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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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醫院的路上,風予安還在反複思索他方才的舉動。心中那股怒氣出了之後,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魯莽之處。他哂笑,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怎麽還做出如此稚氣的舉動。
夜色沉沉,玉笛睡得。風予安讓傅琛趕緊回去陪女友。他獨自來到病房前,手剛伸出去,李伯父從門裏出來,與他打了個照面。
李伯父溫言道:“你回家休息吧,這裏有我跟老婆子就可以了。”
風予安搖頭:“不,我還是留下吧。我怕她第二天醒來見不到我。”
李伯父也沒有阻攔,在風予安進門之前忽然說:“對了,李玉竹那個事......”
風予安回頭。
老人面色一沉:“我已跟他攤牌,如果他真的要與馮真真在一起,從今往後我就沒有他這麽個兒子。”
渾濁的眼淚湧上,慢慢儲滿了李伯父蒼老的眼睛。風予安最怕老人哭,因為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蒼涼感。
“小安,我代我兒子再跟你道個歉。”
“伯父,您不必這樣說。誰也不想發生這事的。再說了,李玉竹在這事上也沒做錯什麽,人又不是他找來鬧事的。” 話雖如此,他對李玉竹的怨憎并沒有徹底消散,提起這人的名字,他心裏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伯父:“其實,我心裏一直對玉笛有愧疚。”
“為什麽?您待她很好啊。”
“你不明白。” 伯父搖頭說道:“我是她的家人沒錯,卻不是她的父親,也沒辦法成為她的父親。雖說我将她視作我親生閨女,可她到底不是我的孩子。我每次看到她都很開心,很快樂,每次看到竹子,我心裏就像噗通一下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我總是操心他!玉笛也知道吧,竹子才是我最珍視的人。”
一束影綽缥缈的燈光從頭頂灑落到走廊上,深夜的醫院靜谧得像沒有人。風予安覺得自己像走進了恐怖游戲裏的走廊,心裏隐隐不安,又說不出具體理由。
推開門,李伯母和玉笛都已睡着了。妻子恬靜的睡顏讓風予安稍微安心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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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他想通了一點,他要結束如今平淡的生活,重新回到風家去,跟三哥和大姐争奪話事人的位置。這并不是他的權力欲作祟,站到高位他才能給玉笛更多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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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不久後就從醫院回來了。這事在她和風予安的心裏留下了一個疤。玉笛是個什麽都往心裏裝的人,心思敏感細膩又多愁善感。春節前她的同事,龐老師懷孕了。龐老師也是剛結婚不久,一試就成功了,各項指标都很完美。玉笛表面上笑嘻嘻的恭喜,一回到家就對着風予安淌了眼淚。
“怎麽人家那麽順利,我們磨難那麽多呢。”
整個春節,風予安除了祝福語,聽得最多的就是玉笛這番話。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慰,不敢在語氣裏有半分不真誠,畢竟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除夕夜過得并不舒坦,盡管風予安使出渾身解數做了一頓可口的年夜飯,李伯父李伯母都來陪着玉笛,但李玉竹的缺席再加上無趣至極的春節晚會,婚後的首次春節氣氛其實頗為尴尬,一整晚大家都在刷手機,完全沒有風予安想象中其樂融融的樣子。
大年初三那天,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李玉竹來拜年了。
玉笛面色不善。在醫院裏她曾認為拆散李玉竹和馮真真是件錯事,但一出了醫院她就反悔了。她非常理直氣壯地認為,阻攔這兩人結婚是理所應當之事。
“姐,我來跟你道歉。”
“你有做錯什麽嗎?我怎麽不知道?”
玉笛拒接了李玉竹想單獨談話的願望,将兩人的談話的場所安排在廚房裏。因要準備晚餐的緣故,風予安無處可逃,被迫成為姐弟大戰的觀看者。
李玉竹:“姐,我已跟真真分手了。”
“哦?她騙你錢了?讓你割腎了?” 玉笛的語氣越來越諷刺。
“是她跟我提的分手。”
玉笛生氣了:“她要不提分手你就繼續下去是吧?結婚對象一旦選擇錯了,後半生你就等着吃苦頭吧。你老實厚道,她,她跟你完全不是一路人!你信我,如果家裏人都反對你和她在一起,那我們絕不是跟你對着幹,而是為你好。運氣好,碰到你姐夫這麽個二十四孝好老公,他對我們一家盡心盡力。但馮真真是個安分的女人嗎?她知道感恩嗎?她知道忠誠嗎?”
