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千般好
說着“一年年”的那剎, 好像覺得這是一件特別遙遠的事,可真到了當下,按部就班的時光卻總是匆匆。
蘇好在成年生日的周末跟徐冽一起打卡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到紐約瘋玩了兩天,一眨眼又要回來投入到繁重的課業中。
兩人的專業本身就不輕松, 又沒打算混日子游戲人間, 想在高手如林的領域占據一席之地,花下去的精力更不能少。比起高中那點小兒科,大學的功課成了一個無底洞,只要肯下功夫就永無止境。
進入狀态以後, 兩人正式約會的次數變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起泡圖書館或者畫室。
天氣一天天涼下來, 因為只跟徐冽度過春夏,還沒度過秋冬,即使這個城市的秋冬總是多雨,蘇好也很樂在其中。最喜歡周末雨夜窩在公寓, 聽窗外雨聲滴滴答答,聽徐冽翻書寫字敲鍵盤的規律聲響,然後她坐在畫架前, 閑适地落下一筆又一筆,餓了坐他腿上吃夜宵, 困了抱着他睡覺。
随着濕冷的冬季來臨,抱着徐冽睡覺成了蘇好的愛好。這事有一必有二,自從成人夜一起過夜以後, 蘇好上課日住校,每逢周末,但凡沒有外出實踐活動都會留宿在徐冽這裏。
比起空調,她更喜歡徐冽的體溫,哪怕睡個午覺也要把并沒有午睡習慣的男朋友強行拖上床。
只不過她睡得舒服,苦了徐冽看得見吃不着。一覺睡醒,蘇好時常看到床邊空蕩蕩,徐冽要麽在長沙發閉目養神,要麽在浴室冷卻熄火。
蘇好一邊舍不得男朋友自食其力,一邊覺得他擱着女朋友不求助,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裏,有過幾次被動經驗以後也不害臊了,每逢這時就殺進浴室,非要跟徐冽證明她與日俱進的“手技”。
年輕的軀體總是一點就着,徐冽有時候好不容易平複,被她沒輕沒重一碰,火又起了頭,也不知這到底是在折騰誰。
到了隆冬十二月,期末考臨近,蘇好才少在徐冽公寓留宿。畢竟徐冽在申請期末獎學金,她擔心這種耗費精力的事影響男朋友“錢途”。
蘇好的專業沒有獎學金名額,但期末也是一道坎,不僅考核油畫,還得考核很多讓她熱情全無,兩眼翻白的理論科目。
輪到準備其他考試,蘇好就有些疲軟了,經常看書看到冬眠,最後被徐冽拖起來,拎到課桌邊摁頭複習。
她偶爾會産生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南中被徐老師支配的日子。
所幸美國秋季學期短,期末周期也拉得不長,眼一閉心一橫,咬咬牙就過去了。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是為期三周的寒假,兩人原本商量着第一周留美旅行,第二周再回國,沒想到臨到規劃行程的時候,蘇好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邀請。
許芝禮不知從哪要到了蘇好的聯系方式,說她的電影平安夜在南城舉辦首映禮,她那裏有多餘的票,問蘇好去不去。
蘇好和許芝禮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六月在南中。當時許芝禮來跟她道別,說自己要出國拍電影了。
蘇好祝願許芝禮大展星途的時候絕沒有想到,她前腳剛離開,自己後腳竟然也出了國。
只不過她一到美國就進了牢籠,而許芝禮輾轉世界各地忙碌拍攝,兩個異鄉客并沒有什麽聯系。
聽說許芝禮的電影即将上映,想這也算她人生中至關重要的時刻,蘇好和徐冽商量過後,決定延期旅行,第一周先回國去。
平安夜是個周五,當天上午,蘇好和徐冽準點落地南城機場。
南城的冬天溫暖宜人,單論溫度,大概就像新澤西的深秋。徐冽推着兩個碩大的行李箱走出機場,蘇好在一旁騰出了手摘圍巾,脫帽子,最後身上只剩一件薄毛衣和外邊的薄呢大衣。
她把圍巾帽子疊巴疊巴塞進行李箱,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在飛機上沒睡好,這個時間又臨近新澤西的深夜,蘇好的眼皮已經打起了架。
徐冽攬過她的肩,跟她說:“在酒店補個午覺再出門。”
蘇好點點頭,沒精打采靠着徐冽等車。
徐冽到南城并不是必要行程。他跟這座城市僅僅半年之緣,唯一的聯結也就是蘇好,原本回國應該落地北城。
但因為十二月整個期末都沒好好約會,兩人不想在平安夜和聖誕節這種日子淪落到異地,所以徐冽陪蘇好來了這趟。
這樣一來,蘇好就不忍心放他一個人去住酒店,跟舅舅舅媽打了聲招呼,說她這兩天在外邊跟同學聚會過節,不回家睡。
兩人上了車,往預訂好的酒店去,蘇好在後座靠着徐冽昏昏欲睡的時候,被一陣手機震動吵醒。
是林闌打來的電話,問她到了沒。
蘇好振作精神,清清嗓子說:“到了,已經出機場了。”
“你這一落地就要去找同學玩啊?飯吃過沒有?行李怎麽辦?真不用舅媽讓司機過來接你?”林闌在電話那頭操心。
“午飯剛吃過飛機餐,您可別來接我,我跟同學約好了這就要去玩,行李我會寄存好。”
“那你晚上不回家是要住哪裏啊?安不安全?”
