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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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訂婚宴還有一天。
玉笛和風予安照樣要上班,她清晨醒來,匆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阿晴說訂婚宴之前最好請一天的假,做做美甲和面部保養,玉笛卻沒時間也懶得做這些繁瑣的事。
有時她覺得自己奇怪的緊,她肩上永遠扛着擔子,永遠要處理很多事,清單永遠清不完,而她又不喜歡與人分擔,獨自沉浸在忙忙碌碌的生活裏無法自拔。
到得下班,她去便利店裏要了份關東煮當晚餐。明天就是訂婚宴了,頂頭上司Tracy卻給風予安留了一大堆工作,這個點估計他還在公司裏奮戰。阿晴笑話她,說這樣哪像嫁入豪門。玉笛卻說這才好,若是風予安成天閑着在高空辦公室裏抽雪茄賞古玩,她就得擔心他玩膩自己後去泡女明星了。
咬了一口白蘿蔔,玉笛聽到店員敷衍地說了聲:“歡迎光臨。”
玉笛擡頭,看到幾個穿着青山中學制服的女生走進來,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個子高挑,皮膚白皙,臉上畫着淡淡的妝,一雙秋水一般的眼睛,顧盼之間,美目流光。
“雲琦,你說唐一成不會出什麽事吧?聽說他老爹要關他禁閉?”
“關什麽禁閉呀,又沒把許昌敘打進醫院。不過,我看許昌敘那樣子還是挺可憐的。”
“你可憐他你跟他交往好了!” 雲琦笑說:“我就是看不慣他那樣子,在爹媽老師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沒有半點男子漢氣概,我早就想教訓他一頓了。唐一成倒是貼心,在我動手之前就動手了。”
“說的對,我也看不慣許昌敘的樣子,他就是老師的走狗!上次他檢舉寥寥抽煙我就看不慣他了,裝什麽高風亮節,我呸!”
原來她就是雲琦。玉笛再次将女孩打量了一番,果然生得非常美麗,無怪有男孩子為他争風吃醋,大打出手。美麗的女孩加上精明的大腦,其殺傷力勝過千軍萬馬。
雲琦打開冰櫃挑飲料,又說:“不過唐一成還是太莽撞了,這事居然讓一個老師知道了。幸好那老師是明事理的,沒有糾纏到底。”
“老師也是領工資混日子的人,跟校長的友仔過不去,不成了傻叉嗎?”
“所以啊,我還想了點新招數準備在許昌敘身上試試,我跟你們說......” 雲琦聲音低了下來,跟幾個女孩耳語了一番。也不知她們聊了什麽,幾個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卻聽得玉笛毛骨悚然。
她想到淩奈的懇求,三兩口把剩下的關東煮吃完,仔細擦了擦嘴巴,起身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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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雲琦嗎?”
雲琦轉過頭來看,秀眉一挑,露出挑釁的表情:“是的,你是?”
小姑娘眼裏的情緒非常露骨,她一點不含蓄的将玉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秀麗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在給玉笛開膛破肚。
玉笛蹙眉。兩人還沒開始交談,雲琦就展現了她的敵意,這讓玉笛非常不舒服。
“她好像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是李老師!老師好。” 旁邊有個女生認出了玉笛。
雲琦馬上露出了虛僞的笑容:“啊,老師好啊。”
“嗯,你們好。” 玉笛嚴肅地點點頭,然後對雲琦說:“可以出來一下嗎?就在便利店門口,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雲琦看起來很不情願,但玉笛畢竟是老師,身份壓在這,況且不過是便利店門口出不了大事。她轉過頭跟同伴們說了一聲,便跟着玉笛到了門口。
一般來說,只有班主任才會約學生們出來談心,玉笛本應聯系陳銘老師,但陳銘上次的不作為燃玉笛無法再信任那家夥。而且這次淩奈直接向她求助,玉笛覺得自己不能躲在陳銘後面。
然而她談心經驗不足,盯着雲琦身後便利店貼出的明星海報,腦子在努力組織語言。
“老師,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雲琦撩起眼皮,她的睫毛比一般人都要長出不少,弧度妩媚,誇張的像動漫裏的美狐貍。即便被老師約談,她依然不慌不忙,身上有一種孩子少有的淡然氣度。
“雲琦,我不清楚你和許昌敘有什麽過節,但有什麽問題應擺在臺面上說,如果你們解決不了,也可以找老師幫忙調節。” 玉笛索性直說了:“學校嚴禁校園霸.淩的行為,你雖然不是直接施暴者,但挑撥離間,也算是霸.淩的參與者之一。”
雲琦被她一說,漂亮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眼裏氤氲着敵意:“老師,校園霸.淩這頂帽子是不是扣的有點大?我才剛轉學來不久,不大清楚您對霸.淩的定義?”