“姐,對不起。” 李玉竹眼神黯然:“真真說她也很抱歉。她四月要去上海了,臨走之前她請你吃一頓飯,道個歉,你看有空嗎。”
“什麽時候?” 玉笛的語氣不情不願。
“什麽時候都行,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
“我事情多着呢,要進修要開會,醫院還要定期去做檢查,七七八八一大堆事呢。”
李玉竹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風予安恰巧轉過頭來,與小舅子的眼神撞到一起。李玉竹的眼神看得風予安有些心慌。他生怕最怕處理與情感有關的問題。
李玉竹留下來吃了午飯。三人都默默無言,玉笛臉上依然裹着一層寒霜,但當李玉竹離開的時候,她守在落地窗前,看着弟弟遠去的纖細又略顯落寞的背影。
風予安聽到妻子發出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
晚上玉笛洗澡出來,身上只裹着一條浴巾就躺到了風予安旁邊。他伸出手去摟抱妻子,懷中抱着沒人卻什麽也不能做,風予安實在憋得慌。
玉笛掀開浴巾,盯着她平坦光滑的小腹發愣。風予安将臉貼了上去,拉過被子蓋住了兩人的身體,他不想她着涼。玉笛低聲說:“都怪我不好。”
“怎麽會怪你。這都是天意,只能說明我們還沒準備好,等我們準備好了,小家夥才會高高興興地來。”
他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無言的溫情和親昵。嚴格意義上說,他們并沒有失去孩子。那個胚胎還未長成胎兒。未來還很漫長,他對兩人的身體非常有信心,他會繼續努力運動,戒煙戒酒,用最好的狀态與玉笛一起備孕。
“你能從男人的角度分析一下為什麽竹子那麽喜歡馮真真嗎?” 玉笛忽然問。
風予安笑說:“你別問我,馮真真也不見得對我有什麽吸引力。”
“她長得挺好看的。”
“還好吧,比不上你。”
玉笛臉上一紅,說道:“老夫老妻的,就用不着恭維我了。”
“哪有老夫老妻,才認識你多久?” 風予安笑說:“再過十年都談不上老夫老妻呢。馮真真身上有一股風情味,我說的不是風-塵味,她的眉眼間有一種倦意,就像永遠睡不醒,有些男人抗拒不了這種清冷感。”
“你還好意思說你看不上她?我看你很看得上嘛!”
風予安大呼冤枉,玉笛舉起了枕頭,朝他肩膀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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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故意拖延與馮真真的見面。在她心裏那股氣沒徹底消失之前,對馮真真的恨意也不可能随之消散。期間,馮真真的負面新聞在網上不但沒有消失,還越演越烈。連一向不怎麽關注八卦娛樂的風予安都有所耳聞。
【我不吃雞腿】那篇文章引發了一場蝴蝶效應。一時間,幾乎泡泡網所有的漫畫家都被網友拿着放大鏡查了一遍。
但凡有傾向的自然全部挂出來“游.街示.衆”,而有些漫畫家趁此機會買了營銷號大肆宣傳自己在政.治上是多麽的正确,順便收割了一波流量。
當然,最受關注的還是《溯月》。大家樂此不疲地從《溯月》裏尋找各種政.治隐喻,與歷史事件進行一一對應。盡管也有原著粉絲跳出來強調這只是個普通的,用來娛樂大衆的漫畫,即便有深意,也絕不是大部分網友猜測的那般。
但如此言論很容易被批判為歷史虛無主義者。由于攻擊一方的火力太足,維護方抵擋不住,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加上限流的緣故,看到澄清的網友少之又少。
馮真真的回應有且只有一次,她發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卻被網站以違規為理由删除了,所以看到的人并不多。
媒體的嗅覺比狗還要靈,新聞馬上對此事進行了報道,并趁此機會把琴洲各大部門狠狠地批了一頓,在網上又再次贏得了輿論的一邊倒。馮真真拒絕了所有的采訪,如此一來,更有“做賊心虛” 之嫌。而最初的那位網友【我不吃雞腿】在之後似乎披馬甲出來暗示自己已被馮真真和李垚威脅,所以不得不退網,但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因為他揭露了黑暗。
此言很快就被删除,因此反而一石激起千層浪。直到三月這事都有熱度。在接二連三的舉報下泡泡網暫時下架了馮真真的所有作品。如此一來,即便是不明所以的大衆也認定馮真真的作品裏夾帶私貨,不然網站不會有此舉動。
現在,身體恢複得相當不錯的玉笛終于拖着她的丈夫一起去吃了馮真真那頓賠禮道歉的飯。
馮真真找的餐廳很高雅,價格不菲。
馮真真恭恭敬敬地朝玉笛鞠躬道歉。玉笛冷笑:“真像日本人,是不是還要說一句:紅豆泥私密馬賽?”
