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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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淩奈結束交談,玉笛心裏沉甸甸的。
真正讓玉笛驚訝的是雲琦的手段。在以往的校園霸淩案件裏,她很少能見到這種誅心的方式。這個年紀的孩子城府不深,在發洩惡意的時候通常會用最原始,也是最低端的方式——肢體沖突。但雲琦不走老路,另辟蹊徑,她所展現的心計和手段讓成年人都為之驚嘆。
相比拉幫結派親自動手毆打淩奈和許昌敘,雲琦更喜歡借刀殺人。就拿造謠這事來說,現在網絡上謠言滿天飛,真正得到處理的寥寥可數。即便是處理了,人們對辟謠的興趣也不大。雲琦是懂心理學的,她不單純滿足于肢體上的暴力,她要的是從心理上将對方擊垮,而後者的後遺症和沖擊力遠勝前者。
她把電話打給阿晴,遇到事玉笛最喜歡咨詢好友。
阿晴在與徐壯飛相識後就甩掉了同居男友江士衡,現在從江士衡的家裏直接搬入了徐壯飛家。她從銀行辭了職,拿着徐壯飛的零花錢過日子,現在正悠哉地做指甲。
阿晴對此事采取消極态度,她建議玉笛不要攪這趟渾水。
“你只是負責教英語,上課拿錢就完事。管這個做什麽?一分錢拿不到不說還惹一身騷,做事不拿錢你當自己是義工呀。”
“可是學生找到我了呀,這說明她希望站出來主持公道。”
“你以為你是包青天還是太平洋警察呀?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誰叫她投胎投的不好?而且,那個姓雲的姑娘明顯很厲害呀。小小年紀雇兇打人,制造不在場證明,在網上散布他人真實信息,這種明顯是成年人才會用的手段,她家裏人肯定不一般,不然能教出這麽厲害的角色?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你要是惹怒了雲琦,你說不定都鬥不過她。”
“阿晴,你怎麽一點正義感都沒有?” 玉笛怒道:“校園霸淩是很嚴重的社會問題。”
“我發現你有個毛病,你是不是覺得世上所有問題都要解決?放下吧,那個律師說的有道理,造謠又怎麽了,這種事情只要網站删除了誰會管啊?法院也不是一天到晚閑着處理幾個青少年糾紛的。再說打人的事,除非她拿出證據證明雲琦出現在了現場,不然對方還可以反告她诽謗呢!”
玉笛恨恨的将電話挂下,氣餒地坐到了街邊的長椅上。她有時想不通自己為何與李晴嫣成為朋友。阿晴是一個非常自傲且沒有同理心的人,聽她方才說話的語氣,好像她是上帝,藐視芸芸衆生。但從另一方面說,玉笛又不得不承認好友說的有一定道理,将凡事想的太簡單太完美是她的毛病,書上的法律與現實的正義隔了十萬八千裏。
玉笛揉着太陽穴,琢磨着今晚跟風予安說一聲不回家吃了,她想找家茶餐廳解決。剛擡起頭,就看到馬路對面,李玉竹正微笑着朝她招手。
玉笛原本憤憤不平的心情因為李玉竹的微笑減輕了不少,她下意識地咧嘴笑了,朝弟弟也揮手。
綠燈,李玉竹橫過馬路,玉笛注意到他手上提了個很大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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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去了一家茶餐廳吃飯,玉笛點了兩份幹炒牛河,李玉竹看起來是餓壞了,三兩下就扒拉幹淨。他将嘴一擦,小心翼翼将三個盒子從袋子裏拿出來。
大紅色的盒子很是喜氣,上面刻着港城某個著名珠寶品牌的logo,這個牌子是許多新人結婚布置三金的首選。
“給你買的三金,金項鏈,金戒指和金手镯,都是我自己的錢買的,沒花我爸的,這是你弟的心意,你必須收下。”
看着弟弟将盒子一一打開,玉笛心中洋溢着難以名狀的感動。李玉竹在工廠打工,工資微薄,買這三樣東西一定動用到了他存了多年的小金庫。她接了過來,用手指輕輕摩挲着金镯子的邊緣,李玉竹說什麽“足金”之類,她壓根沒聽進去,腦子被感動塞的滿滿當當的,容不下其他信息。
“錢你留着以後娶媳婦不好嗎?我自己有錢,我自己會買的。” 玉笛說。
李玉竹搖頭:“我是你弟,你結婚我什麽都不出是不是說不過去?對了,你以後不是要自己買房嗎?首付夠嗎?不夠我還有點存款。”
“不用了。” 玉笛想,他再說下去,今日的感動就要超标了。
姐弟相視一笑,玉笛将盒子重新放進袋子裏,鄭重其事地說:“這些我就收下了。以後你要是缺錢了我可不會還給你的。這些黃金呢留着我跑路用。哪天你姐夫對我不好了,我跑路的時候把這些拿去店裏,人家拿打火機一燒,真金!立即給我拿路費。”
李玉竹笑說:“姐夫把你放在手心上,怎麽會對你不好。你哪天要是跑路了,他那麽大的本事,不一樣能把你找出來。”
玉笛換了個話題,正色道:“我上次跟他談了,他已找好了學校,是琴洲數一數二的職業學校呢。我想你就學財務吧,等畢業之後讓姐夫給你找家好的公司,等你做了幾年積攢了經驗,到時候想跳槽也容易。別的事情我可以不求你姐夫,你的事情我一定要求他。”
李玉竹皺着一張苦瓜臉:“可是我不想讀書。”
“混賬!” 玉笛敲了下他的腦門,怒道:“不想讀也要讀!不然你頂着初中學歷能混多久?沒有拿得出手的學歷和工作你以後怎麽找對象?”