蘇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不是跟您說了嘛,我那同學拍了電影,是大人物了,出門都住五星級酒店,我睡她那兒安全得很。”
林闌又唠叨了幾句,總算挂斷了電話。
蘇好松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的徐冽。
他手肘支着車窗沿,笑得非常幸災樂禍。
也不知道她這滿嘴跑火車都是為了誰。蘇好想罵他,卻因為困意提不起勁,最後只沖他翻了個白眼,朝他勾勾手,讓他乖乖遞來肩膀。
徐冽笑着靠過去,把肩膀借給她打瞌睡。
一路到了酒店,蘇好困得像一具行屍走肉,沖過澡換了身舒服的睡衣,提醒徐冽鬧好鬧鐘,就萬事不管地躺上了床。
這一覺睡得很沉,但蘇好卻不是被鬧鐘叫醒的。
睡夢裏,她躺在一片紫色花海,清風徐徐吹過,晃動薰衣草的枝蔓,枝蔓上的花葉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她的脖頸,她的鎖骨,在她柔軟邊沿一掃一掃,流連忘返。
她被這酥麻的感覺惹得腳底心都在發癢,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了薰衣草的真面目。
蘇好懵懵地垂下眼,看見一顆拱着她的腦袋。
腦袋的主人似乎察覺到她醒了。但他非但沒有收斂,反倒像是懷着“終于醒了,要不總擔心要醒”的心情,動作得更無顧忌。
“……”蘇好猛地一把推開他,“徐冽你做個人!光明正大你不來,非要偷雞摸狗幹什麽!”
說完她又呸地一聲,誰是雞誰是狗!
徐冽嘆了口氣。
他要不是做了個人,也不至于至今為止始終只在她衣襟邊緣淺嘗辄止,不至于她早都把他看了個全,他卻連她內衣都沒舍得解過一次。
徐冽擡起頭看她:“那光明正大來?”
兩人因為期末的關系,已經很久沒同宿,蘇好理解他今天的躁動。
但這大白天也不是個合适的時機。
“等晚上回來。”蘇好拍拍他的腦袋。
“回來做什麽?”徐冽笑着看她。
“随你做什麽。”他要逗她,蘇好就見招拆招地打太極,反正知道他下不了手。
雖然很多時候,其實她都覺得沒關系,甚至在跟他親熱的時候,也會有沖動想跟他更進一步,但徐冽一直在顧慮,顧慮兩人距離太近,天天有機會見面,一旦開了頭就很難收住,這事太過頻繁總歸不好,所以大概想忍到兩個人都忍不住的那天,再讓它順其自然地發生。
蘇好支肘坐起,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趕緊下床:“哎呀來不及了,你自己解決下問題,我還得化個妝。”
下午四點,蘇好跟徐冽穿着情侶款的呢大衣,準時到了明都影城。
一進大廳,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憨笑着朝他們迎了上來:“是蘇小姐和徐先生嗎?”
蘇好朝他點頭:“是。”
男人遞來兩張電影票:“我是小禮的經紀人,我姓董。小禮這會兒還在首映禮現場接受采訪,抽不開身,托我把票拿來,說是電影結束以後會過來觀影廳找你們。”
首映禮的觀影票非常有限,大多通過特殊渠道獲取,這位經紀人怕怠慢許芝禮的朋友,親自過來送票。
首映禮那邊入席的多是媒體記者和業內人士,蘇好和徐冽沒去湊這熱鬧,跟他道過謝後直接去了觀影廳。
觀影廳能容近七百號觀衆,兩人入場時,場內已經幾乎座無虛席。
好在許芝禮還挺上道,給兩人安排的座位在最佳觀影區域,标準的黃金坐席。
兩人坐下後不久,電影就開場了。
不同于一般電影熱鬧興奮的首映式,這部電影放映之前,觀影廳的氣氛就格外安靜,開場之後,蘇好甚至察覺到前後左右的人似乎都屏起了呼吸。
這是一部國內罕有的,關于抑郁症題材的電影,從拍攝到播映歷經重重艱辛,沒有流量明星,主演們在此之前全都是素人。
電影名為《你好明天》,講述了四位有抑郁傾向的普通人努力生活的故事。許芝禮在裏面扮演一位因患上抑郁症而辍學的高中生少女。真像她當初跟蘇好所說的那樣,完全是本色出演。
一百二十分鐘的時長裏,電影中的許芝禮從一開始渾噩潦倒地過着所謂“非主流”的生活,到因為一張自拍的流淚照意外走紅網絡,得到一位攝影家賞識,跟着這位伯樂背井離鄉,在一年間走遍二十多個國家,拍攝了無數人物風光,找到了自我認同。
影片尾聲,許芝禮的一位老朋友來到她此前居住的出租屋看望她,卻聽鄰居說她早就已經不在了。
朋友以為她最終選擇了離開人世,在屋門前哭得不能自已。