李玉竹臉白了,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風予安舉杯,說道:“這事已揭過了,我跟玉笛也不是記恨的人。聽說你要到上海去了?祝你未來一帆風順。”
馮真真與大家都碰了碰杯。
處于輿論暴風雨中心的馮真真卻揚着天真的笑臉。她今天笑得格外開心,比之前風予安見到她的每一次都開心。她今天的興致也很高,給玉笛夾菜,與風予安讨論時事,詢問李玉竹未來的打算,他們随便一句話都能逗得馮真真開心大笑,最後倒是弄得玉笛有些尴尬,恨不得找個口罩給馮真真戴上。
玉笛吃軟不吃硬,人家态度放低了,她也不好一直板着臉,不過她還是給風予安發了短信,說吃好了馬上回去,此地不宜多待。
風予安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路上恰巧碰到李玉竹和馮真真在走廊裏說話。他有心想聽聽他們是不是真的分手,便躲到了一邊去。
“竹子,我們的分手再延遲一星期好嗎?我下個月就去上海了,可能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回琴洲了。你再陪我一個星期吧。”
李玉竹眼神灼灼,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提分手的是你,現在想延期的也是你。真真,別的我不怨你,你的過去我也不想計較,可你不能把我這樣耍着玩。”
他的語氣裏還帶着抱怨。風予安早就該明白,李玉竹是絕不肯分手的,他依然愛着馮真真,現在的言語是因為賭氣。
“竹子,對不起。可這次我是真心想跟你延期分手的,再陪我一段時間吧。”
馮真真張開雙臂,試圖擁抱一下李玉竹。但李玉竹忽然往右一躲,避開了這個擁抱。
笑意凝固在馮真真的嘴角邊,她沒有露出難為情的表情,手停滞在空中,過了一小會徐徐放了下來。
“那天你跟我分手可以沒有絲毫地回轉餘地。” 李玉竹的眼淚湧了出來,瘦弱的肩一抽一抽的,“今天這頓飯就是最後了。最後的最後了。”
他突然又憤怒地說道:“玩弄別人的感情很好玩嗎?你從前是不是也這麽玩弄過那些男人?所以他們才肯在你身上花那麽多錢?”
風予安一聽就知道這話是氣話,但言語同樣是傷人的利刃。他想李玉竹這句話恐怕比網上一萬句诋毀和侮辱更具毀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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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真真離開琴洲後,玉笛感覺肩上少了一個擔子,整個人都活潑了不少。日子推進到了四月,距離兩人可以同房的日子又近了一些。李伯父和李伯母也很高興,為了慶賀馮真真這個晦氣的女人終于遠離他們的寶貝兒子,兩老高高興興地去杭州旅游了。
“喂,我問你個事情,你不會憋得慌嗎?” 有天玉笛忽然冷不丁地問風予安。
風予安坐在她對面看書正看得入神,被這話一驚,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腦子都在想什麽?這還沒到睡覺時間呢。” 他揶揄。
“這有什麽?大家都是成年人。” 玉笛紅着臉說:“反正我是憋得慌。但李醫生說還要再等等。他真讨厭!”
風予安其實也挺難受的,理智與情-欲的交織幾乎要燒光他所有的耐心。但這時他偏要吊着妻子的胃口,于是笑說:“柏拉圖式的婚姻也挺美好的。”
“誰跟你柏拉圖?你要想柏拉圖我換個老公去。”
風予安将書放下,笑說:“那可不行。你跟我是鎖死了的。”
他起身走到玉笛面前跪下,她故作別扭地往外推他,下颌微擡,一臉挑釁:“你要怎樣?”
風予安用滿是溫柔的眼光看她:“當然是來幫你。”
“一直都是你幫我,我好像沒有幫過你一次。”
“我怎麽舍得你勞累?” 風予安起身吻了下她的眼角,玉笛含羞帶怯地瞪着他。
她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在翻江倒海的時候會湧出朵朵淚花。風予安把客廳的光線調暗,只留下一盞昏黃的落地燈。玉笛無比懷念與風予安融合的每一刻,此時她像幹渴的魚,微微張着嘴巴。
一切歸于平靜後,玉笛在床-上酣睡得很沉,風予安輕輕撫摸她的臉,依然有點意猶未盡,往日他們喜歡在黑暗裏的縱容。今日他想破例,所以留了一盞燈,想不到朦朦胧胧的光線更添一份刺激。
玉笛總說快樂太短暫,憂愁又太長。所以風予安會盡可能将每一次快樂的時間延長,讓她盡情的放松自己。
次日醒來,風予安再給妻子服務了一次,兩人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了。來到辦公室,小漁從手機上擡起頭來,目光在他臉上來回幾下,笑說:“您臉上寫着:我昨晚非常盡興。”
風予安瞪了她一眼。他怎麽與玉笛瘋是夫妻之間的事,他絕不會把兩人的私事放到外面去說。有些男人愛開自己老婆的玩笑,喝多了講的話語裏總帶了葷。風予安最恨的這種人,不尊重妻子,不尊重女性。
“別瞎猜測!” 他的語氣有點生硬。
小漁吐了吐舌頭,笑說:“就随便問問嘛,幹嘛生氣?反正嫂子就高興,你就高興,你高興了,我日子就好過了。”
“不要背順口溜,開始工作了。”
他一臉嚴肅地走進辦公室,未發覺自己嘴角也帶着一絲笑意。玉笛昨晚答應了他,等她完全好了,就把主導權都交給風予安,感謝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他當然馬上讀懂了這話隐含的意思,于是決心到時要妻子加倍的償還自己。
那一天非常普通,即便是聰明如風予安,也不可能料到悲劇已悄然拉開了序幕。
到得晚上聚餐,他與小漁出發前往餐廳。電梯裏,小姑娘忽然用一驚一乍的聲音說:“媽呀,那個女網紅自-殺了。”
“哪個女網紅?” 風予安随口一問。
“好像叫,叫什麽馮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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