原本融洽的聊天氣氛忽然因為找對象這三個字冷卻下去。玉笛知道李玉竹不愛聽她說教,尤其不喜歡她幹涉自己的生活。但玉笛是個責任感極強的人,伯父伯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将照顧李玉竹的任務交給她。雖然李玉竹已成年,但玉笛依然覺得自己有照顧他的責任。
李玉竹用大而柔和的眸子瞪着姐姐,眉心擰成了一個淺淺的結,他嘟囔道:“我不想結婚。”
“伯父會氣死的。” 玉笛怒斥道:“把這個念頭給我塞回去。”
“姐姐,你的管控欲可以不要強嗎?真的,只要活在你方圓一百裏之內,你連一棵草都要管。”
“為什麽不想結婚,不會是因為馮真真吧?”
玉笛已經很多年沒有提起這個名字了,久到她覺得自己都忘了這人。可從李玉竹一瞬間錯愕的表情看來,她知道弟弟沒有一天忘記過那個女人。
李玉竹是因為馮真真進少管所的。
馮真真與李家姐弟是同鄉,她比李玉竹大一歲,小時就是美人坯子。小姑娘的人生并不順遂。馮父是個賭徒,敗光了祖産,成日游手好閑的不工作,每次賭錢輸了,就喜歡朝老婆孩子撒氣。平日裏毆打辱罵兩母女是家常便飯,街坊鄰居怎麽勸都沒用。馮母性格軟弱,沒有離婚的勇氣,馮真真不知受了多少苦。
李玉竹是何時開始對馮真真生出浪漫天真的情愫,玉笛并不知曉。她一直專注着學業,還是敏感的阿晴告訴她,你弟弟開始早戀了。
玉笛還沒來得及跟李玉竹說清早戀的危害,改變他命運的事件就發生了。
那是李玉竹十五歲的暑假。氣溫高,氣壓低,天空總是在醞釀大雨,時不時就傳來遠遠近近,隆隆作響的雷聲。中考考得一塌糊塗的李玉竹,勉強踏入了高中的門檻,他在那個平淡的早晨出門,拿着他剛買的漫畫去找馮真真。
走到她家開的小賣部,店內無人,因為裝了監控,所以馮父也不怕人偷。
李玉竹往店內深處走去,他看到簾子後面是馮真真的腳,她穿着人字拖。
他笑了笑,撩開簾子走了進去。眼前看到的景象卻極具沖擊性的一幕,卻是白日裏就喝得醉醺醺的馮父将她女兒的襯衣往上卷。
當時也在放暑假的玉笛在縣城的圖書館自學日語,将剛買的手機靜音放在一邊,直到黃昏來臨,她沒了看書的心思,掃了一眼手機,才得知這個重磅消息。
她搭上班車連夜趕回家,伯母哭嚎着抱住了侄女。玉笛從伯父的話裏梳理了情況。李玉竹看到馮父猥亵馮真真,忍無可忍,在制止了老色鬼的侮辱之後,他尚無法解氣,便操起了水果刀給了馮父幾下,待得平靜下來,馮父也已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因這事,李玉竹提前告別了高中生涯,被送進了少管所。
馮父倒是命大,刀子沒戳中他要害,但是戳破了他的膽子。事發生半年後,他失魂落魄了好久,後來因為酒醉,意外溺水身亡。馮家母女自此從苦海裏解脫,兩人搬走,慢慢的與鎮子上的親朋好友疏遠了聯系。
玉笛便是不喜歡馮真真這一點。她并非要求那姑娘以身相許,只是馮真真接下來的行為未免太過冷血。李玉竹在少管所的那幾年,馮真真沒去探望過他一次,甚至連信也懶得寫。似乎上天将李玉竹派來給她解了厄,厄運解除,他的利用價值就此結束了。所以,看着李玉竹依然對馮真真念念不忘,玉笛焉能不氣。
回到現在,玉笛與弟弟的晚飯匆匆結束了。她回到家裏依然悶悶不樂,不管風予安怎麽問,她都以“沒事”作為回複,讓丈夫碰了一鼻子灰。
次日,玉笛便碰見了被許昌敘形容“天使一般的姑娘”,雲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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