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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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風予安從夢中驚醒,感覺腦袋沉沉地痛,好像昨夜酒喝多了或者被人拿着棍子打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撫摸睡在旁邊的妻子。玉笛被他弄醒,發出一聲可愛的嗚咽聲,有點像貓咪撒嬌時候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睛。

玉笛醒起來第一句話就是抱怨:“昨晚打雷了你不知道吧,你睡得跟死豬一樣!”

風予安搖了搖頭。

玉笛湊過來在他鼻尖上吻了下,笑說:“你肯定不知道,你睡得跟死豬一樣。夏天雷雨太多了,一打雷我就睡不好,你瞧我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風予安覺得她就算是熊貓,也一定是熊貓裏顏值最高的那一只。他湊過去,吻了她的眼下,又含-吮住她的唇,手沿着她起伏描摹。玉笛将他推開,笑說:“別了,我肚子有點疼,不舒服。”

兩人下樓見到李伯父和李伯母,玉笛臉上露出了“突然想起事”的表情,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風予安。她根本不可能拿得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來應付李玉竹,所以習慣性地求助丈夫。風予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三年後,變得更成熟更強大的風予安依然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其實他已做了能力範圍內可以做的事情,只是這事确實棘手,無論從哪一方面下手都給不出完美方案,免不了狠狠得罪人。

而當時,他的天平可恥地傾向了姐姐那一邊,因為雲涓代表了父親的意思,父親又代表了伯父和叔公的意思。他傾向的不只是自己的家人,而是即将獲得的權力與財富。在那個節骨眼上,為了李玉竹得罪家人并不是明智之舉。他與玉笛,都是紅塵俗世裏的俗人,最終也不能免俗。

李玉竹下來了,玉笛心虛地看了他一眼,在桌子底下掐了風予安一把。

風予安擡頭看她,搖了搖頭。

待得大家都享用過早飯後,“解決方案”到底還是來了。還是在适合讨論大事的書房裏,風文瀾,風予安,雲涓作為風家的代表出現,玉笛領了李玉竹進來。

李玉竹一臉的緊張興奮,大概他以為這事驚動了風文瀾,那兩個小屁孩一定會受到懲罰吧。風予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當風文瀾把昨晚他緊急讨論出來的“補救措施”說了一通後,李玉竹臉上的希望一點點的消失了。

李玉竹第一個看向他姐:“姐,這就是你說的完美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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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清了清嗓子,在風文瀾鼓勵的目光下開口:“這确實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真真都已去世了,活着的人最重要。我們理解你的痛苦,其實昨天爸爸跟我打聽你的事了,他說他有個朋友的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紀,也是個學畫畫的,跟你有共同語言——”

風予安大為震驚。他知道父親這人有一個極大的缺點,那就是傲慢。因為傲慢,他沒有同理心,共情能力很差。他居然覺得只要給李玉竹重新找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孩子,李玉竹就能徹底從馮真真的死亡陰影裏走出來。

在一番尴尬的介紹之後,玉笛發現全場靜悄悄的,她滿臉通紅的閉了嘴巴。

李玉竹說話了:“我想見那兩個人,至少要聽他們當面道歉。”

風文瀾點點頭,雲涓将她的一雙兒女帶了進來。

安笙看起來就像蔫了的雞,垂頭喪氣。雲琦則是一臉的驕傲,好像不是來道歉的,而是來接受女王授勳的。

李玉竹擡起頭,他的眼眶懸着碩大的淚珠,一晃晃的,像兩盞搖晃的燈火。

“你要見我們,我們就來了,有什麽事趕緊解決了,我的時間可不能随便浪費。說吧,你想要怎麽樣,要做什麽?” 雲琦的語氣滿是不服。風予安知道,要這個一貫驕傲的侄女低頭,尤其是向她看不起的李玉竹低頭實屬不易。所以他冷冷地說道:“Angela,注意你的語氣!”

