別堵着,上車的都往後走,往後走!”

蘇好和徐冽還等在車門邊。

徐冽走在前面開道,剛一腳踩上踏板,司機的手就移到了公交車儀表盤邊的關門鍵上:“好了好了,剩下的別上了,等下一輛吧!”

徐冽已經上車,往後去拉蘇好手腕,一把把人拉上來,車門剛好“呲”地合攏。

身後,一個陌生男孩的聲音響了起來:“謝謝大哥哥!要不是你拉我,剛才上來的就是那個漂亮的小姐姐了呢!”

“……”剛拿起公交卡的徐冽動作一滞,回過頭去。

公交車門外,蘇好孤零零站在路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看着這輛327無情地朝前駛去,吹了她一頭一臉的尾氣。

車上,徐冽還在沉默,那個小男孩後知後覺地“哎呀”了一聲,也回頭望去:“糟糕糟糕,我老婆呢!我親親老婆是不是沒上車!”

徐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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