玉笛氣不打一處來,她最讨厭做錯事不肯承認的學生。
“你唆使唐一成打人,這也算是霸淩的一部分吧?如果不是你,唐一成會去打許昌敘嗎?”
雲琦笑說:“老師,你憑什麽說是我唆使的?憑許昌敘一句話?”
“明明是你自己跟唐一成說,許昌敘要,要那個你,他才為了你去打人的,你就沒有一點愧疚感嗎?” 玉笛難以置信。
“愧疚?” 雲琦嘴角綻放笑意:“我又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愧疚啊?”
“那淩奈呢?你在網上造謠她霸淩別人,又把她的真實信息公布出去,還叫人打她,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老師你在說什麽啊?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對,我和淩奈在小學的時候是有點沖突,但我們現在都已長大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就是普通的同學。李老師,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學校的老師就可以信口雌黃了。淩奈将屎盆子扣我頭上我沒找她算賬,是因為我寬宏大量。”
她湊近了一點,玉笛有一瞬間以為雲琦要親.吻自己,下意識地想要後退。雲琦将手搭在玉笛的肩膀上,她才十六七歲,卻已和玉笛一樣身高。
小姑娘的雙唇紅得耀眼,瑞澤飽滿的嘴唇微微上翹,美得令人心顫,她用魔鬼一般誘惑的語調在玉笛耳邊輕聲說:“如果你不想淩奈和許昌敘的日子再多一點波瀾,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因為我的家人,是不會讓我在一個吃着十塊錢關東煮的窮光蛋老師面前低頭的。”
“你說什麽?” 玉笛渾身發麻。
雲琦笑吟吟地後退了一步,又恢複了一臉冰清玉潔的模樣。
“我說,這世界的規則是我們來制定的,不是你們這種低端韭菜。你聽清楚了嗎?老師要沒什麽可說的我就要走了,晚上還要去上補習班呢。”
荒唐!玉笛滿腦子就剩這句話。她一個教師,居然被一個未成年的學生給“教訓”了。她呆愣在原地,還未反應過來,雲琦從包裏掏出了濕巾擦了擦她剛才碰過玉笛肩膀的手,臉上那嫌惡的表情,好像玉笛身上有什麽致命的傳染病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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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氣得玉笛想将明天的訂婚宴直接取消。回到家裏,三只貓對着她撒嬌,她都沒有心情回應。
風予安加班回到家已是十一點,他跟玉笛打了個招呼就去浴室洗漱,聽到浴室裏傳來的廣播,玉笛忽然更加惱了,他根本不懂自己遭遇了什麽,她越想越氣,将被子全部卷了過來,将自己包裹成一個嚴嚴實實的粽子。
玉笛做老師四年,沒想到今年會遇到兩個難纏的學生。唐一成有恃無恐,雲琦巧舌如簧。看來她還是社會經驗太淺,在象牙塔裏待得太久,沒見識過多少險惡。她恨的倒不是雲琦這人,而是那小姑娘的态度。她深谙社會的運行規則,這份老辣戳破了玉笛對世界的那點美好幻想。
而且,雲琦的言語刮辣松脆,哪裏是普通的學生能說出來的?她家裏究竟是什麽厲害人物,竟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教成這樣。
風予安洗漱出.來,見玉笛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便知她心情不佳,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說:“一點被子也不留給我,是想在婚前把我冷死?”