“對,對不起。” 率先開口的是安笙,聲音怯怯的,姿态卑微。

風予安看向雲琦,示意她也要道歉。

雲琦咬着下嘴唇,仿佛她即将說出的不是一句對不起,而是在法庭上認罪,因此顫抖着下唇遲遲不能也不願說出。她對玉笛姐弟的态度一向是擺在明面上的,她不喜歡李家人,輕視,戒備,無論是哪一種情緒,都是由上而下的俯視,要她低頭道歉等于要了她的命。

“Angela。” 風予安再次出言提醒。

“要我道歉是吧?好!我道歉,對不起!可以了嗎?不夠的話我要不要錄音下來讓你帶到她墳前去播放?不夠紙錢的話我燒給她啊!”

風予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與姐姐對視一眼,他真怕李玉竹沖過來将雲琦掐死。

然而,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這兩兄妹,一言不發。

這份沉默更加劇了風予安的恐慌。這是暴風雨的前奏,越寧靜,醞釀的怒氣越可怕。

“我這人嘴笨,學歷又低,是說不過你們的。這事确實已結束了。就像我姐說的,人死不能複生,你們再道歉,她也不會重新活過來。其實我昨晚就明白結局會這樣,早知如此我就不應該抱任何希望。你們都是神仙,你們什麽都可以給予。

我雖不聰明,但也知道這事就算真捅到法庭上,還不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查過資料,花過錢咨詢過律師。他們的所作所為叫什麽?網暴。網暴是最難取證的,歷時長,耗費心力,付出與得到不成正比。即便是刑事立案又能怎麽樣,就算真的進去關三年又怎樣,以你們的本事,怕是一年不到就能出來了吧。

比起你們我就是一根草,誰都能往上踏那麽幾腳。但即便卑微,我也想為我的心上人讨一點公道,我不想她承擔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可是我不像這兩個小孩,沒人站在我這邊,沒人護着我,我甚至他媽的請個律師的錢都不一定拿得出。這世界對好人真殘忍,惡人越橫越活得痛快。”

李玉竹這番話說的很平靜,就像在跟家人讨論空調買哪家一樣平淡。

這番話卻在風予安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是一個普通人的絕望。而普通人的絕望往往最能擊中人心。

“姐,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好的好的,我送你回去。”

風文瀾起身,對李玉竹柔聲說道:“晚上想吃什麽,我叫廚房去準備?”

“我不挑食。”

雲涓忍不住說道:“竹子,我可以叫你竹子嗎?是我教育出了問題,我代我兩個孩子再跟你道個歉!惡言一句傷人心,你們兩個記得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李玉竹轉過身,笑說:“怪不得說投胎是一門學問呢,有個厲害的媽媽就是好,無論闖了多大的禍都有人給兜底。你有兒女,馮阿姨也有,都是兒女,為什麽就你家的最高貴呢?”

雲涓的臉刷一下白了。

風予安與玉笛一起将李玉竹送回客房。李伯母恰好在客房門口,她和李伯父對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但見兒子心情有點不好,便來問問情況。

玉笛說風文瀾要給李玉竹介紹個女孩子。李伯母一聽就樂壞了,那張肥嘟嘟的,和藹的臉上飄起了笑容。她知道風文瀾介紹的女孩一定是靠譜的女孩,至少比馮真真強。

玉笛有點擔心弟弟,送他進房之前問道:“你還好嗎?”

李玉竹嗯了一聲,“姐,姐夫,要不你們陪我聊聊?”

玉笛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他們姐弟已很多年沒有談心了。

“從前我們聊天的時候還沒有姐夫。”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歡快起來。

“姐,你還記得我小學對面是小賣部一條街嗎?當時學校絞盡腦汁阻止學生放學後去買,可人家生意還是做的風生水起。後來不記得是哪一家開始賣炸薯條的,一盒三塊錢!那時的物價真是便宜。後來我同學的媽媽來接她的時候,看到我又捧着一盒薯條吃,她突然就指着我,對我吼:李玉竹你就是因為平時總吃這些才滿臉的青春痘!我被她罵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差點就把手中的薯條給丢了——”

“我記得我記得。當時我正好來接你放學,你姐姐我腰一叉,直接罵了回去:用你的錢買了嗎?我給我弟弟買的薯條關你什麽事?管好你家的娃!”

風予安忍俊不禁,笑說:“原來你小時候就已很潑辣了。”

玉笛昂着頭:“這女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她憑什麽在大庭廣衆下給我弟弟難堪?”