許芝禮剛好在這時候踩着高跟鞋飒氣地走上樓道,對着朋友捧腹大笑,說自己只是搬家了,大罵她蠢貨。
朋友這才知道自己理解錯了鄰居的意思,自覺丢了大臉,狠狠去踹許芝禮的小腿肚。
影片的最後是兩人嬉笑打鬧,追逐着跑遠的一個長鏡頭。
雖然沒有明說,但觀衆們都知道,這個女孩終于可以對她的明天說一句“你好”了。
故事情節很簡單,沒有什麽刺激的矛盾沖突,勝在細節拍攝得非常細膩,以至于很多觀衆從頭流淚到尾,影廳燈光亮起的時候,眼睛全都腫成了核桃。
而蘇好又與他們不同,她整個人沉浸在電影最後那一個長鏡頭裏,遲遲沒緩過神來。
雖然這一幕絕對不是她的親身經歷,但不管是人物對白還是兩個女孩的對手戲模式,都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觀影廳裏的觀衆漸漸散去,一陣與影片中相似的高跟鞋聲噠噠靠近。
蘇好擡起頭,看見染回了黑發的許芝禮。
“是不是看結尾那段覺得特別像你啊,蠢貨?”許芝禮走上前來。
蘇好“草”了一聲,站起來一腳踢向她小腿肚:“你大爺的,真是照我拍的?有沒有點版權意識,拿我當原型付費了嗎?”
許芝禮笑着躲閃開去,見徐冽站在一旁望着她們,忍不住跟他抱怨:“管管你女朋友,怎麽每次一見我就草,怎麽,是你滿足不了她嗎?”
蘇好炸毛跺腳。
徐冽笑着揉揉蘇好的頭發。
“逗你可真開心,”許芝禮瞅着蘇好,“可惜我那兒還一堆破事,沒空繼續扯淡了,明天約個時間?”
“不約,”蘇好挽住徐冽胳膊,“聖誕節誰跟你約,你一單身狗自己過去!”
“啧啧啧……”許芝禮嫌棄地看看她,拎起一個正紅色的紙袋,“虧我還給你倆準備了聖誕禮物。”
蘇好一把奪過紙袋:“禮物我收了,節你自己過。”
許芝禮被她氣笑,剛要罵她,董皓匆匆走了進來:“小禮,時間到了,我們得出發了。”
“唉,”許芝禮嘆息一聲,對蘇好揮揮手,“那就這樣咯,謝兩位百忙之中過來捧場。”
蘇好看她真要走,心軟下來,沒好氣地問:“明天幾點?”
“蘇好同學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啊,明天晚上吧,等我電話。”許芝禮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正打算轉身走出影廳,忽然打住,“還是你倆先走吧。”
蘇好不明白這有什麽區別,奇奇怪怪看她一眼,挽着徐冽走了出去。
許芝禮站在原地目送兩人的背影,眼底一點點浮起淺淺的笑意。
等兩人走沒了影,許芝禮問董皓:“知道我為什麽讓他們先走嗎?”
“出于禮貌?”
“你什麽時候見我有過禮貌?”她輕笑一聲,“我只是喜歡看他們的背影。”
董皓恍然大悟:“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子。”
“包括那個男孩子。”許芝禮補充糾正。
“嗯?”董皓似乎不太理解,“他們不是一對情侶嗎?你這心思可不太對……”
“怎麽瞎想上了呢,之前他倆鬧分手,我還當和事佬呢。”許芝禮嘀咕一句,望着蘇好和徐冽離開的那道門,“我是說,我喜歡看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會讓我覺得,我有一天也可以這樣。”
因為他們和她曾經是同類,而現在他們活在陽光裏。
喜歡看人家談戀愛,所以去給吵架的情侶當和事佬,董皓越瞧越覺得這小姑娘有意思,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你會的。”
許芝禮點點頭:“嗯,我會的。”
蘇好和徐冽并肩離開了影城。
冬季的傍晚六點,夜幕已經徹底降臨,蘇好嘴上罵許芝禮,心裏卻好奇她送了什麽聖誕禮物給她和徐冽,走到街邊一盞路燈邊停下來,當場就要拆紙袋。
徐冽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她,直到她從紙袋裏倏地拎出了一套酒紅色的女式情趣內衣。
“……”怪不得許芝禮說,這是送給兩個人的禮物。
蘇好僵硬地滞在了徐冽面前。
徐冽低咳一聲,看了看四周的過路人,想提醒她趕緊放回紙袋,卻在這時聽見了一道驚訝的中年女聲:“好好?”
蘇好一愣之下回過頭去,看見了從大奔後座下來的舅舅舅媽。
而此刻的她,正站在明晃晃的路燈下,手攥一件豔光四射,布料簡陋到分不清怎麽穿的性感內衣,旁邊,站了她還沒跟家裏報備過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