她哼了一聲,沒說話。
淺淡的笑意落在風予安唇邊:“玉笛,我擔心你。” 他說着手往被子裏伸,掀開了玉笛睡裙的一角,略微冰冷的指.尖觸碰她細嫩的皮膚,輕柔的來回摩挲。
玉笛抓住他的手:“別了,我有點不舒服。”
風予安蹙眉:“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不高興?”
“唉,學校裏的破事一點不比你們辦公室少,我又不是第一次碰到,leave me alone(讓我靜靜)。”
“明天就是訂婚宴了,我要時刻注意你的情緒起伏,我擔心你反悔。” 風予安似笑非笑,将玉笛的手打開。
玉笛的臉頰慢慢飄起一片緋紅。風予安坐在她旁邊,安靜地看着她不肯翻過來的身子,眼神依然清明幹淨。他伸出另一只手把玩她的發絲,用平淡的口吻說道:“我已幫你弟弟找好了學校。荷華職業技術學校,在琴洲是排得上名號的職校。”
琴洲早在二十年前就注重發展職業技術教育,職校每年都向社會輸送大量技術工人。将一門技術做好做專的職工在琴洲不僅薪資水平不遜色于管理的白領,社會地位也在逐年提高。好的職校同樣注重學生的品行問題。校方得知李玉竹進過少管所,紛紛拒絕了他的申請。李玉竹天生不是學習的料子,不上學正合了他的心意。
伯父那時對這個兒子極其失望,再加上玉笛還未開始工作不能多提供一份收入,李玉竹就偷偷去應聘了廠子,任性地開啓了打工之路。
玉笛很承他的情,但還是固執地擒住他的手腕,示意他馬上停.止這放肆的行為,因為在他的撩.撥下,她已無法用正常的語氣說話了。風予安卻笑吟吟的再次将她的手輕輕打到一邊。玉笛翻過身,瞪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雲淡風輕的語氣,從容自若的态度,好像現在兩人是在餐桌邊上一邊吃飯一邊談論瑣事一般。
“別鬧了,是因為學校發生了一起霸.淩事件,我心情不好。”她說話聲音開始飙高,近似俄吟。不知是跟風予安的行為有關,還是談到這些心煩事,玉笛開始激動起來,呼吸不穩,聲音裏帶了點哭腔。
風予安點點頭,眼神溫存,手上卻變本加厲,又問:“可以跟我說說嗎?”
跟他說說或許心情會好一些。可玉笛已說不上話,情緒全部集中到了他的手上,最後繃不住哭了,軟成爛泥一樣朝他倒了過去。風予安伸手環住她,笑說:“心情好點了嗎?”
“嗯,謝謝。” 玉笛聲若蚊吶。
“客氣什麽。我是你丈夫。”
玉笛還在餘韻當中。她發出一聲長長的,長長的嘆息。
第二天她和風予安幾乎是同時醒過來。窗外的天剛破曉,天空是灰藍色的墨水,靜谧又空曠。玉笛截止昨天為止的所有不快忽然一掃而空,她腦子裏有個快樂的聲音在說,今天是你訂婚的日子!天大的事都沒這事來得要緊。
思及此處,玉笛覺得接下來鬧鐘的聲音都充滿了愉快之感,不像從前,每次鬧鐘響起就跟催命似的,滿是揶揄嘲諷,嘲諷她這個打工人還得爬起來去擠地鐵,然後度過庸庸碌碌的一生。鬧鐘就是戳破良辰美景的邪惡之神。
玉笛問:“幾點了?”
“才七點,我們都太習慣上班了,醒得很早。” 帶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玉笛的雪白的脖子,聲音低啞。
“別在我脖子上留什麽痕跡,我今天可是要穿露肩禮服的。”
“遵命。對了,訂婚日快樂。”
“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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