李玉竹又說:“姐,你還記得我們一起收集數碼寶貝的郵票嗎?”

“對對!” 玉笛笑說:“我們買了好多好多郵票呢,都是背着伯父去買的。我的手氣比你好多了,你總是抽中重複的,新的基本靠姐姐我。不過有一張太一和亞古獸的我們一直一直都沒有收到。當時你跟我說那十有八九不存在那張,再怎麽買也抽不到的。”

“對,後來我把集郵冊給弄丢了,你對我又哭又罵的。”

玉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為了掩飾尴尬,她轉過頭問風予安:“老公,你小時候收集過這個嗎?當時很火。”

“沒有,不過我倒是玩過那種類似數碼機的東西。” 風予安做了一個打游戲的動作。

李玉竹露出了一抹寂寥的笑容。

那個早上空氣十分悶熱。雖說琴洲的夏天很長,從五月就拉開帷幕,但真正熱烈還是七月。當空氣裏一絲風都沒有的時候,往往預兆着可怕的暴風雨。三人一直聊到中午,直到李玉竹說昨晚沒睡好想休息,玉笛和風予安才離開。

傍晚,雲涓號召大家一起準備晚飯。容惠筠拒絕了這一提議,她臨時有工作,暫時離去,風予羲這個跟屁蟲當然也走了。少了這兩夫妻氣氛反而更好。雲涓做披薩,而二姐則做蛋糕,兩方各占據廚房的一邊,有點打擂臺賽的意思。

玉笛走進廚房,兩個姐姐都朝她招手。猶豫了一下,玉笛往披薩的陣營去了,因為她喜歡吃肉,蛋糕裏沒有肉。

風予安當然無條件跟着妻子,無奈地對二姐笑了笑。

做披薩的期間,風予安趁玉笛不注意,将雲涓拉到一邊,說道:“李玉竹有點奇怪。你最好叫兩個小孩子小心點,避開他,然後今晚睡覺鎖門。”

雲涓嗯了一聲,問:“怎麽個奇怪法?”

“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我覺得他的狀态不大對勁。你叫孩子們小心點。”

雲涓點了點頭,又轉頭看了下與二姐在閑聊的玉笛,問:“你媳婦都好吧?”

“她沒什麽事的。”

當晚他們一起享用了披薩,意大利千層面和奶油冰激淩蛋糕。風文瀾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吃這些高熱量的東西,二姐專門給他熬了一鍋燕窩粥,結果卻被營養師告知燕窩粥也屬于高熱量食品,氣得二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是在島上的最後一個晚上。風予安決心明天就帶着妻子一家離開。總的來說,這次來島上為父親慶生還是有很多收獲的。在幾杯香槟下肚後,他的心情也暢快起來。

晚上玉笛忽然說她下腹部很疼,過了一會,又說腰酸背痛腿抽筋,一開始風予安還以為是她開玩笑的跟自己撒嬌,還逗了她一兩句,但看到她藏不住的痛苦面具後,馬上出房間去找跟随父親的家庭醫生。

已是十二點。風家的人(除了小五)個個都是早起早睡的好習慣,只要不加班十一點必定回房休息,不然無法承受繁重的工作帶來的壓力。傭人們也一般工作到十一點半就會回宿舍休息。

被吵醒的家庭醫生有點不高興。但他還是拿了些布洛芬給風予安。他說玉笛可能是經期前綜合征,壓力大,作息混亂都有可能導致。風予安卻不想玉笛吃布洛芬,聽說這玩意傷胃,問醫生要了個艾灸的小盒子想給玉笛熱敷。

走廊燈光被調得很暗,大概是能看得見路的程度。風文瀾雖能承擔島上龐大的開銷,但這幾年琴洲政府倡導環保新能源,節約用電。風家考慮到容惠筠在政府部門工作,未來還要競選琴洲市長,顧慮到她的形象,所以家中都配合的使用這種太陽能發電的節能燈。

風予安似乎看到有人的身影在走廊盡頭晃了一下。他沒多想,或許是小五打游戲打到餓了,想偷吃夜宵了吧。

想到玉笛還在忍疼,他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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